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辭的家在一個小鎮上,離市區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從市區坐大巴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沈清辭是在九點多到家的,鄭嵐當時正在客廳裏看電視,可能是因為太過投入,絲毫沒有聽到門口的動靜。


    沈清辭把行李箱往牆角輕輕一挪,探出頭,“媽媽,我迴來啦。”


    鄭嵐愣了愣,嗑瓜子的手停在半空,以為自己聽錯了。


    沈清辭小跑到鄭嵐邊上,抱著鄭嵐的胳膊,撒嬌道:“媽媽,你怎麽也不歡迎歡迎啊?”


    被沈清辭抱住的鄭嵐這才猛地反應過來她日日夜夜思念的孩子迴來了。


    “快讓媽看看,”鄭嵐扭過頭仔細的端詳著眼前的沈清辭,少頃,哽咽道:“瘦了,都瘦了,在外麵吃了不少苦吧。”


    “媽,什麽瘦了呀,我都胖了!”沈清辭嬉笑著安撫道,一邊說一邊還不忘用手比劃。


    鄭嵐被逗笑了,“這次迴來打算待幾天?”


    沈清辭抱著鄭嵐的胳膊,依偎在鄭嵐的肩膀上,很是享受,笑著說道:“一星期一個月都可以,你想讓我待幾天我就待幾天。”


    “都多大人了,還是這麽不著調,”鄭嵐思笑著輕聲喃道,思索了片刻,又問:“不工作了嗎?這還沒到節假日啊,公司放假?”


    “我辭職了。”沈清辭看著電視裏的角色,滿是不在乎地說道,臉色很平靜。


    鄭嵐看著沈清辭清秀的側臉,片刻後,釋然笑道:“辭了好,辭了好,那麽遠的地方,咱不去也好。”


    “我打算在市區找份工作,最好是時間寬裕點的,以後迴來看你也方便,不會像以前那麽趕。”沈清辭把自己的想法全盤托出。


    鄭嵐聽完,微微地點了點頭,表示讚同,“市區好,離家近,想迴家也方便。”


    鄭嵐說完把手裏剛剝好的橘子遞給沈清辭,接著又關切地問道:“那房子找好了嗎?手頭錢夠不夠?”


    沈清辭認真的盯著電視裏跳動的畫麵,接過橘子,“找好了,住田舒那,錢也夠用。”


    “住小舒那也好,你倆打小就要好,現在住一起了也有個照應,”鄭嵐又剝了個橘子,繼續叮囑道:“不過該付的錢我們還是要給的,不能白住,知道不。”


    “知道,我住進去的前一晚就和舒舒說好了,水電費一人一半,房租八百,每個月照例繳。”


    鄭嵐聽完有些蹙眉,她心裏知道,南城雖比不上那些大城市,但南城市區的房價她多少是清楚一點的,八百,連個最差的合租房都租不了,“怎麽才八百,會不會給太少了?”


    沈清辭無奈道:“我本來打算給一千五的,舒舒不肯,非得要八百,說是吉利,我拗不過她。”


    “這娃娃也真是的。”鄭嵐笑著責備道。


    “林總,”助理程俊走進林瀟珩的辦公室,將手頭的文件夾放到林瀟珩的手邊,“這是壹安科技的資料,目前傳來風聲,董事會那邊可能不是很讚同這次的收購項目。”


    恆清和壹安雖說都是以科技來命名的公司,但壹安科技的業務範圍和恆清科技完全不一樣,壹安偏向於廣告設計製作,而恆清則偏向於信息技術,兩者可以說是一個東一個西。壹安自上一任董事離職後公司的業務便開始下滑,近一年來更是處於虧空的狀態,且不說公司收購後能否給恆清帶來盈利,就衝著與公司價值不匹配的收購價,那些董事不同意收購也是情有可原。


    林瀟珩聽完後,敲字的手頓在了半空,餘光撇了眼擺在他手邊的藍色文件夾,語氣淡淡的說道:“行,知道了,先放這吧。”


    “還有這個是人事那邊剛擬定好的招聘崗位及人數,需要您過目,若是您覺得可以我下午就通知人事直接放出去。”


    林瀟珩放下手頭的工作,翻開稍稍看了兩眼,“讓人事那再增加一個私助的崗位,要求女性外語要過八級。”


    程俊愣了,臉上顯露出些許的不安,他做得不夠好嗎?老板這還不要他了嗎?他要被炒魷魚了嗎?


    林瀟珩看完後將文件夾遞給程俊,見程俊半天沒反應,多半是猜出了小夥子的心思,笑著打趣道:“不招女助理以後晚宴你給我當女伴?”


    程俊這下才鬆了口氣,提著的心也安全落了地,笑道:“這哪能啊,我總不能男扮女裝吧。”


    “您對外貌上有什麽要求嗎?”程俊接過文件夾,接著又問了句,他本來想問的是:以前一直是柳總監陪您出席晚宴,這次為什麽突然要招個專門陪您出席晚宴的新助理,但話到嘴邊突然覺得這樣問不合適,畢竟他隻是個私人秘書。


    “女的,看得過去就行。”林瀟珩剛說完他的手機就響了,林瀟珩抬眼看了眼,拿起手機,又朝程俊揮了揮手,兀自走到落地窗前。


    程俊收到示意,很是識相的離開了辦公室。


    “媽,有事嗎?”林瀟珩單手插在褲兜裏,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行人。


    “你這孩子,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嗎?”電話裏頭的陸靜蕾聽到這話時顯然有些惱火。


    林瀟珩連忙哄道:“能,能,能,當然能了。”


    陸靜蕾笑著柔聲道:“你姚伯伯全家明天從京都迴來,你爸爸給你姚伯伯辦了個接風宴,明天晚上你提早迴家一趟。”


    “在家裏?”林瀟珩反問,他們家辦宴席一般都是在外頭,很少在家裏,除非是長輩們的壽宴,或是兒孫們的喜宴。


    “春滿樓,”陸靜蕾在電話裏頭說道,“讓你早點迴來隻是為了給你捯飭捯飭!”


    “行,我明天看看,要是實在迴不了,我就直接去酒店。”為了讓陸靜蕾不再嘮叨,林瀟珩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句:“您放心,您兒子明晚絕對體體麵麵的到場。”


    林瀟珩掛完電話,看了眼時間,十一點半,走到辦公桌旁,接通了程俊的內線,“程俊,你吃完飯到我辦公室一趟。”隨後又接通了助理許念的內線,“許念,訂的飯到了沒?”


    “已經在拿迴來的路上了。”許念一手拎著外賣,將手機用耳朵和肩膀夾住,騰出一隻手去按電梯的按鈕。


    鄭嵐將最後一盤菜端上桌後,走到沈清辭的房門口,看著在房間裏專心整理衣物的沈清辭,敲了敲門說道:“小辭,先吃飯,吃完在整吧。”


    “知道啦,”沈清辭站起身,覺著有些頭暈,緩了緩,走到鄭嵐身旁,擁著鄭嵐的胳膊笑道:“媽,你做了哪些菜啊,好香啊。”


    鄭嵐滿臉寵溺的笑道:“知道你嘴饞,都是你愛吃的。”


    沈清辭飯剛吃到一半,就接到了田舒的電話。


    “清辭,你去恆清科技的官網看看,我同事剛剛和我說恆清那邊要招人,你看看有沒有適合你的崗位。”


    沈清辭一邊夾菜一邊笑道:“他們一搞科技的和我八竿子也打不著,我去那幹嘛?翻譯代碼嗎?”


    田舒有些恨鐵不成鋼,語氣顯然比剛剛重了些,有帶著命令的口吻繼續說道:“你去看看,萬一有合適的呢,我同事說這次恆清要招一個英語專業的助理,你不是學英語的嗎,你去看看,投個簡曆,萬一合適呢,而且恆清的工資待遇都不錯的,不會比你原來的公司差。”


    一聽到有對口的,沈清辭兩眼放光,爽快的迴道:“行,那我吃完飯去看看。”


    電話裏頭的田舒又接著說道:“晚上沒事出來玩唄。”


    “行啊,玩啥你定我做東!”


    掛完電話,沈清辭有些說不出的愉悅,為什麽會高興呢?她也不知道,明明工作都還沒落實,她到底能不能拿下這個offer都還是未知數,可她就是莫名的高興,大概是這個消息帶給她希望了吧。


    程俊的時間觀念很準,進到林瀟珩辦公室時,林瀟珩已經用完午餐了。


    “明天的行程有哪些?”林瀟珩躺在沙發上,手抵著額頭,閉著眼睛問程俊。


    “明天早上有兩個董事會議,晚上八點有個酒局,對方是海派集團的王總做東。”程俊手裏托著ipad,劃著屏幕念道。


    林瀟珩捏了捏眉心,道:“明晚有事,酒局推了。”


    “好的。”程俊在ipad上做了標記,想了片刻,問道:“那您明晚需要我跟著嗎?”


    林瀟珩抬眼,“一個家宴,你不用跟著。”


    沈清辭把東西理好後看了看時間三點多,本想著先歇會,可轉念想到投簡曆的事後便又打開了電腦。


    “公司內部環境看著還不錯嘛!大公司啊!”沈清辭點開跳出的頁麵,毫不吝嗇地讚歎道。


    瀏覽了個大概,沈清辭按要求將簡曆發到了規定的郵箱後便關了電腦躺到了床上。


    林瀟珩把照片擺到沈清辭的眼前,看著一臉安靜的沈清辭,壓抑著心裏的怒火,眼神低沉,冷冷的問道:“不解釋一下?”


    沈清辭拿起照片,端詳了片刻,嘴角露出一抹嘲笑,眼神清澈的看著林瀟珩,反問道:“你信嗎?”


    林瀟珩看著坐在對座的沈清辭,雙眸陰沉透著寒光,指著照片裏攙扶著男人的女孩的背影,反諷道:“都這樣了,你還問我信不信,沈清辭你哪來的自信覺得我可以無條件的信你?”


    沈清辭苦澀的笑出了聲,看著林瀟珩,臉上五味雜陳的笑容漸漸隱去,“我說不是你看到的那樣,你會信嗎?既然不信我又為什麽要我解釋?既然自己心裏有了答案為什麽還來問我?林瀟珩,你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林瀟珩被沈清辭懟的啞口無言,戲謔的眼神裏投射出冷冷的寒光,嘲諷道:“沈清辭,你可以啊,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幹這一行多久了?一年?兩年?你就這麽缺錢嗎以至於要你去幹這種見不得人的事?”


    “是,”沈清辭哼的一聲點頭笑著看著林瀟珩,目光宛如鋒利的刀鋒,一字一句,鏗鏘有力的說道:“我愛錢愛得要死,我掉錢眼裏了,要是你能每個月給我十幾二十萬我也不會幹這事!”


    林瀟珩目光直直的盯著沈清辭,冷笑了一聲後起身離開,走到沈清辭的邊上時頓住了腳步,說道:“沈清辭,你真夠讓我惡心!”


    “很失望吧?林瀟珩,”沈清辭挺直了腰板,冷冷地盯著桌上的照片,右手摩擦著茶托的邊緣,強顏歡笑道:“巧了,我也是。”


    “小辭,”鄭嵐輕輕地推了推躺在床上蜷縮成一團淚流滿麵的沈清辭。


    趴在桌上痛哭的沈清辭隱隱感覺有人在叫她,緩緩抬眼,一張關切焦急的臉龐映入沈清辭的眼眸,“媽媽?”


    “想來問問你晚上想吃什麽,怎麽哭了?做噩夢了?”鄭嵐拍著沈清辭的後背安慰道。


    沈清辭抹了抹眼角的淚痕,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就是想到了一些事。”


    坐在床邊的鄭嵐拉過沈清辭的手,拭去沈清辭眼角的淚水,輕輕地拍著沈清辭的手背語重心長地寬慰道:“不好的事就不要去想,想多了傷神。”


    “我知道,”沈清辭抬起頭看著鄭嵐,笑著說道:“媽,我晚上想吃玉米排骨湯。”


    “行,媽這就去買。”


    是噩夢嗎?沈清辭自己也說不出到底是不是,這四年裏關於林瀟珩的一切沈清辭一直克製自己不要去追憶,四年裏不曾夢見過的場景莫名其妙的就在今天顯現,一直認為自己全然放下的沈清辭無奈地兀自發笑,或許還是沒有真正的放下吧。


    看著鄭嵐離開的背影,沈清辭突然問道:“媽,爸走的那一年,你一個人是怎麽熬過來的?”


    鄭嵐的步伐猛地頓住,站在門口,仰頭看了看天花板,長舒了口氣,迴過頭笑著說:“傻孩子,生老病死是早晚的事,你爸走了,可日子還要繼續,再難過也得走出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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