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使笑盈盈的看了唐僧一眼。


    西梁女國的女子,是比別處的大膽許多。


    打量男人的眼神,從來不避諱。


    唐僧這幾天已經逐漸習慣了。他能怎麽辦呢,除了謹守禮儀,也不能多說什麽。


    他低下頭,把手裏的一疊奏書翻來覆去的檢查,心裏有些緊張,又有些期盼。


    正出神著,忽然聽到一個嬌媚的女聲:


    “禦弟哥哥,是我。”


    唐僧訝然抬頭看去,卻見那女使搖身一變,變成了花太尉花懷風。


    唐僧大驚,差點從石凳上掉下去:“妖、妖精!”


    “是我!你不認識我了嗎?昨日午朝,咱們還見過麵呢。我是國王的太尉,三軍的將領,我叫花懷風。禦弟哥哥,你可以叫我懷風妹妹。”


    唐僧也不是個傻子,他一瞬間就明白了自己是被騙過來了。


    花懷風輕輕拍了拍掌,那亭角的燈籠一個一個都亮起來了。


    燭光之下,花香之中,春夜好景,自不必說。


    花懷風弄出嬌媚之態,側身坐到石桌對麵,給唐僧倒了杯香茶。


    “唐禦弟,喝茶呀!”


    那潔白的藕臂,比燭光還要晃眼。


    茶水遞到唇邊,唐僧眼簾也不抬。


    “唐禦弟,怎麽不理我呀!”


    唐僧正色道:“太尉大人,若是無事,貧僧就先告辭了。”說著,起身要走。


    “禦弟哥哥,你昨晚和陛下漏夜長談,怎麽到我,就著急迴去啊?”


    花懷風一把扯住唐僧衣袖,一雙藕色繡花鞋,把紫紗一踢一揚,從下身伸出根蠍子尾巴來。


    那枝枝節節的非人組織,黑中透紫,看得唐僧頭皮發麻。


    他嚇得倒退三步,後背靠在了冰涼的石柱上。


    “坐呀,禦弟哥哥!”


    花懷風看起來柔弱,一雙手卻十分有力。嘴裏柔聲細語,卻把唐僧死死按迴了石凳上。


    “春宵苦短,我給哥哥舞一曲助興,可好?”


    她一轉身,不知從哪裏掏出來個琵琶,抱在懷裏,錚錚鏘鏘彈了起來。


    樂曲悠揚,引人入勝。


    花懷風腳步輕盈地繞著唐僧,一麵演奏,一麵起舞。


    時不時揮出衣袂,又時不時踢起裙擺。


    她的確是一位美人。


    初時,唐僧還把那舞曲塞目不見,充耳不聞。


    慢慢的,就有些神思飄飄,心裏甚至有了跟著打拍子的衝動。


    唐僧嚇出一身冷汗。


    用力握緊了拳頭,在心裏默念佛經。


    一曲舞畢,花懷風搖搖晃晃,倒向唐僧的懷中。


    唐僧猛的站起來,靠著石柱,大汗淋漓。


    “唐禦弟,我美嗎?”


    唐僧定定的站著,並不搭理對方。身體一動也不動,隻有額頭上的冷汗滾滾落下。


    花懷風一伸手,扯下一朵伸進亭中的杏花,別在唐僧的毗盧帽和耳根之間。


    “哎呀,膽小的男人,難道不知‘寧教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唐僧扭過頭去,卻不敢伸手把花摘下來。


    “你猜猜,有多少男人死在我琵琶之下?


    “瞧你,冷汗都下來了,別害怕。”


    花懷風掏出手帕,輕輕擦拭著唐僧的額頭,那脂粉的甜香淹沒了唐僧的鼻腔。


    他想起國王寢殿中幽微的熏香,不知怎的,在這般緊急的關頭,竟有一瞬間的出神。


    “我告訴你,一個也沒有。”說完,她嗬嗬的笑起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迴蕩在園中。


    ……


    “因為他們,都從了我。”


    唐僧“啊”了一聲,轉身要逃。花懷風一把扯住僧袍,步步緊逼,任由唐僧一路退到假山死角。


    那蠍尾高揚,時刻提醒唐僧,眼前的並不是一個尋常女子。


    “黃金未為貴,安樂值錢多。哥哥,眼下是如此良辰美景,你就和我做一場妻夫罷!”


    唐僧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你就不喜歡我麽?”


    唐僧用力抓著手中的念珠,欲說些重話,又怕惹惱妖孽,丟了性命。抿了抿嘴,顫抖道:“大人,此處可是王宮禁內。請謹言慎行。”


    “哈哈哈,你這和尚,假正經起來還怪可愛的。”


    “你修得人形不容易。既得陛下賞識,受了陛下的俸祿,就該忠於陛下,護國安邦,也好積德積福,修成正果。怎可在陛下的土地上,行此非禮之事呢?”


    “瞧你,一口一個陛下的……你既舍不得她,明兒我幫你迴了她,封你做王後可好?”


    “你……”


    花懷風的手,在唐僧那俊朗細膩的麵龐上遊走,高挺的鼻梁、豐潤的嘴唇、微微發青的下巴……一路向下。


    “你們男人家總是見一個愛一個的,你以為我不知道?我也不是那貪心不足之人,我隻求你一刻真心,我隻與你做一場妻夫。


    “就在這裏,就在此刻。我隻要這一場真心,這第一場……


    “誰也不會記得今夜,以後,你做你的王後也好,取你的西經也罷,我絕不糾纏你。


    “好麽?”


    唐僧咬牙罵道:“妖孽!我的真陽為至寶,怎肯輕與你這粉骷髏!”


    “哼!不識好歹!”


    月亮漸漸從樹後升起來了,那尾後銀針勾魂攝魄一般反射著月光。


    “你從也得從,不從也得從!”


    蠍尾高揚,甩動之間香風陣陣。銀針貼上了唐僧的脖頸,並非想象中如刀刃般冰涼的觸感,那是蠍子肢體的一部分,與肉體的溫度相差無幾。


    這香豔又恐怖的場景,讓唐僧驚慌間生出了一種靈魂抽離體外的錯覺,他顫抖著閉上眼。


    吾命休矣!


    “什麽人!”花懷風猛地迴頭。


    唐僧忽然感到身上一鬆,睜眼看去,卻發現國王帶著一隊女使,靜靜站在不遠處。


    夜風襲來,唐僧放在石桌上的奏疏被嘩嘩啦啦的刮起來,撒了滿地。


    “花太尉,你太放肆了!”


    太尉急忙收起尾巴,垂首道:“參見陛下。”


    唐僧渾身癱軟地靠在山石之上,感受到一股從頭貫穿到腳的涼意。


    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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