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平淡地敘述著過去的事情,直到最後也未曾露出過別的表情。


    溫默皺起眉,在與夏憐的相處中他確實感到了很多奇怪的地方,比如寡言少語麵無表情,但沒想到這是後天形成的。


    眼前這個女孩所經曆的,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悲慘不少,就像是套了一個悲情女主模板。


    尤其是聽到夏憐覺得是自己殺死了媽媽,溫默隻感覺心裏堵得慌,像是被一塊巨石壓在胸口無法唿吸。


    她背著如此沉重的自責感,一直生活到現在。


    溫默沒有說話,身子往旁邊靠了一些,等到她將所有的事情全部說完之後,時間已然過去了幾十分鍾。


    “最後那群欺負你的人怎麽樣了?”


    夏憐垂下腦袋,灰蒙蒙的眸子看不清光亮,“有的,退學了……有的,停課了……”


    說到這裏,她頓了一下,搖了搖腦袋,“還有的,我不知道……”


    欺淩者的處罰通知夏憐也是後來才知道的,那個時候媽媽的葬禮也剛剛結束,她沒有閑心去聽那些家夥的下場。


    溫默沉吟不語,隻是下意識地握住她的手,抿著嘴道,“一會要不要陪我出去走一走,就我們兩個。”


    夏憐有些疑惑,這都快到半夜了,為什麽還要出門。


    但也沒有出聲詢問,溫默去哪她就去哪。


    “嗯。”


    ……


    夜晚十點半。


    在大城市中這個時間點還不算太晚,但外麵的行人已然稀少了很多,學生們明天還要上課,這個時間還在外麵的基本都是上班族。


    二人沒有朝大路行進,而是去了一趟離這不遠的江邊公園,說是公園但也隻是一條沿著江邊行徑的棧道罷了。


    星光漸濃,即使沒有路燈也能依稀看清彼此的臉頰,夜風吹拂發絲,夏憐如瀑般的長發並沒有紮起來,而是披在身後隨風而動。


    不知道此刻的少女在想些什麽,她隻是一味地望著江麵,無神的眸子裏看不出喜悲。


    “想媽媽了嗎?”


    “嗯。”夏憐緩緩迴頭,將腦袋靠在溫默的手臂,“可媽媽,應該不會想我……”


    說出這話時,少女的情緒肉眼可見的低落。


    “為什麽不會想你。”溫默看著她的眼睛,此刻的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正經得多。


    “因為,我害死…… ”


    “停停停。”溫默喊停,伸手扶正她的臉頰,將她的臉蛋握在掌心,看著夏憐的眼睛一板一眼地開口,“你為什麽會覺得,是你害死了媽媽?”


    其實溫默思考過,將事情捅了出去,夏憐的媽媽雖然當時氣得暈了過去,肉眼可見地變得虛弱。


    但有沒有可能,如果不告訴媽媽的話,她反而會更難過。


    醫生也說了,媽媽的病已經是迴天乏術,隻是強撐著身體一直不肯告訴夏憐實情而已。


    往上帝視角來看,這是一對母女互相隱瞞心事的故事,如果代入夏憐母親視角的話,或許一直被蒙在鼓裏會比得知真相要殘酷的多。


    “如果我,一直瞞著她的話,說不定……”


    “說不定媽媽的病就會好了對吧?”溫默搶答一句。


    這幼稚到令人發笑的言論卻充滿了一個女孩對美好生活的渴望,哪怕她的潛意識裏明白這不可能。


    夏憐隻是為了尋找一個活著的理由,才會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活下去,而這個理由則是背著滿滿的負罪感,以當做自己害死媽媽的懲罰。


    哪怕她並沒有做出任何害死媽媽的事情。


    “和我多說說媽媽的事情吧。”溫默溫柔地開口。


    “我和媽媽,之前的事情……?”夏憐慢慢抬起頭,當對上眼前人那副認真的眼神,心裏的疑慮也慢慢消散幾分。


    或許從夏憐出生開始,悲劇就已經上演了。


    夏憐的父親是一個典型的善於偽裝的濫情男,結婚之前看模樣還挺老老實實,婚後便暴露本性,隔三差五的往外走。


    當時所有人都在勸夏憐的母親,生個孩子吧,生完孩子之後男人的心就會被拴住了,或許這樣就能改變他。


    可直到夏憐出生的那一刻起,母親提出了離婚,她已經受夠了這個男人,隻想讓他趕緊離開自己的視線。


    哪怕是在懷孕期間,那個男人也從未多在自己身邊停留一步,由於那個年代還很保守,結婚那就是一輩子的事情,在那個村子裏,這還是第一次有夫妻離婚。


    於是當小夏憐出生那一刻起,便不知道父親是什麽東西。


    媽媽就是她的全部。


    “後來,媽媽把我……帶去了縣城讀書……”夏憐說話的語速依舊那般緩慢,眸子裏看不出情緒,仿佛陷入了迴憶。


    她的成績很好,這也是媽媽最為放心的一個點,考上了她們縣最好的初級中學,當時把媽媽樂的幾天沒合眼。


    可是,學校隻能過濾學渣,永遠過濾不了人渣。


    從踏進校門的那一刻,地獄開始了。


    媽媽也病了。


    家裏本就沒有多少錢,媽媽即使在住院期間也盡量省吃儉用。


    因為她沒有辦法,她不能死,如果死了的話,誰來照顧自己的女兒,她不能讓夏憐孤零零一個人在世上。


    “你幾乎每天都會去給媽媽送飯?”


    “嗯……因為醫院的飯菜,很貴……”夏憐頓頓地說著,迴想起過去的一個個夜晚,某個街道上總會有一個抱著飯盒的小女孩。


    “媽媽很心疼你對吧。”


    “嗯。”


    媽媽每次都會讓夏憐先吃,而後麵自己再胡亂對付幾口。


    聽到這裏,溫默也沒有繼續往下問,隻是將手枕在後腦勺。


    “還以為你會對媽媽的話題閉口不談,你這不是對媽媽的事情記得一清二楚嘛。”


    “沒有……”夏憐搖頭。


    “所以隻是強迫自己帶著負罪感活下去?以消化對媽媽的愧疚感,對吧?”


    “我不是,我……”她卡住了,輕咬著自己的嘴唇,沒有再繼續說話的夏憐將臉側到了一邊,不敢再看溫默。


    “其實我之前就想問你身上發生了什麽,隻是你一直不肯告訴我,現在我了解了,原來還有這層原因。”溫默扭了扭發酸的脖子,說出的也全都是心裏話。


    “你其實還是覺得媽媽很愛你的對吧?不然也不會把她的事情記得這麽清楚,而且剛才你說話的時候從未有現在這樣平靜過。”


    溫默緩聲開口道,一字一句皆在剝離夏憐內心的那一層繭子,那是她懷著愧疚活下去的原因。


    而夏憐也駐足在原地,低著腦袋看不清表情。


    身體微微有些發顫。


    “我……”


    許久之後,她吐出一個字,然後再沒有繼續往下說。


    仿佛是被戳到了什麽,夏憐隻是一味地發愣,並沒有任何反應。


    溫默見狀,一如往常那般伸手撫摸著她的臉頰。


    “聽著,你的媽媽並沒有恨過你,相反,她非常愛……”


    話還沒說完,隻聽到“啪”的一聲,溫默的手被重重拍開。


    “你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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