薑錦忍不住自嘲地想,所以人的貪慾總是無窮無盡的。


    從前她連生活都困難的時候,隻希望能養活自己就好;後來她入行當了演員,心心念念著哪怕跑龍套也可以;當演員火起來了,她又開始追求更好的作品更完美的演技……


    現在,她已經擁有很多她這個年齡的人根本無法企及的東西,結果她又開始嚮往平靜怡然的悠閑生活,遺憾自己不能走慢一點,品嚐品嚐沿途的風景了。


    「人是有欲望的動物,這種欲望是對金錢、權力,幸福乃至更美好的生活,但人類也是因為心懷欲望,所以才能不斷進步而且成長。如果有一天,人類失去了欲望,變得無欲無求了,那他的一生也就止步於此了。」唐先生緩緩說出一番充滿哲理的話,灰眸深深看著薑錦。


    薑錦先是為之一怔。


    又很快笑出聲來:「哈哈,對,唐先生你說得很對,是我著相了。」


    「很高興我的話,能夠對薑小姐有幫助。」


    薑錦這下對這位唐先生多了興趣,寥寥幾句話,卻讓她看出來,這位唐先生應該是一位很有想法,也很有生活哲學的人。


    這讓她有了繼續交談下去的打算。


    唐先生也的確是個妙人,一開始見薑錦談話興趣並不濃厚,說話點到即止,也恰到好處,不會唐突到薑錦,也不會冷落了話題。


    現在見來了興趣,不用薑錦主動尋找話題,他就已然找到了合適的開端——


    「薑小姐是一位演員吧。」


    薑錦驚訝地睜圓眼睛:「你認識我嗎?」


    「看過薑小姐出演的電視劇,我也知道你剛剛拍攝完一部電影,導演是我很景仰的顧青山先生,他的拍攝手法很有意思,總是因小見大,畫風細膩。這次難得轉型拍純愛片,我很期待最終的效果。」


    唐先生這話一開口,就知道絕對算是電影的半個行家。


    他對顧青山牌電影的評價,三言兩語剛好切中要點。


    薑錦聽了連連表示肯定。


    但她沒有自戀地認為唐先生會是她的影迷,又看她的電視劇又看電影的。他後麵的半句話,反而讓薑錦覺得這位唐先生應該是喜歡顧導作品的風格,關注了他的新電影,就恰好關注了她而已。


    薑錦悄然放下幾分戒備。


    「以前我看顧導的片子,了解還不算深,直到這次拍攝,我才發現原來所謂的大導演真的水平不一般,作為演員能學到很多東西。尤其是導演對電影的看法,對我來說,每一句話都宛如醍醐灌頂。」


    唐先生感慨地說:「電影是很偉大的事業,它一邊將人類中閃光和醜惡的一麵,用特殊的方式保存下來,又一邊用這種醒目的方式來告誡人們。有思想的電影,都是值得深究的。不是有句話嗎?文藝的進步才是時代的進步,每一次人類社會文明的大跨越,都脫離不了思想的邁進。所以有的人用自以為高高在上的態度,用有色眼鏡去看待電影,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薑錦幾乎要為唐先生的話拍手叫好。


    前段時間,也就是她第一次相親的時候遇到的那位奇葩先生,她看似沒有在意對方的話,但是那個人的言論,也代表了時下很多人的觀點。


    他們都隻看到影視這個娛樂產業不堪的一麵,卻看不到它們的閃光點。有的人甚至認為,當演員再成功也不過是個戲子,算不上什麽偉大人物。


    卻沒有想過,無論是什麽職業,走到一定的高度,那都是偉大的。


    就像是阿三國的某位當紅演員,其實並不能用單純的「演員」二字來概括他,那位在全世界都著名的演員,他出演的電影都是發人深省,直指他們國家最醜陋深刻的問題。


    他還是一位女權主義者,在阿三國擁有堪稱恐怖的重男輕女的背景下,他用電影,訪談節目、公益種種方式,以自身的熱度帶動人們關注這個問題,唿籲世人改變看法,追求女性能夠擁有平等的權利。


    你能說他的做法和思想,不夠偉大嗎?


    薑錦越聊越來興趣,直到他們的料理開始流水般端進來,秉承著「食不言」的規矩,薑錦才依依不捨地打住話題,開始品嚐美食。


    這時候,唐先生又適時地跟薑錦講起日國的料理文化來。


    每一道菜代表著什麽,其中隱藏的一些日式的料理文化,他用平靜而生動的方式娓娓道來,別開生麵地給薑錦打開了一扇新奇的大門。


    薑錦在廚藝一道上,算得上是精通了。品嚐美食的時候,也能憑藉自己天生敏感的味嗅覺,來判斷出一道菜品的好壞,水準堪稱是美食家。


    但是她對美食一道的認知,大部分局限在國內的美食上,雖然以前聽外公說起過一些歐洲美食,但那些都是跟聽故事似的,沒有親自去過歐洲的薑錦,也沒有機會親自去品嚐那些美食。


    對日式料理,她了解得就更少了。


    有的人隻是單純地認為日式料理就是從華國以前學過去,然後模仿其神無其骨。但是真正了解日式料理的文化,就會發現,日國這個很特別的國家,它在學習了精華之後,通過幾百年堅持不懈地研究,最後擁有了自己的思想。


    日國擁有很多手藝人,比如曾經電視上報導的一位炸天婦羅大師,他就是用幾十年的時間來鑽研炸天婦羅這一件事情,又怎麽能不成功呢?


    日國的料理文化,雖然脫胎於華國,但是最後卻自成一派,亦不得不承認他們在這方麵的獨到之處。


    薑錦這人,素來心胸廣闊,想法豁達。


    她熱愛華國的傳統文化,也了解甚深。但是她也願意去了解別國的文化,不是去挑刺揭短,而是去看到他們的長處。


    華國文化能夠歷經五千年不衰,也是因為其廣闊的容納心,華國文化遠比我們想像的更加博大,也正是應和了那句「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不然為何歷史上經過幾次滅頂之災,這個民族都還能重新站起來?


    不正是因為懂得吸取教訓,吸收別人的長處,不斷改善自己的短處嗎?


    薑錦的這番思想,也多益於她外公的教導。


    所幸,薑瓚先生把她教導得很好。


    唐先生講著,薑錦認真聽著。


    偶爾也會提一些問題。


    兩人的用餐禮儀都很優雅,時間緩緩流淌,不知不覺,薑錦竟然坐在這個包廂跟唐先生聊了有兩三個小時!


    跟上次十幾分鍾就結束的相親,這次簡直是天壤之別。


    此刻,外麵的天空也都黑了下來。


    庭院中隱蔽處亮起幾盞小燈,光線照射的位置都經過巧妙的設計,讓這夜色中的庭院又成了另一番風景。


    程序複雜繁瑣的懷石料理終於接近尾聲的甜點環節,薑錦一邊吃著新鮮水果製成的甜品,一邊望著窗外,覺得自己的神經都放鬆了很多。


    隻是,有一些事情她也必須要說清楚。


    「唐先生,今天和你聊得真的很愉快,隻是我的想法也必須告訴你。」薑錦誠實說道,語氣裏麵多了無奈,「我們應該都知道今天來這裏的目的是為了相親,可我當初答應兩位長輩,卻是不得已而為之,目前我暫時沒有結束單身的想法。不過唐先生你真的是很優秀的人,無論是想法還是言談都讓我敬佩,我很希望能夠與你成為朋友。當然,這主要還是看你的想法,若是唐先生並無此意,我想以今天這頓飯作為開始與結束,也是很恰當的。」


    薑錦一番話結束之後,就等著唐先生的迴答。


    那位唐先生像是早有預料。


    他眼角都沁著笑意:「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你的主要目的不是為了相親,而是交朋友來的。」


    「……很明顯嗎?」


    「當然,若是以結婚或交往為目的的相親,你不應該打聽一下我的身家背景,至少也應該了解一下我對婚姻和未來的看法。相反,薑小姐你今天的所有話題,都如同在與老朋友聊天。」


    薑錦尷尬地摸著鼻子,沒有想到自己的想法這麽早就被人摸清了。


    「不過——我很贊同薑小姐的觀點。」唐先生眼裏的柔光如海,墨痕翻滾開始濃鬱,「很高興能夠擁有薑小姐你這樣的朋友。」


    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覺——薑錦很開心,她真的覺得與這位唐先生非常聊得來,能夠成為朋友當然皆大歡喜了。


    唐先生突然拿出一部手機,一身古風棉袍的他,和這樣現代感的手機實在是有些違和,隻是在他的笑容中,一切都已消弭。


    「不介意交換一個聯絡方式吧?」


    「當然。」薑錦毫不猶豫拿出自己的手機,跟唐先生交換了電話號碼。


    就在唐先生準備跟薑錦提及,待會兒想要帶她去另一方茶室,品嚐一下他的茶道手藝時,門外傳來一陣喧鬧聲。


    「滾開。」低沉的嗓音透過推拉格子門飄入薑錦的耳朵。


    薑錦瞬間辨別出了這個聲音的主人。


    顧小叔?他怎麽又在這裏?


    薑錦一下子有了想要扶額的衝動,她匆匆站起來,抱歉地看了一眼唐先生,想要出去跟顧小叔解釋一下情況。


    這位唐先生可不是上次的那位奇葩對象,她還覺得印象不錯呢。


    她正打算衝出去,就被一隻手臂攔了下來。


    「唐先生?」薑錦懵懂不解地看著手臂的主人。


    原來唐先生也不知何時站了起來,他很高,隻比顧寒傾矮一點點,身高卻仍然帶給薑錦壓迫力。


    不知道是不是薑錦的錯覺,她總覺得站起來的唐先生,比剛才坐在那裏的,更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勢。


    可隨著唐先生沖薑錦溫和的一笑,那股濃鬱得令人壓抑的氣勢,也瞬間消散不少,至少薑錦是不自覺鬆了口氣。


    「沒關係。」他就像知道了外麵是誰,眼神和言語無不透露他的篤定,讓薑錦安心。


    薑錦卻哪裏能放心站在這裏,外麵的可是顧小叔!


    沒等她繞過唐先生出去,木質推拉就被人用力拉開。


    一臉冰寒的顧寒傾站在門口,眸光沉沉地看向唐先生。


    「顧小叔!」薑錦被唐先生擋得嚴嚴實實的,不由得跳了一下,越過唐先生的肩膀看到是顧寒傾,自然就要過去。


    唐先生卻再次將她攔在身後,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態,似笑非笑地看著顧寒傾:「薑小姐是認識這位先生嗎?」


    薑錦忙不迭點頭:「對的,他是我……顧小叔。」所以你讓讓,我得過去,顧小叔臉色可不好!


    明明在剛剛聊天過程都顯得善解人意的唐先生,現在卻固執得可怕,將薑錦擋在身後,劃入自己的保護範圍,卻也把薑錦和顧寒傾劃開了一條楚漢河界。


    顧寒傾見狀,臉色越發難看。


    「你讓開,放她過來。」他眯起眼睛,黑眸中捲起驚濤駭浪,仿佛大海上的魔鬼巨浪,咆哮著要衝刷一切不順眼!


    唐先生在薑錦看不到的地方,衝著顧寒傾揚眉露出挑釁的神情。


    那清雋如皓皓明月的眉眼,瞬間多了別的東西。


    薑錦扒拉這唐先生的手臂,沖顧寒傾冒出一個腦袋:「顧小叔你別急,這位唐先生的人很不錯的。」


    她試圖解釋自己現在的境況,可又隱約覺得唐先生的行為有點說不出的詭異。


    顧寒傾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薑錦,恨不得把她拉過來敲敲她腦子裏的水。


    她到底有多傻,居然會認為這傢夥是好人?


    薑錦看顧小叔的臉色越發難看,心裏也有些毛毛的。念及才跟顧小叔鬧過脾氣,當時還跟顧小叔保證,要聽他的話,這會兒越發不安


    趁著唐先生不備,薑錦一溜煙從唐先生的手臂下麵鑽了過去。


    唐先生拉不住一個慢心奔向他人的人,眼睜睜地看到薑錦撲向顧寒傾。


    他唇邊的笑消失了,淡墨色的眼眸逐漸向濃墨色轉變。


    唐先生與顧寒傾充滿深意地對視一眼。


    此時薑錦已經撲到顧寒傾身邊,顧寒傾伸出一隻手就勢一撈,薑錦輕易捲入他懷裏,又被他直接塞到身後。


    薑錦被顧寒傾一係列動作,弄得腦袋暈乎乎的,完全沒有反抗之力地被顧小叔拉來拽去的。


    等她站定,才發現原來顧小叔背後還有一個人,動作和神情都充滿了警惕,背對著她將她保護起來,麵向走廊上的幾個沉默不言的人。


    薑錦越發暈乎了,這是什麽架勢?她不就是來相個親嗎?


    怎麽就畫風突變,成了深陷狼窩的感覺?


    薑錦悄悄扯了扯顧寒傾的衣袖,詢問的眼神看向他。


    顧寒傾用眼神安撫她,示意不用擔心。


    兩人充滿默契的眼神交匯,落入唐先生眼中,卻讓他唇邊浮現一抹笑容,隻是這笑,與麵對薑錦那溫柔如水的笑容,截然不同。


    「顧寒傾。」唐先生一字一句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沒等薑錦驚訝唐先生居然認識顧小叔,就聽顧寒傾扯了扯嘴角,眼中覆蓋隆冬霜雪,滿目寂冷。


    「唐許。」


    薑錦更意外了,原來這兩人認識!


    唐先生,也就是唐許,他不大樂意自己的名字就這樣被顧寒傾叫了出來,看了一眼被他護在身後的薑錦。


    「顧三少是什麽意思?如此如臨大敵的防著我?讓我差點兒以為自己成了別有用心的壞人了。」


    顧寒傾不答反問:「你唐許,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說不是別有用心,誰信?


    「自然是聽了家祖的安排,來與薑小姐見見麵,認識一下新的朋友。」唐許一攤手,表示自己很無辜。


    顧寒傾輕哼一聲:「她的相親對象不是你唐許,她走錯了房間。」


    或者是,被人有心帶錯了房間。


    唐許毫不作偽的驚訝:「是嗎?那看來是有人弄錯了!」


    薑錦更是一頭霧水。什麽意思?她走錯包廂了?她要相親的對象不是這位唐先生而是別人?


    唐許卻不在乎,笑著說:「但我看,這樣誤打誤撞反而剛好,我和薑小姐很聊得來,想必也能成為不錯的朋友,也是因禍得福了。」


    說著,還不忘對薑錦露出善意的笑容。


    薑錦沒看到,被顧寒傾寬闊的肩膀擋了個嚴嚴實實,她費力踮腳掙紮一會兒沒成,索性放棄了。


    顧寒傾卻冷聲道:「你唐許會聽你爺爺的安排出來相親?」


    整個京城,誰不知道唐家唐許,是個怎樣的人物。


    能聽他爺爺的安排?笑話!


    「家祖逼迫,出於孝心也就隻有無奈答應。」唐許嘆著氣,很是真誠地說,「隻是沒想到搞了這麽一出烏龍。」


    「是否真是誤會,我會調查。」


    顧寒傾丟下這麽一句,不願讓薑錦在這裏多呆,拉著她就要離開。


    「薑小姐!」唐許突然喊住了她。


    薑錦跟著迴頭,對上他如墨山水般深遠的眼眸,笑意純粹溫和,她也看不到任何應該警惕的東西。


    「記住,我是唐許。」


    如果可以,希望是一場鄭重的自我介紹,而不是由顧寒傾的嘴,向你說出我的名字。


    但我仍希望你能牢牢記住這個名字。


    無論今天,還是明日。


    甚至於,一輩子。


    ------題外話------


    昨晚四川阿壩九寨溝那邊又地震了,我一個朋友還正好去那邊旅遊嚇壞了,我以前也在四川讀大學遇上過雅安地震,知道那種感受,四川的小夥伴們注意安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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