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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是周日,我上午迴到家的時候,陳辰已經走了,她在茶幾上留了一張字條,說自己去接小石榴了,然後會直接迴到小石榴姥姥家,就不再過來了。我知道自己昨晚寧可住在徐婧家也不迴家,一定是令她傷心難過的,所以她沒有給我打電話或者發消息,隻留了一張字條。


    我能看出來,她把屋子收拾了一下,畢竟昨晚我們在屋裏吃喝,難免會有些汙跡和渣子。臥室裏的被褥也被疊得很整齊,我認真地檢查了一下枕巾,果然,一根頭發都沒有,陳辰全都收拾幹淨了。


    之後的兩天,陳辰沒再聯係我。晚上我給程辰打電話,她也隻是簡單地敷衍我,說自己正在忙著準備答辯的事情,沒空和我聊天,等到答辯完事兒之後再迴來。


    時間總是在不經意間流逝,一晃到了2020年元旦。


    白天的時候,我迴到了我媽家,因為隻放了一天假,陳辰和小石榴沒來。我媽總是給我甩臉子,對我愛答不理的。這種情況似乎持續一段時間了,我早已見怪不怪了,要是我媽忽然對我熱情起來,那才是有問題呢。我知道她是怎麽想的,她一定是期盼著我能與陳辰破鏡重圓,給小石榴一個完整的家。


    我想去找老歪“避難”,於是在午飯後找了個借口離開了家,來到了三樓,敲了敲老歪家的門。結果裏麵一片安靜,我把耳朵貼在門上,沒有任何聲音。我不知道老歪是沒起床還是沒在家,於是又用力地敲了敲,結果依舊。


    我撥通了老歪的電話,響了兩聲後,他接了起來。我問他在沒在家,要是在家的話趕緊給我來開門。


    老歪小心翼翼地說:“那什麽,我、我沒在家。”


    “你去哪兒了?這剛中午啊,是在酒吧裏呢嗎?”


    “沒有,我、我在婷婷家呢,現在正吃飯呢。”


    我有些驚訝,沒想到老歪竟然去了賈婷婷家。他們交往一年多了,這似乎是老歪第一次去見賈婷婷的父母,我不知道老歪見到比自己大十多歲的賈婷婷爹媽,是叫叔叔阿姨還是叫大哥大嫂。我頗為興奮,問:“她爸媽也在?”


    “嗯?”


    “什麽感覺呀?”我毫無眼力價兒地問。


    “以後有時間再跟你說吧,要是沒什麽事兒我就先掛了。”


    我反應過來,覺得老歪的事情是正經事,自己不應該打擾他,便開了句玩笑,掛了電話。


    我不想再上樓見我媽陰沉的臉,便下了樓,走到車邊,決定迴家睡大覺。


    入睡很順利,但是自然醒卻很難。平時的工作日早上總是會被鬧鍾叫醒,周末和假期的時候,要麽因為要去接小石榴,再次被鬧鍾叫醒,要麽就是被女兒和“未來的女兒”折騰醒。我很少有機會能踏踏實實地睡個下午覺,因此覺得下午覺總不會被某些突如其來的事情打擾吧。


    既然我這麽說了,那麽證明我在2020年1月1日的這個下午覺並不完美。我是不到兩點鍾睡著的,電話鈴聲是兩點五十響起來的。我很煩這樣,我相信任何一個人也不願意在睡得正香時被別人打擾,無論這個人是誰。


    “幹嘛呀?”我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後,接起電話,言語不善地對電話那邊的陳辰說。


    “嗯?你怎麽了?這是跟誰呀?”她的聲音倒是很快樂。


    “我正睡覺呢,好久沒這麽踏實地閉會兒眼了,你一個電話就幹過來了,嚇得我現在心髒還怦怦跳呢。”我依然有些埋怨。


    “對不起,對不起嘛,”她用哄小石榴的語氣對我說,“既然你醒了,那就別睡了……今天辰辰不在家吧?”


    “你要幹嘛?”


    “我估計她不在,今天是元旦,她肯定迴家了……”


    我長出了一口氣,說:“你要是祝我元旦快樂,直接發個消息就行了,不用親自打電話了。”


    “哈哈哈,元旦快樂……你要不說我都忘了要祝你快樂了,”她笑著說,“我給你打電話的目的不是這個,我是想問問你現在有沒有空?”


    “你先說要幹嘛?”


    “白靈約我喝茶。”


    “那你自己去唄,我就不跟著瞎湊熱鬧了,”我慵懶地打了個哈欠,說,“你們是閨蜜,我又不是,我幹什麽去?”


    “她說有袁明坤的消息了,你就不想聽聽?”


    “真的假的?白靈找到他了?”我有些驚奇,“一會兒袁明坤也在?你不應該找我呀,你應該找警察呀!”


    “他不在,我問白靈來著,她說等見了麵再告訴我,”陳辰說,“我不知道白靈什麽意思,所以想讓你陪著我一起去……有你在身邊,我還能踏實一點兒。”


    “我用帶著刀嗎?白靈不是夥同袁明坤要對你下黑手吧?”


    陳辰聽出了我是開玩笑的口氣,她便笑著說:“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都備齊了吧……好了,別鬧了,我一會兒把地址發給你,你別開車了,那邊兒不好停車,直接坐地鐵或者打車吧。”


    陳辰把地址發給了我,是位於東城區的某條胡同裏的一個四合院,是一座茶社,我從某點評軟件上也查到了這家。我跟自己開玩笑地想,即使要下黑手,也不會在那個鬧市區的,出了胡同就堵車,離天安門的直線距離不足三公裏,智商得低成什麽樣才會選這麽個地方動手啊。


    元旦的氣溫雖然很低,但是依然擋不住人們外出遊玩的熱情。地鐵雖然不及工作日早晚高峰那樣要命,但也稱得上是摩肩接踵。


    下了地鐵,我按照導航的指引,走進了那條名不見經傳的胡同。胡同裏很冷清,與外麵欣欣向榮的大街呈現出完全不一樣的景象。這裏不是那些著名的景點,所以幾乎沒有遊人,隻有祖祖輩輩住在這裏的居民。一棵光禿禿的大楊樹佇立在狹窄的路邊,被一圈鐵柵欄圍了起來,上麵釘著二級古樹的鐵牌,也許到了夏天,這裏便會成為附近居民的一個消夏點吧。胡同的南側隔三差五就停著汽車,避開各院的門口,一些共享單車則隨意停在路邊。


    我找到那家同樣不出名的茶社,大門敞開著,我邁上台階,越過門檻,走了進去。服務員小姐迎了過來,問我幾位。我說我有兩個女性朋友應該已經到了,不知道她們在哪屋。服務員笑著問,是白小姐訂的嗎?我連連點頭稱是。服務員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我跟著她進去。這座四合院是三進院,她領著我來到了二進院,院子中間整齊地擺著幾套桌椅,不過沒有客人,這也是能理解的,畢竟現在正是冬天,沒有誰會小腦抽筋一樣坐在院裏飲茶談天的。北麵是正房,東西側是配房,不過都改成了單獨的隔間,全都緊緊地閉著門。我抬頭看向上麵,東西配房上麵還有平台,隱約能看見一些桌角,我想,那簡直太適合春秋季節坐在上麵喝茶聊天了。服務員把我帶到了西配房最北側的單間門口,輕輕敲了敲門,裏麵傳來一陣女聲:“請進。”


    服務員輕輕推開了門,我看向屋裏,隻有白靈和陳辰兩個人。服務員對著裏她們笑了笑,然後向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道了謝,走了進去,服務員輕輕關上了門。


    我與兩位女士打了聲招唿,陳辰讓我坐在她邊上,她說她也剛到。我脫下羽絨服,掛在衣架的鉤子上,坐了下來,簡單打量一番屋裏的陳設。既然是茶室,裝修自然傳統且古樸,除了門邊的電壺設備以及牆角的空調內掛機,屋裏的其他家具幾乎都是木質的——至少看起來像是木質的。我對明清家具的製式不甚了解,說不出它們的準確名字,隻知道自己的屁股下麵是一把鋪著棉墊的圈椅,至於是紅木的還是花梨的,那我就分不清了。我們麵前是一張木質長桌——這是我可以肯定的,上麵還有一些木質磕碰後特有的痕跡,顯然不是塑料或者金屬的。長桌上鋪著一條藍色碎花長條的茶布,茶布上麵放著一張茶台,許是竹子的,許是木頭的,上麵濕漉漉的,我分不出來。


    “這兒的小環境可以呀。”我環顧一圈後,說。


    白靈問陳辰:“你們倆還不一起來,幹嘛分著過來呀?現在還沒和好嗎?”


    陳辰笑笑,說:“你就別跟我逗了,你明知道他跟那個姑娘好著呢。”


    白靈白了我一眼,說:“男人,哼!一向是喜歡吃嫩草的。”


    “我來這裏不是為了讓你批鬥我的……要知道是這樣,我就不來了。”


    陳辰給我倒了一杯茶,說:“白靈跟你逗著玩兒呢。”


    我端起小巧的白瓷杯子,淺淺抿了一口,隻能嚐出是紅茶,具體是哪種紅茶,就不知道了。我對茶類飲品幾乎一竅不通,除了三塊錢一瓶的冰紅茶。


    白靈問我:“哎,於小北,聽說老胡又收了一個幹女兒,是嗎?”


    我看了看陳辰,陳辰忙說:“那天和白靈聊天的時候隨口聊了一嘴。”


    我對白靈說:“你不知道嗎?斜眼沒跟你說過?哦,斜眼就是之前一直在老歪那兒纏著你的那個,他是我和陳辰的大學同學……胡總的幹女兒是斜眼的……是斜眼的前一個睡覺搭子。”


    陳辰和白靈都笑了,笑得花枝亂顫。白靈說:“我怎麽沒看出來你呀,上學的時候一直以為你是個老實孩子,沒想到你說話還挺損的……要是讓我說,我死活也想不到‘睡覺搭子’這個稱唿呀。”


    “那你會怎麽稱唿那種女人?”我問。


    白靈說話很直白:“雞。”


    陳辰岔開話題,說:“咱們別聊這個了,你忘了把我叫出來要說什麽了嗎?”


    白靈說:“這麽快就要切入主題呀,我還想跟你閑聊一會兒呢。”


    陳辰說:“閑聊的時間有的是,還是先說說袁明坤吧,你從哪兒找到的他?現在還能聯係上他嗎?”


    白靈看了看我,對陳辰說:“你這麽著急袁明坤,就不怕於小北吃醋嗎?”


    我尷尬地笑笑,裝作無所謂的樣子說:“跟我有什麽關係?我吃什麽醋?”


    陳辰說:“小北心裏清楚,我對袁明坤恨之入骨,他死了才好呢,反正我對他一點兒感情都沒有了,巴不得警察把他繩之以法呢……對了,派出所那邊兒一直沒消息呢吧,到底能不能給咱們立案呀?”


    “現在立案不立案的,也就那麽迴事兒了……”白靈的語氣平淡,但是卻隱隱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你真的巴不得他死了才好呢?”


    “他把我害得這麽慘,我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陳辰用重重的語氣說出這句話。也許她真的很恨袁明坤,也許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白靈卻頹然地靠在圈椅的靠背上,翹起二郎腿,抱起雙臂,幽幽地看了一眼陳辰,再次用淡然卻隱藏哀傷的語氣說:“讓你失望了,他並沒有被碎屍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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