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鬱始亂終棄,女方找上門來了,控訴冷血無情負心漢!”那聲音在符法加持下,傳遍全寺每個角落,建元寺裏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最要命的是,任元還加了點‘兵不厭詐’的神通在裏頭,聽者無不深信不疑啊!


    正在寶殿中禮佛的香客們麵麵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


    中下層僧人們也交頭接耳,紛紛打聽阮鬱是哪位。


    那些四大班首八大執事級別的僧人,卻都知道阮鬱是哪一位,不禁幸災樂禍。


    監院僧油水太大,平時得罪人也多,盼他好的自然遠不如盼他出醜的多。


    “唉,成何體統……”就連方丈也歎了口氣,吩咐座下沙彌道:“讓監院趕緊處理好,不然本寺的顏麵何存?”


    “是。”小沙彌忙應聲去傳話。


    監院小院中,性仁臉色鐵青,沉聲吩咐道:“趕緊把人轟走,不走就把他送迴勾陳司去!”


    “是。”僧人們應一聲,忙手持棍棒出去了。


    不一會兒,其中一個長臉的僧人跑迴來,大聲道:“監院。”


    “怎麽了?”性仁聽到外頭喊聲依舊,陰著臉問道:“為什麽還不把人攆走?”


    “弟子覺得這事兒監院理虧,你還是去見見人家吧。”那僧人便大聲道。


    “你是在教老衲做事嗎?”性仁心煩氣躁道。


    “監院,再喊下去你的臉都要丟光了。”那僧人在任元神通的影響下理直氣壯,絲毫不覺自己有問題。


    “滾!”性仁一拂袖,將那僧人卷出了小院。


    過不一會兒,另一個圓臉僧人又進去小院道:“監院,快出去見見蘇姑娘吧,看熱鬧的老百姓越來越多,再這樣下去,全京城都知道了。”


    “出去!”性仁額頭青筋突突直跳。


    那圓臉僧人剛被攆走,又進了個黑臉的僧人。


    “監院……”


    “滾!”性仁已經氣昏了頭。


    “監院不要太過分。”黑臉僧人登時不悅道:“我是奉方丈之命來的。”


    “啊?你說。”性仁定定神,才發現對方確實是方丈身邊的沙彌。


    “方丈讓你趕緊把這事兒擺平,寺裏的臉都讓你丟光了!”黑臉僧人哼一聲,轉身就走。


    “唉……”性仁無可奈何地長歎一聲,頹然走出小院。


    ~~


    建元寺外。


    任元和楊忠陳霸先扯著嗓子大喊大叫,果然引來了無數百姓圍觀。


    不過三人賊得很,這會兒都用‘更衣符’換上了便裝,沒穿勾陳司的官袍。


    長臉圓臉兩個首領僧,正帶著手下僧人想要抓住他們仨,奈何三人滑不溜手,總是能鑽出他們的包圍圈,還讓好幾個光頭碰在一起。


    引得人群哄堂大笑。


    “不要再喊了!”性仁終於走出了寺門,強抑著怒火道:“老衲跟你們去見她便是。”


    “哈哈,早這樣不就好了?”任元這才擺擺手,示意楊忠陳霸先先停下。


    “人呢?”性仁悶聲問道。


    “跟我來。”任元淡淡道。


    說完便往玄武湖邊走去,性仁黑著臉跟在後頭。


    “別怪我沒提醒你,待會別給我擺臭臉,不然我天天在建元寺門口喊。”便聽任元冷聲道:


    “而且我會編成童謠,雇人在京城傳唱,讓天下人都知道你是個負心漢。”


    “……”性仁氣得嘴唇直哆嗦,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這個小畜生,但他是佛門高僧,還得講究身份,隻能忍氣吞聲,先過去這關再說。


    “到前麵那棵柳樹下等著去吧。”任元指了指湖邊一株歪脖子柳樹。


    性仁點點頭,便走到樹下站定。


    誰知他等啊等,一直等到天黑,也沒見著蘇小小的影子。


    性仁等得七竅生煙,火冒三丈,以為自己被耍了,便氣唿唿地要離開。


    卻聽任元冷笑道:“才等了兩個時辰,就等不及了?我姊姊等了你兩年怎麽說?現在還敢說她的死跟你沒關係嗎?”


    “……”性仁神情一滯,無話可說,隻好重新在樹下坐定,老老實實等蘇小小。


    直到深夜,湖水倒映著明月,霧氣氤氳彌漫,他才聽到有哀婉淒絕的琵琶聲響起,恍惚間仿佛迴到了西泠橋畔的鏡閣中——


    看到人比黃花瘦的美麗女子,有氣無力憑欄遠眺,癡癡等候鴻雁帶來錦書。梧桐瀟瀟,寒星寥寥,所有的希望隻換來無盡的失望……


    這時琵琶聲由高轉低,仿如女子幽怨中一聲無可奈何的長歎。曲聲如泣如訴,哀絕斷腸,道盡了她彼時的哀思和怨憤。


    曲末,旋律更加緩慢,月落烏啼,萬籟俱寂,女子的生命走到了盡頭,怨也怨罷,哭也哭罷,一切都無能為力,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琵琶聲停,性仁已是老淚縱橫,他終於還是沒有逃脫,這逃避了半生的內疚。


    “小小……”性仁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麵前的清麗佳人,一如二十歲時,在西泠橋頭第一次遇見她的樣子。


    蘇小小走到性仁眼前,微微一福,柔聲問道:“阮郎,你欠我一個解釋。”


    “我……”性仁頹然道:“我說不出口。”


    “……”蘇小小便不作聲的看著他,顯然今天他說不出口也得說。


    “唉,好吧。”性仁長歎一聲道:“其實也沒什麽稀奇的,我接到信,趕迴建康後,卻發現我爹安然無恙,隻不過是聽說我在錢唐,跟個妓女私定終身了,覺得有辱家門,所以裝病騙我迴京。”


    “我一迴來,他就立即給我成親了,還禁止我再跟你聯係。”他說完一攤手道:“我完全無力反抗,隻能任其擺布。”


    “你說的這些我都想到了。”蘇小小問道:“但是你爹看得你再緊,你給我寫封信的時間總有吧?用我給你的鴻雁法寶送到錢唐,我們不就一別兩寬了嗎?”


    “……”阮鬱語塞了好一陣,方頹然道:“因為我知道,寫了信你肯定會跟我斷。我不想跟你斷,指望著過兩年,說不定還有機會去錢唐……”


    “嗬嗬,所以你就吊著我?”蘇小小的聲音終於出現了起伏。“你就光想著你自己,沒想過我會有多難過?!”


    “抱歉,我疏忽了……”阮鬱抬頭看向蘇小小道:“直到聽了你的琵琶曲,才知道自己對你的傷害有多深。”


    “放屁!”卻聽蘇小小咬牙冷哼道:“你根本不是疏忽了,而是根本就不在意!你就是個從來隻考慮自己的自私鬼!”


    “我當初真是瞎了眼!”說著揚起手來,重重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氣死我了!”說完,又給他一記耳光,便決然轉身而去。


    ps.1400首訂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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