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孫芸娘背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袱,跟著嚴二嫂一家四口出了門。


    昨日她承了大雙的情,跟著去踏青“散心”。


    一開始嚴二嫂還擔心會不會耽擱了豆腐果的生意。


    她倒是對此不以為意。


    上輩子父母都是工作狂,事業的腳步一刻不停,身邊的人和事卻幾乎無暇去珍惜。


    結果是半輩子過去,不僅彼此離心,最後也從未見過他們真正快樂過。


    所以掙錢的目的難道不是為了更好地享受生活嘛,一旦成為錢的奴隸,本末倒置失去初心,一切也就毫無意義了。


    好比今日,雖然少掙了一日的錢,但是看到一旁大雙和小雙臉上難掩的興奮和憧憬,也讓她不由地迴憶起了自己的童年春遊踏青時的激動。


    隻是當他們走到雲台山之下時,孫芸娘才傻了眼。


    這山怎會如此高……


    她還以為是座小山坡。


    從小到大,她最討厭的運動項目之一便是爬高山…


    或許,她這樣的運動廢柴永遠無法理解登山運動的意義是什麽。


    “額…嫂子,這掃墓的位置是在山頂嗎?”


    “不是。”


    孫芸娘鬆了一口氣。


    “但離山頂不算太遠。”


    “……”


    瞬間那口鬆了的氣又提了上來。


    隻得強自打起精神。


    既然答應參與的事,也不能因此就打了退堂鼓吧。


    隻是在爬到了將近五分之一的路程時,大家看著跟半死的狗一般的孫芸娘,才開始感覺不對勁。


    “孫姨,你拉著這根棍子,我來拖你。”大雙撿了一根粗棍子遞給了她。


    孫芸娘邊喘著粗氣,邊白著臉,朝著大雙搖了搖頭,“姨不用,我能行的。”


    嚴二嫂擔憂地走了過來,“芸娘,別逞強了,咱們原地休息一下吧。”


    “不不不,這才爬到一點點,待會因為我,迴家晚了可不好。”


    走在最前麵老實巴交的王二哥也迴過頭來,搓了搓手,小心道:“妹子,我看你這身體,怕是還沒恢複好,要不你在此處歇息等著我們,待會咱們再會合,這樣如何?”


    嚴二嫂拍了拍腦門,“對啊,我怎麽沒想到,正好小雙留下來陪姨,好不好?反正你爬到一半也要連累爹爹背你。”


    “好!!小雙喜歡跟姨一起!”


    孫芸娘麵上一柔,把小雙抱了過來,也不再客氣了,畢竟她是真的撐不住了…


    目送嫂子一行人遠去,她便拉著小雙在半山腰四處逛起來,最後竟意外找到了一個涼亭,二人便進了裏麵歇息。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山間的霧越來越濃,還淅淅瀝瀝下起了細雨,還好有個避雨之處。


    “姐姐,你看那邊有個人!”小雙的聲音忽然響起,有些怯怯的。


    孫芸娘不以為然,“今日掃墓的人不少,有人也是正常。”


    “可是,那人,那人好像是躺著的,頭發很長…衣服是白色的,跟村裏二蛋哥說的長發白衣的厲鬼一模一樣!”話音未落,小雙急忙往她懷裏一鑽,雙手緊緊地勾住了她的脖子,再也不撒手。


    孫芸娘無語,差點就開口說不要迷信要相信科學了,可轉念一想,那自己穿越這事怎麽說……


    “以後莫要再去聽二蛋的鬼故事了,都是假的,不信姨帶你去看。”


    她一把抱穩了團子,怕甚?若真是鬼,她倒是想問問如何能穿越迴去。


    可那團子分明不想過去,苦著臉緊緊地攀在芸娘的肩膀上,死死地閉著眼睛哼哼唧唧,好似要帶他去上刑一般,弄得她哭笑不得。


    她朝著小雙指的方向大步邁去,遠遠望去,竟真的有個披著長發的白影半躺在一座墓前。


    大白天的,不會真這麽邪門吧…


    瞬間有些頭皮發麻,忽然就有些後悔了,可現在要是退迴去,倒是真會嚇著孩子。


    再說了,青天白日的,別自己嚇自己,幹脆悶頭往前走。


    終於走到那白影的麵前時。


    白霧嫋嫋,陰雨綿綿,那人俊美無雙,卻麵白如紙。


    一頭黑發和長睫被細雨沾濕,眼瞼處顏色青黑,雙眼中也布滿血絲,明明是個活人,眸中卻沒有一絲生氣,唯有麻木。


    他背靠著墓碑,端起手中的酒盅一飲而盡。


    是他?


    孫芸娘鬆了一口氣,她就說,這世上哪有什麽鬼怪。


    那墓中人對他來說應該很重要吧。


    陰陽兩隔確實是種難以釋懷的痛,她走後,現代的孫爸不知好些了麽。


    孫芸娘晃了晃腦袋,想甩開突如其來的傷感。


    沉浸在不可挽迴的悲傷中,隻會讓她在異時空活得更加舉步艱難,乖順的胞弟定能代她好好照顧爸爸的。


    “孫姨,哥哥長得真漂亮。”小雙稚嫩的童聲打破了沉默。


    那落寞的白衣男子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


    孫芸娘嘴角一抽,把懷中的小雙放了下來,在他耳邊小聲道:“那是叔叔不是哥哥,而且男子都不喜歡被說漂亮哦~”


    小雙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那個,成公子,陰雨天,地上涼,受了風寒就不好了,還是先去那邊涼亭避避雨吧。”


    即便不太想跟這個身份神秘的人有牽扯,卻終究有些不忍心,再說了,上次人家那麽闊氣給了好幾兩銀子,顧客就是上帝嘛。


    魏無風總算抬了抬眼皮。


    原來是她,羊肉湯?


    孫芸娘應該不會想到,自己在對方眼裏竟是一道菜的代名詞。


    他卻一言不發,緩緩搖了搖頭,繼續靠在墓碑前一動不動。


    孫芸娘歎了口氣,也不再勸了,她把袖子遮擋在了小雙的額間,轉身帶著他躲雨去了。


    剛走了兩步,身後傳來低沉的聲音。


    “今日,可有好吃的?”


    孫芸娘啞然,真是個吃貨大佬…


    “嗯,有倒是有,就是食材比較粗糙,公子或許會吃不慣。”


    魏無風嘴角輕揚,緩緩站起身,“無妨,試試吧。”


    於是,前一瞬借酒澆愁之人,後一瞬,竟然為了一口吃的,便精神奕奕地跟她走了。


    孫芸娘把包袱解下,放在了涼亭的石桌上,打開第一層,裏邊竟還有好幾層的粗布裹著,拆了四五層布之後,終於才看到了一層油紙。


    幾個草綠色的粑粑映入眼簾。


    她拿起一個先遞給了小雙。


    魏無風蹙了蹙眉,側頭盯著小雙,似有些不悅。


    孫芸娘這才發現,自他跟進了涼亭後,平時活潑話癆的小雙愣是沒開過口。


    小雙看了看眼前陰沉著臉的漂亮大叔,不知怎滴竟覺得頭皮發麻,連忙把粑粑遞給了他。


    魏無風這才滿意一笑。


    明明這還有好幾個,他幹嘛非去跟個孩子爭?


    孫芸娘啼笑皆非,連忙又給了小雙一個,“小雙不怕,這是孫姨的顧客,不是壞人。”


    不是壞人?


    魏無風的嘴角瞬間浮現出一絲諷刺,又很快隱沒不見。


    他摸了摸手中還溫熱的粑粑,難怪她要包幾層粗布,原來是為了保溫。


    再看這淡綠色餅皮,應該是糯米做的,似乎還混合了某種綠色植物。


    “好好吃,姨姨,太好喔哇,這四神馬啊。”小雙咬了一大口粑粑,口齒不清地說著,裏麵亮黑色的餡料滴落了下來。


    “吃慢些,小心噎著。”孫芸娘噗嗤一笑,趕緊摸了一張帕子給他擦了擦嘴,“這個叫做清明粑。”


    “為何你做的食物都是南楚從未有的?”魏無風一口咬下清明粑,脆脆的外殼裏,黏糯的口感中夾雜了一種青草的特殊清香,還有那餡料,看著油亮濃稠,吃著卻甜而不膩。


    孫芸娘心裏卻咯噔一下,這人太過精明,總是能發現一般人沒留意的細節。


    下意識清了清嗓子,道:“原先住孫家屯時,上山砍柴曾碰到過一個遊曆南楚的番人,機緣巧合之下送了一本食譜給我。”


    魏無風吃下最後一口,毫不客氣地又拿了一個,不緊不慢道:“哪國的番人?”


    “說是什麽黔國,據說是苦寒之地的小地方,少有人知曉。”


    魏無風點了點頭,“難怪從未聽說過。”


    看來是蒙混過關了,孫芸娘鬆了一口氣。


    “為何這粑粑是綠色的,是什麽食材做的?其中餡料也很是特別,似芝麻卻又不是。”魏無風細細品嚐著,滿足地閉上了眼。


    那長睫垂下,薄唇微動,刀削般的下巴抬起,輕輕咽下,喉結上下滑動著。


    孫芸娘忍不住也空咽了一下,耳根子可疑地紅了一瞬。


    他這吃相性感得讓人移不開眼,阿彌陀佛,食色性也,她一個普通人自然也難免俗啊…


    “是用清明菜做的,又叫鼠曲草,一般就是清明時節才找得到。”


    說起做美食,她便開始滔滔不絕了,“那餡料確實不是芝麻,是酥麻,磨碎以後,加上砂糖、花生和核桃碎拌在一起的。”


    “跟江南的青團有些相似,卻沒有青團的苦澀。”魏無風眼中帶著疑問。


    “對,青團和清明粑本就是一類食物,但青團中加的是艾草,所以苦味較重,清明菜則不同,隻有清香味,青團是蒸製,清明粑則是放油烙製,表皮脆香,做法不同口感也大不相同。”


    孫芸娘耐心地解釋了半天,魏無風了然地點了點頭。


    再次閉眼,十分享受地吃下了最後一口清明粑,那俊美絕倫的臉上洋溢著放鬆與舒適。


    可美人再美,吃這有餡料的東西,還是難免沾到了一點在嘴角上,看在強迫症晚期的孫芸娘的眼裏,卻像貓抓一般難受。


    她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拿起手帕,大喇喇朝著對方的嘴角輕輕一沾。


    這人的臉好涼。


    二人身體同時一顫。


    孫芸娘像是才意識到自己的不妥,連忙縮迴了手,帕子也掉在了桌上。


    她這是在幹嘛……鬼上身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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