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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和陳辰聽到袁明坤的死訊時,大為震驚,不由得對視了一眼,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


    “是的,他死了,”白靈探過身子,從茶台上端起自己的白瓷杯,喝了一口,說,“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和你們一樣,覺得就像是開玩笑一樣,但是告訴我這個消息的人,是不會開玩笑的。”


    陳辰緊緊咬著牙,說不出一句話,她知道白靈是在認真地說這件事情,沒有說笑話和詛咒的意思。我問白靈:“誰告訴你的?”


    “警察昨天上午給我打了個電話,”白靈撇撇嘴,說,“多麽諷刺呀,2019年的最後一天,居然讓我知道了這個消息。”


    “警察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陳辰的聲音有些顫抖。


    白靈說:“那我就不知道了……當時咱們去報案的時候,你留下電話了嗎?”


    陳辰說:“當然留了,我還特意看了一遍呢,並沒有寫錯啊。”


    我問:“警察是怎麽說的?是你們報案的那個派出所聯係你的嗎?”


    白靈看了看我,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們報案的派出所,我沒問……當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腦子空空的,根本就想不起來問問……警察隻是確認了我們報案的事情和袁明坤的身份信息以及一些……(她的臉紅了一下,但是迅速恢複了正常)一些身體特征,最後確認了那個死者與咱們報案的袁明坤是同一個人。”


    “他是怎麽……死的?”陳辰歎了口氣,問。


    白靈忽然一笑,說:“不是你幹的吧?”


    陳辰一愣,明白她是在開玩笑,說:“肯定不是我啊,我剛才說了,要是我的話,肯定就讓他碎屍萬段了。”


    我問:“警察還說別的了嗎?”


    白靈搖了搖頭,說:“從始至終都是警察在問我,我也想問問警察,但是警察對於我的問題聽而不聞,什麽也沒對我說。”


    “怎麽死的?死在哪兒了?就死了他一個還是也死了別人?警察就一點兒也沒透露?”


    “反正給我打電話的那個警察什麽都沒告訴我。”白靈說。


    “那你直接發個消息不就行了嗎?”我說,“大冷天的,還得讓我們跑一趟。”


    白靈輕蔑地“哼”了一聲,說:“首先,我並沒有叫你來,是陳辰叫你來的,你完全可以不來呀;其次,我想約我的姐妹喝杯茶,不行嗎?你們都離婚了,還想管著她?”


    我啞口無言。


    白靈又說:“你要是不想聽,你可以走,我又沒攔著你,反正之後我要說的,你就聽不著了……嗐,反正你也不願意聽。”


    “你後麵要說什麽?”我問。


    “你不是嫌我事兒多嗎?”白靈拿腔捏調起來。


    “對不起,我給你道歉行不行?”我說,並且露出了假笑。


    陳辰站了起來,給白靈續茶,問:“後來怎麽了?”


    “後來沒怎麽,我昨天剛知道的事情,還來不及有什麽後來呢,”白靈微微點頭致謝,說,“我隻是問了一個懷柔分局的警察朋友知不知道這個事兒,能不能幫我問問同行兒,沒想到正好是他們負責這個案子,我說了我和袁明坤的關係,他簡單地跟我說了說他了解的情況……”


    “懷柔的警察朋友?”我看了看陳辰,她也滿眼疑惑,似乎有同樣的疑問,我問,“怎麽一杆子支到遠郊去了?”


    “他們當地的案子,不在當地辦理還能交迴他戶口所在地嗎?你可真逗!”


    “他死在懷柔了?”陳辰問。


    “不確定是不是在懷柔死的,至少拋屍現場在那兒。”


    我再次和陳辰一同驚訝起來:“拋屍!?他是被殺的嗎?”


    白靈抿著嘴,點點頭。陳辰歎了口氣,說:“他真是罪有應得啊,不知道這次得罪誰了?居然對他下死手。”


    我問:“你那個懷柔分局的朋友還說別的什麽了嗎?”


    白靈再次蔑笑一聲,故意問:“你怎麽不走了?”


    “白姐,當我剛才胡說八道呢行不行?”我端起茶杯,笑著說,“我以茶代酒,自罰一杯。”


    “罰吧。”她揮揮手。


    我把瓷杯中的茶水喝淨,對她笑了笑。這時,放在桌上的手機響起了微信提示音。我坐了下來,看了看手機,消息是程辰發來的,她說她中午參加完陸斌給女兒辦的滿月酒後,和同事們一起去唱了會兒歌,覺得有些無聊,便先出來了,結果迴到家後發現我不在,問我去哪兒了。


    陳辰微微探頭看了看我的手機,低聲問:“她發的消息?”


    我一邊點頭一邊迴複程辰的消息,說自己帶著孩子在我媽家裏,晚上再迴去。迴完消息後,我對白靈說:“白姐,接著講吧。”


    白靈捂著嘴打了個哈欠,輕輕擦了擦眼角,說:“我朋友跟我說,前些日子一個騎電三輪車路過山坳的農民發現的,當時那個農民肚子疼,就翻過陸斌的欄杆,蹲在地上一邊玩手機一邊方便,結果手上一滑,手機不小心掉下去了,他往下一看,大概有五六米,手機正好掉在了袁明坤硬邦邦的臉上……那時候天剛擦黑,那地方又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平時誰都不會在那個地方停車歇腳,也就是這天恰巧那個農民肚子疼,要不然不定什麽時候才能發現呢……恰巧有同村的人開車路過,他給攔下了,然後報了警……”


    我的手機又響了,依然是程辰發來的消息:你怎麽去的你媽家?我看見你的車了,你沒開車嗎?


    我快速地迴複了程辰的消息:我沒開車,小石榴想坐地鐵,所以我坐地鐵去接她了。程辰說:好吧,晚上別迴來太晚哦。我說,好的。


    陳辰瞟了我一眼,接著問白靈:“他的死因是什麽?死多長時間了?”


    白靈輕歎著,微微蹙起了眉,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哀傷,說:“屍檢結果還沒出來呢,現在是冬天,山裏白天的氣溫都很低,他又是在一個陽光都很難照到的地方,沒法確定準確的死亡時間,隻能估算有一兩周的時間……根據肉眼可見的外傷來看,目前判斷大概是鈍器敲擊導致的顱腦損傷,不過具體的情況得等屍檢報告出來才能知道……我這個朋友知道了我和袁明坤之前的關係,所以關於他身上更細節的傷,沒有告訴我,我朋友隻說了他遭受到了非人的虐待……即使我朋友給我詳細地描述,我也聽不下去了,沒想到他在死前受過那麽多罪,就算他罪有應得,也應該由法律來製裁他,而不是隨便什麽人就能審判他。”


    “我認為他的某些行徑觸犯了一些人的利益,既然他能騙了你和我,那麽他也會使用手段去騙那些他惹不起的人,不知道他和他朋友的創業公司怎麽樣了,是不是同樣因為公司的問題,所以才不惜鋌而走險的,可惜我並不認識和他一起搞事業的那個朋友,隻是見過一麵,沒有他的聯係方式,甚至連他的樣貌都淡忘了,隱約記得他的姓並不常見,卻是個常用字……不過,你說得對,即使他犯了罪,也應該由法律來判罰,是坐牢是槍斃都好,不應該這麽隨便就賠上性命。”說完這話,陳辰緩緩閉上了眼睛,兩條細細的淚線從眼角滑出。


    陳辰沉默半晌,白靈也不說話。她們各自看向不同的方向,緘默不語,我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按說聽到了袁明坤的死訊,我應該是高興的,畢竟這個“仇人”能夠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是對他欺詐的一種罪罰,但是陳辰和白靈把氣氛搞得這麽凝重,卻讓我有些恨不起他來。也許白靈真的說的對,有些人不能因為一時氣惱就濫用私刑,即使對一個惡貫滿盈的人也是一樣,應該交給法律去製裁。


    白靈拿起一張紙,抹了抹眼角,說:“我想了一宿,不知道應不應該去看看他,也不知道警察能不能允許我去看看他,其實我一想到他的樣子可能無法令人接受,又有些動搖了。”


    陳辰卻搖了搖頭,輕輕地說:“我不會去看他的,既然他離開了,那麽我們之間的仇恨就一筆勾銷了,無論是他曾經的好還是他對我的傷害,都將隨著他的離去,被我腦海裏的橡皮擦幹淨——我就當他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白靈幽怨地看了一眼陳辰,說:“可是他真的出現在你我的生活之中了,怎麽可能把他當成一場夢呢?”


    陳辰說:“人死燈滅,一切隻能塵歸塵、土歸土,把他留在心裏隻會加深痛苦,何必呢?”


    白靈悲傷地說:“可是我當初真的愛過他呀,雖然我有過一些男人,真正讓我流連忘返的,隻有他一個人……陳辰,你捫心自問一下,你就沒有真心愛過他嗎?”


    陳辰看了看我,思考著如何迴答。白靈又說:“你就當於小北不存在,咱倆敞開心扉地說說。”


    我說:“我在也沒關係,我也不希望你們互相隱瞞,還是說實話吧。”


    陳辰深深吸了一口氣,說:“我要說自己沒愛過他,別說你們不信了,我自己也不信,但是……(看了看我)最近這一年多,我雖然跟他在一起,但是卻沒有了上高中時的那種初戀的感覺,去年……哦,不,今天已經是2020年了,應該說是前年了……前年我答應他的時候,已經和小北分開了,當時一方麵因為他是我的初戀,另一方麵也是想要和小北置氣,所以就沒辨認清楚他這個人,就上了他的賊船……我誠實地說吧,我確實愛過他,不過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白靈說:“是啊,你愛過他,他怎麽會從你的心裏消失呢?”


    陳辰堅定地說:“因為有人早就在他第一次和我分開之後占據了他的位置。”她說這話時,沒有看我,但是我知道,她說的就是我。


    我有些不想聽她們討論愛不愛袁明坤的問題了,便拋出了一個庸俗而又現實的問題:“唉,你們被他騙走的那麽多錢,也就這麽拉倒了。”


    白靈輕蔑地看了我一眼,說:“人都沒了,還提錢幹什麽?你能不能不這麽世俗呀?性命和金錢比起來,哪個重要?”


    我說:“敢情他才從你那兒騙了五十萬,他從陳辰這裏可是坑走了好幾百萬呢,一把迴到解放前了。”


    白靈說:“如果要是幾百萬能換一條命的話,那我情願不要錢。”


    我問:“要是老歪呢?假如老歪需要幾百萬治病,他自己掏不出來,你會白給他嗎?”


    白靈愣了一下,說:“現在說的是袁明坤,不是李貌。”


    “是啊,袁明坤死了,所以你可以這麽說,反正隻是嘴裏痛快嘛,我也會說。”


    白靈咬著牙,惡狠狠地看著我。陳辰拽了拽我的衣角,說:“這個問題不能這麽看,我明白白靈的意思,她肯這麽說,是因為那個人是袁明坤,我相信如果可以用錢來換命的話,白靈會毫不猶豫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她愛他,不是愛過他,而是現在依然愛他,對嗎?白靈?”


    白靈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悲傷地歎著氣,說:“陳辰,隻有你懂我。”


    陳辰卻苦笑道:“因為我感同身受——你別誤會,我說的並不是袁明坤,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又讓我沒法接話了。白靈笑了笑,說:“可是有的人到現在都不敢直言麵對呀。”


    陳辰沒再說這個話題,而是接著我剛才關於“錢”的事情,對我說:“小北,其實我早就想過了,知道這些錢肯定拿不迴來了,即使能拿迴來,也隻是九牛一毛,仨瓜倆棗,起不了什麽作用,既然他把錢騙走了,肯定早就揮霍幹淨了,就算真的像他說的似的,都投進公司裏了,現在肯定也都花幹淨了,怎麽會給我剩下什麽呢?”


    我問:“既然你沒打算能要迴錢來,那為什麽還要拉上白靈一起去報案呢?”


    陳辰喝了口茶,發覺茶已經涼了,便倒進了茶台中,又重新斟了一杯,說:“我知道,白靈是因為愛他,所以想要找到他,而我覺得不能讓他拿著我們的錢過著輕鬆的日子,也為了避免有更多的受害者掉進他花言巧語的陷阱裏。”


    白靈有些自嘲地說:“以後不會再有這個機會了。”


    陳辰說:“對於咱們來說,肯定是好事情啊……雖然你可能一時半會兒還會想念他,但是時間長了就好了,慢慢就會變淡的。”


    白靈說:“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想的,按說他把我騙了,我應該恨他,可是怎麽也恨不起來,總是覺得自己還是很愛他……昨天聽到他死亡的消息,心裏還是揪了一下,到底是誰呀?為什麽要這樣對他呢?”


    陳辰說:“他這樣做事,肯定有不少仇家……對了,警察是怎麽確定他身份的?他的身份證在身上?。”


    白靈說:“我也不知道,我朋友沒有說……他失蹤肯定有一段時間了,我估計他父母和合作夥伴也報警了吧。”


    陳辰不自覺地咬著手指,一邊思考一邊說:“我想起來一件事兒,我之前給他轉賬的賬號不是他的,也不是他那個朋友的,他說是他朋友的媳婦兒的賬戶。”


    白靈說:“那根本就不是他朋友媳婦兒的賬戶,你忘了咱們報案的時候,警察說可能就是一個用來跑分的銀行卡。”


    陳辰點點頭說:“對,想起來了……我也想起來他說的那個朋友姓什麽來了……他說過他朋友姓原,不是他的那個‘袁’,而是‘原來’的‘原’……白靈,他跟你提過這個人嗎?”


    白靈想了想,搖搖頭,說:“應該沒有,要不然這麽特別的一個姓,我肯定有印象。”


    陳辰歎息著說:“唉,可惜我不知道他的全名,否則直接提供給警察,就能查查他們公司的真實情況了……(對我)對了,小北,我記得司雅的老公和袁明坤是大學同學吧?你幫忙問問,他們有沒有姓原的同學,或者認不是認識什麽姓原的。”


    “可能性不大吧?”我懷疑地說。


    “你就問問吧,萬一要是有什麽收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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