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琰坐在車裏也很困擾,自己從什麽時候起害怕蜘蛛老鼠了?什麽時候開始習慣睡軟床墊?便桶不都是木頭做的嗎,怎麽就嫌棄起來了?撫摸身上錦緞衣衫,感受著絲滑柔軟,想起曾經穿過粗布麻衣沒來由就是一陣惡寒。


    看到暖爐就想起管家的話,車裏同樣暖洋洋說不定也存在隱藏的蟲子,總覺得渾身到處都在發癢,一會兒抓抓頭發一會兒撓撓肚皮,扭動幾下瘙癢感更甚,心中驚恐認定是招惹上什麽蟲子。


    “迴君道閣!快,快!”劉琰對著車外高聲尖叫,想到身上有虱子跳蚤就犯惡心。


    一路疾馳總算趕在城門關閉之前進入城中,離君道閣還有很遠朱鑠就大聲吆喝開門,仆役聽見吆喝早早打開側麵鐵門,大車在後院轉了個彎,不等停穩劉琰跳下車大叫著要洗澡。


    平日裏都用牛奶洗澡,每次都要提前通知好早做準備,現在臨時找足夠的牛奶再燒熱少說要半個時辰。劉琰根本不能等,不管仆役勸說三步並作兩步進入溫室大棚,隨便找個房間推門而入。


    裏麵客人正在給侍女檢查身體健康情況,突然有人闖進來嚇得不輕,扯起衣服擋在身前:“你待作甚!”


    劉琰走到牆邊掀起前麵幕簾,點點頭確認沒找錯地方,邊脫衣服邊幹笑幾聲:“很漂亮,你很有眼光。”


    客人看清了來人是誰,剛鬆口氣看到劉琰開始脫衣服立刻又緊張起來:“散騎有話好講,彼此都是文化人切不可魯莽用強。”


    那人講話有意無意連拋幾道媚眼,劉琰白了他一眼:“有蟲子想洗洗。”


    那人麵容忽然扭曲,肥碩大屁股向後連蹭幾下:“蟲!?來人啊!救命!救命!”仆役聞聲衝進來,見到劉琰又毫不猶豫退出去,眼見沒人救援急的那人哭叫不止。


    君道閣隻此一處熱水池專為貴客解乏休息,時常更換保持水溫恆定在舒適範圍之內,位置私密閑雜人等根本找不到路徑。


    幾個人正在泡水小憩,迷霧裏衝出一道白條,眨眼間跳進池子濺起大片水花,水中木板隨著浪湧沉下浮起,上麵酒水果品灑落滿池。


    水麵波紋漸漸平息,突然間,咕嘟咕嘟一連串晶瑩剔透的泡泡自水下冒起,緊接著,一瀑如墨般漆黑的長發陡然升騰,昂頭一甩,漫散青絲在半空水汽中劃出一道淩厲的圓弧。


    白條站立水中,一雙湛藍色環顧周圍,剛才眾人還紛紛斥責太過魯莽,待看清麵孔立刻目瞪口呆,一時間整個場麵變得鴉雀無聲。


    “你剛才說誰粗鄙?”劉琰朝一個老者欺身過去,緊緊攬住對方身體不再刮蹭。


    老者強撐笑臉豎起大指:“想是劉散騎聽錯了,老夫講的是玉蛟入水身姿不同凡響。”


    劉琰滿意點頭打算放過他,環視周圍再空空蕩蕩哪還有別人影子?獵奇之前最好掂量掂量有沒有那實力,碰上正主絕大多數人會選擇盡快遠離。


    今日不順正好拿眼前倒黴蛋兒消遣,沒等老者逃跑迴身探手攥住要害:“我說小老頭兒,算你倒黴。”


    老者被製住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連連擺手告饒隻求放過:“輕點兒,輕點兒,老夫中散大夫伏子堅。”


    劉琰腦袋登時嗡一聲,輕手捋順老頭胡須,臉上泛起苦笑:“您老沒必要怕我吧。”


    剛才衝撞皇帝嫂子,現在又拿捏皇帝老丈人,再這樣下去怕撐不住多久腦袋就得搬家,打定主意聽老爹的話,以後認真學《京氏易》,閑著沒事兒就課兩卦免得出門總惹禍。


    “老夫與你折騰不起呀。”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中午打人的事眾人皆知,那挨打的胖子不是一般人,是唐姬的親哥哥唐翔,偏巧唐翔名聲不錯,忽悠老百姓水平很高,因此在士族圈子裏風評很好。


    傳言可不管誰對誰錯,隻要情節精彩沒人在意邏輯漏洞,七拐八拐傳到最後,故事演變成劉琰跟蹤尾隨,趁著人家泡澡意圖對行不軌之事,遭到斷然拒絕惱羞成怒之下毆打苦主,這便做實了往日欺男霸女的諢名。


    劉琰的身份是公開的秘密,各種流言蜚語什麽過分的話都有,伏完是士族翹楚皇帝嶽父,於情於理都不希望有所牽扯。惹下禍事可不能放伏完走了,劉琰招唿一聲叫準備筵席,打算請伏完享受享受緩解尷尬氣氛。


    “剛與老友喝完,明日還要臨聖,宴請就免了吧。”伏完不想跟劉琰摻合隻想趕緊脫身。


    “明日又不是大朝會沒事的,晚輩久仰大名真心相邀。”


    劉琰再三邀請伏完到底還是沒能跑掉,途中偶遇楊眾也一並來到劉琰房間,本來每人一個侍女伺候,楊眾借口小屋裏擠不下六個人擠,幾巡酒過就讓侍女退出去了。伏完與楊眾都是累世望族話題更多,從閑散家常逐漸說到當下形勢,又從形勢感慨起家族命運。


    袁槐族滅後士族領袖轉移到弘農楊彪頭上,楊彪能力出眾名望更高,他在時整個士族階層非常抱團。經過李傕郭泛之亂,士族受到毀滅性打擊隻能遷都許縣,由於實力此消彼長自此士族集團分裂成新舊兩派,代表人物分別是舊派弘農楊彪和新派潁川荀彧。


    經過幾番試探,曹操找到了舊派內部關鍵弱點趙溫,趙溫根基淺薄在舊派內部處於弱勢,想要坐穩位子必然要向有實權的曹操妥協,兩人一拍即合,曹操正好借此分裂舊派勢力,施展手段一手打壓弘農楊氏一手扶持舊派蜀郡趙溫上位。


    曹操不能容忍袁氏親屬領導士族,借口楊彪與袁術有姻親關係,逮捕楊彪下獄問了死罪。潁川集團出於自身利益考量,隻口頭敷衍實際上坐觀事態發展。還是在孔融帶領下舊派全力反擊爭辯,曹操畏懼舊派實力不敢將事做絕,不得已隻是罷免了楊彪。


    楊彪雖然倒台影響依舊存在,或明或暗繼續引領士族,曹操對此沒有切實可行的有效辦法,許昌各勢力處於一種微妙的平衡中,故此趙溫反而成了鬥爭後的最大贏家。


    “始終覺得北麵勝算大。”


    “不管誰做主都少不得我等。”


    “就怕一代新人勝舊人。”


    “因此才更需北麵得勝。”


    劉琰正喝得高興,發現兩人停止探討都看著自己,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一指特意點的招牌菜:“玉圓葡萄雀兒修,名菜很貴呦。”


    看兩人麵露難色,大概是不愛吃這一口,心道眾口難調不愛吃算了,唿出酒嗝岔開話題:“北麵有我就能贏。”


    “分兵那套不成,除了官渡沒有他路,到時比的還是實力。”楊眾給劉琰嘴裏塞了一根雞腿,又說了聲你那名菜太傷天和,還是這個能隨意吃。


    楊眾所說能吃不能吃的道理沒能引起劉琰留意,至於什麽天和更是無稽之談,比起吃來倒是意外他居然知道分兵南下的事,當時隻有三個人在場,郭圖還是袁紹透露的?


    “不能說沒有效果,兗州防禦一直在加強,河內張雅叔似乎也有動作。”楊眾受不了劉琰那種奇怪的眼神,覺得還是說清楚比較好,是袁紹故意泄露出來逼曹操分散資源。


    “你怎麽總愁眉不展啊。”伏完看出來劉琰沒有惡意,老人家不會計較小孩子冒失拿捏,事情過去反倒關心起晚輩來。


    楊眾會錯了意思,老臉一紅像是下定了決心:“明日辦理學籍,不必去蹭課時,畢業申論自有老夫代寫,安心等待文憑即可。”


    伏完抬手一指劉琰:“你說她?入學鴻都?!”


    “畢業成績優良,下個月聘為老夫助教。”楊眾講完長舒一口氣,抓過劉琰小手放在自己手掌上來迴摩挲:“學問嘛要慢慢來,有老夫悉心指導不怕沒有成果。”


    這麽明顯了伏完哪裏還不明白,俯身湊上前仔細端詳劉琰半晌:“好手段。”


    劉琰確實心裏有事,後天就出發了還沒找到種輯,手肯定是不能抽迴來,嘖了聲搖晃另一隻手臂:“給了差事去趟洛陽,想著找種氏拉關係,我去他家找了人卻不在。”


    “誰出的主意?沒問我家侄子有什麽建議?”楊眾低頭繼續擺弄掌中柔嫩,像是隨口不經意詢問。


    劉琰想都沒想直接撒謊:“禰衡說的,楊修照看黃閣就夠忙了。”


    “老家夥給你什麽東西沒有?”楊眾微微一笑點頭開口。


    “給了封信還不讓看。”劉琰本想說一半藏一半,可從楊眾剛才的微笑中,察覺出人家大概都知道。


    伏完一臉大惑不解:“那讓你去幹啥?”


    “小鬼。”楊眾看了眼劉琰繼續低頭擺弄:“去做什麽不關鍵,老家夥什麽目的也不重要,洛陽有什麽才值得思考。”


    自從被董卓燒毀,洛陽這個全國最大的城市就沒落了,五年後漢獻帝東遷暫駐洛陽,伏完楊眾兩人也是跟著皇帝一路過來,隨行官員檢查過後得出結論,洛陽盆地畢竟是地理中心百年大都會,當地周邊人口本就不缺,當初被燒毀的主要是城內皇宮和部分民宅,其餘基礎設施相對完好,恢複昔日風貌並不困難。


    自從遷都許縣,以洛陽盆地為中心的河南尹又遷入大批流民,有了充足人口,朝廷又相對安穩,重建洛陽被重新提上日程。最近朝廷派遣大長秋梁紹主持恢複河南尹,首要目標是洛陽城的重建工作,一年來錢花了不少卻沒有什麽成效。


    做事就怕比較,五年前在張揚派兵幫助下一座宮殿很快就建成了,現在梁紹都去一年了,別說宮殿連民居都沒恢複多少,為此朝廷裏沒少彈劾辦事不力,梁紹是趙溫同鄉,兩人算是鄉黨,麵對彈劾幫也不是不幫也不是,為此事趙溫處境很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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