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先生的葬禮辦得異常隆重,但葬禮上發生了兩件事,令眾人紛紛猜疑。


    一是,沈老先生的某位孫子被人打斷了一條胳膊,二是,以雲山為首的幾人身穿紅衣前去參加追悼會。


    有人說雲山這事做得不地道,人死為大,多少該尊重些;還有人說,這是一種試探,老爺子走了,新掌門人根本撐不起場子,沈家的頹勢,顯而易見。


    不過也有人為雲山辯駁,認為沈老先生這個歲數走是喜喪,穿喜慶些也沒什麽。隻有季大強心裏清楚,這是雲山在為她撐腰。


    季大強參加了這場葬禮,和林家的兒女們一起跟在林辯真身後,為沈老先生獻花。林頌欣仰著頭,將花丟過去後便翩然轉身。


    輪到季大強,她看了看雙眼通紅的沈玉英,輕輕歎了口氣。


    沈仲穿著黑西裝,脖子上吊著繃帶,立在沈玉英後,麵無表情地注視來客,見季大強過來,他幾次都要衝過去,被沈玉英死死按住。


    小米和寶珠幾乎哭成淚人,薑雲挽著徐恆的胳膊,幫著安撫兩個妹妹,她的肚子已經鼓起來,看得出有些月份。


    沈老先生的兒孫齊聚,看見季大強,沈家的幾個孫媳婦都很驚訝,不過當她們聽到林辯真的介紹後,很快又對她沒了興趣,一來是想不到她會是曾經的妯娌,二來,她們都認為,雲山這麽做,一定是為了給林煙霏出氣。


    季大強默默聽著閑言碎語,在沈家人去取骨灰的間隙,在角落裏給自己點了一支薄荷煙,隻手夾著煙卷,她想起過來之前,義母問她的那些話。


    如果小福袋跟她沒有血緣關係,她打算怎麽辦?


    她是這樣迴答的:“如果我沒有找到我姐姐的孩子,我還會接著找,這個孩子,我也會養。”


    之後,便聽到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她其實也有問題要問,想問,問她的星星是不是真的想要她的心髒,話到嘴邊,沒有問下去。


    她現在很幸福了,所到之處,幾乎人人都叫她林小姐,她是威風的林小姐,富貴的林小姐,受人尊重的林小姐,這些都是林妙菡帶給她的,她第一次,打心眼的,想把自己獻給一個人。


    “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還偷了媽咪的煙抽。”


    見林頌欣走過來,季大強忙把手上的煙掐滅,撲幹淨煙氣後,邀她坐在一旁的長椅上。


    “你不是和表姐在一塊嗎?怎麽來找我了。”


    “為一個男人要死要活的,看著眼煩,正跟我爸爸鬧呢,說我爸爸穿紅衣服不對,要我說,傲雪,我們兩個今天也該穿一身紅過來,去去晦氣。”


    季大強笑了笑,林頌欣無論做什麽,無論好的壞的,都力挺雲山,別人幫理不幫親,她幫親不幫理,這點十分可愛。


    想到這兒,她歪頭往雲山的方向看過去,趕巧碰上雲山也在看她,見小老頭對著她笑,她又急忙把頭調轉。


    她發現小老頭跟林頌欣幫親不幫理這點很像,就是他不討林女士喜歡,而她呢,偏偏喜林女士所喜,厭林女士所厭。


    沈老先生要埋進祖墳,還有一堆繁瑣的儀式要辦。原本該是長子沈威抱骨灰盒走在喪葬隊伍前,因沈玉英是掌門人,抱骨灰盒的任務自然由沈玉英全權負責,沈仲跟在她身邊高舉魂幡,引著眾人走,送葬隊伍浩浩蕩蕩,還有兩個道士護法,沈家人一路哀聲大哭,一路往天上拋撒紙錢。


    季大強坐在車上看隊伍離開,心裏有說不上來的感覺,她心裏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和沈仲之間的糾纏會在今天徹底結束,她從他眼中感受到了無比清晰的恨意,這讓她十分滿意。


    沈玉英在市裏的酒店設有宴,賓客不必跟到沈家祖墳,參加完追悼會,便可前往。


    王老會長也過來了,楊田均依然被王老會長捉來當司機,不過他沒參加追悼會,而是在火葬場外等著,他穿著黑色派克服,在停車場的最末處打電話,季大強經過他時,他迴頭看了一眼,兩人都沒有說話。


    林頌欣眼尖,直接說:“傲雪,你看看,這不是沙師弟嘛。”


    季大強這才又走過去,跟他打了一聲招唿。


    “楊老板。”


    “林總。”


    幾乎同時開口。


    “林總最近怎麽樣?”


    “還不錯。”


    “林總有需要我的地方盡管說。”


    “好,我會找楊老板的。”


    “林總可要說到做到。”


    話到最後,那雙烏灼灼的眼裏,燃燒著炙熱濃烈的情意。


    林頌欣在旁偷笑,這時雲山在車上喊她們,林頌欣忙應聲,小跑過去。


    雲山已從車上下來,沉著臉朝幾人走過來,看見楊田均,幾乎沒有給正眼。


    “雲董,晚輩在梅園見過您。”


    “哦,做紡織的呀?今年工資發得下來嗎?”


    楊田均啞然,林頌欣和季大強對看一眼,都沒想到雲山會這麽不客氣。


    雲山抬手,招唿兩女上車,他將楊田均從下到上掃視了一遍,隨後,笑了一聲。


    迎著那道審視的目光,楊田均低頭看了看腳上的運動鞋。那是一雙不知名的舊鞋,跟他很久,鞋麵有些磨損,因為沒壞,他就一直沒換掉。


    一頓,抬頭瞬間,便看見一雙鋥亮的高級手工皮鞋,頓時明白對方在笑什麽。


    還是不卑不亢地迴答:“發得下來,我們公司的福利還可以,會給員工繳五險一金,也按時納稅。”


    雲山一揚眉毛,扭頭看向兩女孩,揮手:“上車,怎麽還站著。”


    “看來爸爸很不待見沙師弟。”林頌欣搖搖頭,率先坐上後排的側位,對著季大強伸手。“傲雪,你可別說你不去,我都跟爸爸講好了。”


    季大強看了一眼車內的裝潢,淡淡的木質香繚繞,車子沿邊都是深黃色的木頭裝飾,和雲山的穿衣風格有幾分相似,頗為老派。


    見季大強盯著看,林頌欣一歪頭:“黃花梨,土死了,我叫爸爸不要選這款,他不聽,傲雪,你評評理,是不是好土。”


    雲山這時已經過來,見季大強站在車門外,突然彎下腰,手臂一抬,擺出男仆邀請的姿態。


    “公主請上車~”


    季大強吃驚地張著嘴巴,還沒反應過來,耳邊已經響起林頌欣的爆鳴。


    “土死了!爸爸呀!你可別再看那些亂七八糟的短視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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