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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野皇帝打著旗號,大張旗鼓地走在路上,並不避諱。一般來說,皇帝出巡是一件非常大的事,對一個國家來說,這也是最重要的國家活動之一。但是皇帝出巡是一件很大的事,耗費國力。從古至今,沒有幾個帝王有過這樣大張旗鼓的出巡。因為這基本上是一件勞民傷財的事。皇帝出巡,地方要準備好迎接,需要銀子。最重要的是,安全方麵縱使千防萬防,卻依舊有百密一疏讓宵小鑽了空子的可能。所以,皇帝們在皇宮裏呆的時間久了,呆膩了要出去逛逛,便都采用微服出巡。這樣做的好處有兩個:一是避免上麵說的勞民傷財和宵小的光顧。另一個就是微服出巡還可以順便看到民間的真實情況,而不是地方官員們的粉飾太平。


    但是這一次,熙牧野當上皇帝以來的第一次出巡,不算是正式的出巡,但是卻也是公開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去了濰城,所有的人也都知道他是為了東靖國的前皇後,那個紅顏禍水的西琪妖女而去了濰城。他放下了所有的國家大事,扔下了一幹朝中重臣就以最快的速度去了濰城。


    天下的人對他當初奪取帝位時候說的那句話終於有幾分相信了,他是為了得到臨倚公主,才會謀奪帝位的。


    當日他在龍熙殿說的這句話很快就傳遍了東靖上下。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麵議論這句話的真實性,但是私下都對認為這句話不是真的,隻不過是他的借口。但是現在,當看到熙牧野這樣為了臨倚公主就不顧一切來到濰城,當日甚囂塵上的那一句流言又被好事者記起,如同已經落地了的塵埃,忽然一陣風吹過又漂浮熱鬧了起來。


    如今臨倚和熙牧野的這個故事早已經傳遍了千家萬戶。不同的人們對這件事的態度也是不同。那些有見識的人都分成了兩派,支持熙牧野的,說這隻不過是他的又一個策略,目的是要內打壓馭風皇帝的舊勢力,外要籠絡住西琪,不讓它在這個關鍵時刻跟東靖翻臉。不支持他的人說他是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昏君。而那些閨閣懷春的小女子總是在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吃吃地笑,繼而心裏羨慕,想,為什麽牧野皇帝傾心的那個女子不是自己。總之,臨倚現在在東靖,早已經是家喻戶曉,甚至比當初她剛剛到東靖和親的時候還要出名。


    熙牧野一路上都沒有費事去掩藏自己的行蹤,每走過一個城市,必定早有紅頂軍前去打點一切。於是這一千多人的隊伍走在路上,卻也是有條不紊,何時吃飯,何時就寢,絕對不多走出一步,也絕對不會少走一步,一切都井井有條。


    上路兩天之後,熙牧野忽然發現臨倚的臉色很是蒼白。盡管他給她安排了最好的馬車,上路之後就一直不讓她出來受寒,又將趕來的禦醫都分布在了她的周圍,早晚請脈開方。英常侍每日有大半的時間都在臨倚的馬車邊上小心地服侍著。


    那英常侍本是後宮中位分最高的宮人。他一直都隻是服侍皇帝一人,包括皇後,也是要禮讓他幾分的。在宮廷中混跡了這麽多年,他早已經成了精。可現在所有人都看著他跟在臨倚的馬車外,噓寒問暖,小心服侍著。熙牧野每到一個驛站,都有地方官員帶著人迎接,看到這一幕,他們每一個人的反應都不一樣。熙牧野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卻隻是淡淡的,不揭穿,也不評判。


    這一日,他們走到了行水。他們從濰城上路已經兩個多月了。本來按照原來的速度,兩個月的時間他們應該是要迴到東靖皇宮的。但是熙牧野為了照顧臨倚的身子,便在路上走走停停,行走的速度也不很快。於是這樣便又耽擱了許多時間,現在才到行水。


    臨倚半躺在馬車裏,透過薄紗的窗簾,隱約看到了外麵的景物,忽然那覺得似曾相識,半晌,她扭過頭將心思放在自己手裏拿的書上。沒想到上天竟然這樣作弄她!曆史竟然是這樣的巧合,當年她作為熙馭風的皇後身份來到東靖的時候,是熙牧野帶著她走過了這一路。今日,她作為東靖國的前皇後又經過了行水,卻依舊還是熙牧野帶著她走過。這難道不是老天在嘲笑她嗎?


    麗雲靜靜地呆在一邊。自從跟隨牧野皇帝迴京的那一天開始,麗雲就能感到臨倚變了。她變得更加地極端,仿佛她的心裏有更多的傷痕。她總是安靜地看著這個世界,一切,包括麗雲,但是她的目光之中分明又帶著一抹難以忽略的諷刺。


    現在的臨倚比從前更加沉默,而麗雲也感到自己和她更難以親近。她似乎徹底地將自己關進了一座仇恨的堡壘中,水潑不進,針插不進。她做的最多的,是在一旁看著她。本來她很想勸臨倚,她才剛剛生產完,要好好休息,這樣看書多了是要壞眼睛的。可是看著臨倚那麵無表情的模樣,她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


    她們兩個人困在狹小的馬車車廂裏,每日裏能做的事,便隻剩下了發呆,看著對方發呆,或者看著窗外發呆。時間在她們之間,仿佛已經凝固。


    英常侍早早就在窗外稟告了臨倚,他們現在已經到了行水。行水這個城市對於臨倚來說,有著太特殊的迴憶。她放下了一直在手裏,但是卻沒有進心裏的書,呆呆地看著窗外。


    一切似乎都和她走的時候沒有什麽兩樣。這裏的人依舊盛世太平,他們似乎不受任何人的影響,一直欣欣向榮下去。當年的東北叛亂對它沒有影響,今日的兄弟奪取俄對它也沒有什麽影響。他們走過街道兩側,百姓們早已經被紅頂軍驅趕開,他們站在街道兩側,好奇地伸長脖子往儀仗裏看。當年也是這樣的,她走過的道路上,一直有人追隨著她的身影。當年她並不害怕,可是如今她想,她再也不是當日那個理直氣壯的人了,對馭風皇帝的死,她從心底裏接受了熙牧野的暗示,總是因為她,才害的他身死的下場。或許和熙牧野說得理由不一樣,但是她總是給了他一個借口。


    愣愣地看著窗外,臨倚的心仿佛是被人用一把極細的鋸子慢慢在一點一點鋸,疼痛緩慢地蔓延了她的四肢百骸。


    不多時,麗雲看著窗外忽然“咦”了一聲,臨倚有些好奇地轉過頭看她,不知道她看到了什麽這樣驚奇。


    麗雲果然不負眾望,轉過頭就拉臨倚:“公主,快來看,那個……好像是弱柳。”


    臨倚一愣,道:“弱柳?!”


    麗雲道:“是啊,可是隔得太遠了,我看不清楚呢。”


    臨倚趴到麗雲那一側的窗戶邊上,撩起窗簾眯起眼睛仔細地往窗外麗雲指的方向看過去。辨認了半晌她大吃一驚:那個人果然就是弱柳!


    這並不是讓她最吃驚的,弱柳本就是隸屬於行水的人,她子啊這裏出現並不奇怪。此刻的弱柳就算是站在她的麵前她也不敢去認。最讓臨倚吃驚的是,她竟然已經變成了一個乞丐,穿著破爛的衣服,蓬頭垢麵縮在遠處街角,一動不動,對身邊的喧囂竟然是充耳不聞。


    臨倚的腦海裏閃過了那個天真活潑的少女,她笑起來的時候嘴角總有兩個淺淺的酒窩若隱若現,臉頰上泛著少女健康的紅潤,怎麽會和眼前這個人是一個人呢。


    電光火石間,臨倚想到了一種可能。她忽然掀開馬車的車簾,大叫道:“停車!”


    儀仗本是鴉雀不聞地在往前移動,臨倚這一聲喊在這樣安靜的時刻便顯得很突兀,跟在馬車旁邊的英常侍嚇了一跳,連忙道:“公主殿下,發生什麽事了?”


    車並沒有停下來,沒有皇帝的命令,車夫是沒有膽子將車停下來的。臨倚卻不管這些,話音才落就跳了下去。驚得一幹人等變了臉色,那英常侍更是大驚小怪:“哎喲!我的姑奶奶誒,您小心著些,這馬車上掉下來可是鬧著玩的?!”


    雖然大驚小怪,可是卻已經上前穩穩地扶住了臨倚。臨倚不管這些,提起裙子便往麗雲剛才所指的地方跑了過去。走到近前,她看了那個蜷縮在地上的女子,依舊不敢相信就是昔日的弱柳。她站在那裏發了半晌的呆,才顫抖著聲音輕輕地喊了一句:“弱柳!”


    原本表情呆滯的女子忽然有了反應,她慢慢轉過頭來看臨倚,仿佛這一個動作很艱難。看了半晌,她的眼珠子忽然動了起來,眸光閃了幾下,眼中便有了淚光。


    臨倚緩緩蹲下身子,想要將女子扶起來,她道:“弱柳……”那女子卻忽然發怒,伸出手將她狠狠往後推出去。臨倚猝不及防便摔倒在了地上。


    剛剛從前頭走過來的熙牧野剛剛看到這一幕,眼中的光閃了閃,卻沒有說話。站在他身後的英常侍卻是一個知心的人,他早大唿小叫地衝了過去,將臨倚扶起來,嘴裏嗬斥道:“大膽的乞丐,竟然敢動手推搡公主殿下。”


    那弱柳忽然很快地總地上站了起來,看了臨倚半晌,忽然笑了起來:“原來……你是公主。原來,你真的是那個從皇宮裏逃走了的前皇後!”


    她的話一出,在場的人都變了顏色,英常侍原本彎下腰要扶臨倚起身,聽到弱柳這句話飛快地抬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已經帶了濃濃的殺意。他嗬斥道:“大膽,哪裏來的瘋婆子,在這裏胡言亂語。來人,給我將她拿下。”


    臨倚好不容易從地上站了起來,抬手阻止了英常侍:“她跟我一起走!”


    隻說了這一句話,可是卻是斬釘截鐵。英常侍本是乖覺的人,聽了臨倚這話便知道她不希望有人為難這個瘋婆子。她現在是熙牧野的心頭肉,他自然不會傻到現在得罪她。於是他伸手揮退了走上前來的紅頂軍,又恭敬地對臨倚道:“這想必是公主殿下的故人了!奴才明白了。可是眼下她卻不適合和公主殿下在一起。不妨將這位姑娘交給老奴,等到了驛館。老奴保證還給公主殿下一個幹幹淨淨的人。”


    臨倚猶豫了一下便點頭讓英常侍將人帶走了。她倒不擔心他敢將弱柳怎麽樣。弱柳剛才對自己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一時之間她還不知道應該怎麽麵對弱柳,趁現在好好想想也好。


    英常侍將人帶走了,儀仗又重新走了起來。臨倚在悵然中登上馬車,她終於又欠了一筆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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