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有微微的風吹過,就好像是誰在耳畔的歎息。


    姚懷月發動了所有的腦細胞,也沒有想起這個林文瓊究竟是何許人也。


    一個書中的無名小卒,若是按照從前的走向,姚懷月再怎麽不幸,也不會嫁給這麽一個人啊!就算是她喜歡,那王氏和姚成勝夫婦也舍不得。


    看來如今真是被餘暉這事給逼急了。


    其實姚懷月也派人去沿河探查餘暉的行蹤,但都無影無蹤,黃河風大浪急,人掉進去都是連個影都不見了,危險的很。


    餘暉若是真的落進了黃河中,恐怕要屍骨無存。


    正頭痛著,姚懷月忽然聽見前麵有人來報:“報告二姑娘!”


    “找到了?”


    “沒有找到簪子,但是從德福那裏發現了這些金銀細軟,十分珍貴,不像是他會有的東西,管家覺得奇怪,叫屬下拿來給二姑娘瞧瞧!”


    真是我的好管家啊!


    姚懷月的眼中迸發出興奮的光芒,果然露出了馬腳,就說德福怎麽忽然那麽有錢了,看著眼前的這些東西,一時都分辨不出來是誰的。


    官銀長得都一個樣,而且這底部刻著的字樣有些已經被這貪心不足的奴才想方設法磨掉了去,想來是準備花出去,但是還有很多保存得完好無缺,正能證明這就是官銀,錯不了,絕不會是德福的俸祿!


    德福已經被小廚房給關在了柴房裏,姚懷月趕到的時候,他像是一頭待宰的羔羊一樣被人揪著脖領子扔出來,眼神空洞而迷茫,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給弄得發蒙,一時間找不到應對的政策。


    “混蛋!你哪裏來的那麽多銀子!還不趕快從實招來!”管家厲聲喝道。


    被這猛的嗬斥,德福渾身打了一個激靈,才像是夢中驚醒一般,一顆腦袋逐漸轉向姚懷月的方向,與她視線相對的一瞬間,德福“噗通”一聲跪下來,磕頭如同搗蒜。


    “二姑娘饒命,二姑娘饒命!奴才沒有拿您的簪子啊!奴才沒有啊!”


    “你是沒拿我的簪子,那這銀子是怎麽迴事?你怎會有這許多官銀?”


    “這……這是奴才自己攢的……”


    “放屁!”姚懷月一生氣,在現實社會的口頭禪都忍不住崩了出來,什麽叫睜著眼睛說瞎話?這就叫了!


    鶯兒臉色漲得通紅,指著德福嗬斥,聲音嬌滴滴卻兇巴巴:“你可不要胡說!你一個月的月例銀子還沒我高,怎能攢下這許多?我看你一定是憑職務之便撈取油水!真真是個該死的奴才!”


    鶯兒這麽一說,德福磕頭磕得更加用力:“二姑娘明察,小的真的沒有從中揩油,不信您可以查查賬本,小人從來兢兢業業,沒有錯漏的啊!是……是小人的母親,近日來身體不好,便賣了房屋地產,去京郊同我姐姐住去了,因為惦念小人,所以就……就把這錢,並年輕的時候夫人姑娘給的金銀細軟一並給了小人。”


    這話說的倒是合理,聽起來也並沒有錯漏,可是眼前這一大堆白花花的銀子,估計可以買下萬花樓五個漂亮姑娘,德福家要真有值這麽多錢的祖宅,還用得著給姚家當奴才?


    何況德福的母親是誰,姚懷月已經記不清了,但總歸不是什麽大人物。


    因為如果非常有地位,比如管家,或者王氏的貼身嬤嬤,都是從小時候一直跟著長大的,即便是往後嫁了人,也可繼續留在府中伺候,死的時候也能拿到府裏養老送終的錢。


    這福利是很好的。


    而德福的母親被放出去了,就說明不是什麽重要的活計,到了一定歲數,人老了,手腳跟不上了,也就自然而然地淘汰了。


    既然不是很重要的人,那何來這麽多金銀細軟,姚懷月不是傻子,怎麽算怎麽不對勁。


    她冷哼一聲:“你就繼續嘴硬吧,別說是鶯兒,便是我,也一下子拿不出來這麽多銀錁子來,況且這都是官銀,你們家賣房子,能賣出官銀來?”


    官銀不能流通,隻能作為官員的俸祿,到了個人手裏,還要自行融化重新鑄造使用,這都是有一套嚴格的規章製度的。


    融化銀子的過程也叫做火耗,但凡是重新融化鑄造肯定會造成損耗,這損耗也是很多官員貪汙的法子。


    反正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總有辦法,但像這樣直接赤裸裸拿著官銀睜眼說瞎話的,姚懷月也是第一次見,忍不住佩服。


    也不知道他的雇主是誰,花了這麽大的一筆銀子,居然找了個沒腦子的,估計知道了都得後悔死。


    不過要說沒腦子,誰能比得過元嘉郡主呢——這是姚懷月心裏此時的想法。


    她瞪著眼睛,看著十分兇,加上從前就是個毆打下人從不眨眼的主,雖然後來變好了很多,但姚府上下都還怕她,餘威尚在。


    她一瞪眼睛,德福嚇得都要尿褲子了,可還是趴在地上不敢改口:“二姑娘明察,這……這……奴才真的沒有貪油水。”


    “唉,知道你沒有貪油水,”姚懷月溫柔地歎息,還沒等德福從震驚當中迴過神來,姚懷月便說,“可是這官銀總要有來曆,否則叫人查到了,這罪名可不小,既然你說是令堂給的,那我便著人去京郊把令堂請過來,親口問問她老人家,究竟是哪裏來的。”


    “不不不,不是的!”德福睜大了眼睛,當他對上姚懷月心知肚明的目光時,就知道一切掙紮都是白費,他頹然地靠在牆上。


    “隻要你說出,是誰指使你燒了我父親的書房,要至我父親於死地,我就饒你狗命。”


    “是……是……”德福緊張得眼睛滴溜溜亂轉,估計是一時還沒找到一個合適的背鍋俠。


    後來,德福索性眼睛一閉:“這官銀是我偷的!是我偷了老爺的,二姑娘,我對不起姚家,您罰我吧!”


    眼睛一閉脖子一梗,還像是英雄好漢,姚懷月差點被氣笑了,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官銀。


    他寧可死,也不肯說出真兇,想來是那人威脅得更狠,聯想到之前他說,自己的母親變賣了房產去京郊,想必也是為了躲那人的。


    要是能躲得過,那就怪了,看他不留餘地的做法就知道多麽心狠手辣,除了那幾個皇子,姚懷月想不出其他人來。


    那這波就是屬於吃了裴知楌的瓜落,那些人想扳倒裴知楌,所以從丞相府先下手,沒想到裴知楌有先見之明,把這件事處理得妥妥帖帖的。


    裴知楌此人,靠譜,但……


    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德福閉著眼睛歪在地上,臉色一片灰白,看起來是真的報了必死的決心。


    姚懷月覺得挺可笑的,人家輕輕鬆鬆用幾兩碎銀幾句威脅,就讓德福心甘情願為他而死,姚家對下人是整個望京出了名的寬厚仁慈,也不見德福曉得報恩。


    “罷了,”姚懷月看了他一會,當著滿院子的下人道,“我會迴稟父親母親,這隻是你一時糊塗,你是姚家的家生子,卻還如此這般,實在不能再呆下去,我今日放你自由,你自去吧,從此以後,天涯海角,你與姚家再無瓜葛。”


    “二姑娘!”一聽這話,德福的眼睛當中瞬間迸發出光彩來,“您……”他動了動嘴唇,感動的話卻是再也說不出來了,他沒臉。


    姚家對他這樣好,二姑娘對他這樣好,他沒臉!


    一個采買小廝的去留,姚懷月還是能夠左右的,她現在儼然能夠代替王氏做一些事了,老頭子給的書也不是全無用處,這本書對姚懷月來說更像是一種潛移默化的影響,幫助她適應古代的社會。


    但不知為何,姚懷月隻覺得十分悲哀。


    “姑娘怎的輕易就放走了他?不嚴刑拷打,他是不會說實話的!”


    “他已經抱定了必死的決心,我若真因為這幾兩銀子毒打他,損害的隻是我自己的名聲。倒不如放虎歸山,看虎往哪裏走。”


    “姑娘您是說……”


    “德福走投無路,自然會去找指使他的人,派個機靈點的人跟著,燕兒,你去幫我做另一件事。”


    前些日子,姚懷月忙得很,又是照顧姚老丞相,又是照顧永和堂的生意,一時間兩頭跑,有些吃不消,於是王氏特意請示了佘氏,看看能不能再給姚懷月多一個丫鬟。


    本來按照丞相府這邊的規矩,成年的夫人身邊才能有一個嬤嬤並兩個貼身的丫鬟,姑娘們灑掃丫鬟不算,每人配一個嬤嬤一個丫鬟,而姚懷月之前性子太烈,那嬤嬤又是個多嘴多舌的,愣是打發走了,所以姚懷月始終隻有鶯兒一個丫鬟,沒有旁人。


    如今多來了個燕兒。


    這燕兒是佘氏挑來的人,說丞相府剛好多買了一批小丫鬟進來,分給姚懷月一個也不是什麽難事。


    姚懷月無法拒絕,但到底是二房的人,用不用、如何用還需要考察。


    她讓燕兒去散播一個消息,姚家二姑娘在應蒼寺祈福發願,惟願家宅平安,寧願終身不嫁。


    裴知楌會聽到這個消息。


    她就是要他聽到這個消息。


    姚正山的話,她不是沒有考慮過,剛穿越過來的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取消婚約,隻是苦於沒有機會,現在機會就在眼前,怎麽能放棄?


    姚正山想讓她當太子妃,她不想,她隻想改變自己的命運。


    餘暉的死,或許就是強行改變命運的後果,那麽她呢?如果她真的退婚了,那會發生什麽?


    但總要試一試,否則兩人遲早都要死!


    萬般糾結,姚懷月都不知道自己是從何時開始糾結這件事,隻知道當日宋宴過來,像以往一樣坐在窗台上,沉著臉,似乎很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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