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下人們在後院的柴房中發現了程洗年。


    老道士被綁的跟個粽子似的,身上道袍不見蹤影,披散著頭發,臉上黑一道白一道,連胡須都一並剃了去,口中還塞著自己的襪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太守白袁舟聞訊趕來,老道士才被人七手八腳解救出來。


    程洗年麵色尷尬,實在是有苦說不出,白太守也體諒個中緣由,於是遣走了下人們,把老道士接到了後宅,好好梳洗一番,又找來了自己的衣服給他換下。等程洗年一番忙活之後,天色已經大亮,於是白袁舟又把眾人請到大廳。


    今日一早,長生宗一行,就托辭離開了,想來兩次都出了醜,自然也沒什麽臉麵繼續呆在這裏,白袁舟自然不去挽留,笑臉相送,還順便奉上一份金銀給他們作為謝禮,畢竟長生宗聲名顯赫,不好得罪,自己給足了麵子,想必對方也不會自討沒趣。送走了這個花架子道士,白袁舟反而很高興,因為剩下四人,的確都有一番本事,沒有了這個家夥搗亂,後麵的事情自然可以水到渠成。


    如今老夫人已經脫離邪靈的折磨,身體開始慢慢恢複起來,郎中一副藥下去,氣色已明顯變得好了,不說別的,白袁舟對林柒自是感恩戴德,神情間的感激溢於言表。雖然歹人暫時逃脫,白袁舟反而很有底氣,如今有林柒等人坐鎮,想來也不太可能再生事端,但無論如何,這歹人都不能輕易讓他潛藏下去,更何況此人還有一手易容變裝的本事,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個人一日不除,總有一天會是白江城的心腹大患。


    說起此人易容變裝的手段,的確有些水準,元寶一直站在他的身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察覺,甚至在他驅使邪靈的時候,都沒有露出半分氣息,如果不是修為精深,就隻能說是另有奇妙變通的手段。


    “林小弟,當時你到底是怎麽看穿的?”對於這個問題,元寶一直十分好奇,雖然祛邪降妖的手段或許不如,但元寶自認修為絕對不弱於對方。


    “很簡單啊,他自己露出的馬腳。”林柒喝了一口茶水,咽了,然後露出自己一口白牙,在眾人麵前晃晃。


    “牙齒?”


    眾人不解,於是去看程洗年的牙齒,程洗年畢竟年紀大了,一嘴的黃牙參差不齊,歪七扭八,有幾顆牙齒已經聳動,怕是不久之後就會脫落。


    “我想到了,原來那個人一嘴整齊的牙齒,跟程道長全不相似,雖然他能化妝成老道長的模樣,卻改變不了自己的牙齒!”眾人恍然大悟,元寶拍拍林柒的肩膀,“林小弟,真有你的,太聰明了!”


    “我娘常說,小七是我們山上最聰明的人了。”螢梨學著林柒的樣子喝了口茶,茶水清新苦澀,最宜人。


    這些時間,程洗年也聽說了林柒祛邪退敵的情形,如今又見此子心思縝密,聰慧過人,當真十分佩服,於是放下手中的茶杯,仿佛下了什麽決心似的,看了林柒一眼,歎了口氣,對眾人說道:“其實,老道我認識那個人!”


    “什麽!”話一出口,眾人都吃了一驚,隻有螢梨不明所以,她見老道士被人扒光了胡子,倒是覺得十分有趣。


    老道士點點頭,臉上有些憤恨,一仰頭,將杯中餘下的茶水一飲而盡,又接著說道:“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說過天妖門?”


    “天妖門?”千禪寺作為名門大派,消息也十分靈通,元寶思索一番,好像有些印象,“我記得好像是一個剛剛興起的邪門教派,以前經常活躍在南方。”


    “天妖門我不清楚,倒是很久以前,白江城來了個天妖神教,開壇做法,愚弄百姓,被我抓了,杖責之後全部驅趕出去。難道,此人就是那時候的天妖神教同黨?”雖然時間過了很久,但白袁舟仍然記憶猶新,因為那一次案件牽扯的人數很多,可以說是十年間少有的大案了。


    “這天妖神教,追本溯源,也是出自天妖門!”程洗年點點頭,抬手去捋胡子,卻是摸了個空,這才迴過神來,尷尬一笑,又接著說道:“這人是不是天妖神教的同黨我不知道,我遇見他的時候,還是二十年前,那時候我還年輕,正值壯年,意氣風發。”


    “那時候老爺爺也沒有胡子!”


    “呃!”


    原本見他去摸空空如也的下巴,眾人就有些想笑,此時螢梨突然跳了出來,說了這麽一句話,卻讓人如何也忍不住了,不禁笑成一團,就連白袁舟這麽大年紀的人,都忍俊不禁,又怕被人說為老不尊,於是趕緊扭過頭去。


    “是啊,那時候我還沒續胡須!”老道士倒是灑脫,並沒有因此生氣,他倒是挺喜歡這個單純的小丫頭,於是也跟著一起笑起來。


    “那時候,我年輕氣盛,天不怕地不怕,想著遊走天下,可以行俠仗義,隻是沒想到,卻遇到這麽一樁事。”笑罷,老道士又端正坐好,重新講起自己的事情來,“那時候,正是天妖門剛剛發跡的時候,聲名不顯,卻包藏禍心,企圖奴役一方民眾,幫助他們修煉邪法,這不料被遊曆的我撞到。”


    “那老爺爺你一定把他們都給收拾了!”螢梨一臉興奮的望著程洗年,後者卻麵露痛苦,搖了搖頭。


    “隻可惜我學無所成,寡不敵眾,不但沒有救了這些受苦受難的人們,反而惹得天妖門惱羞成怒,把這些苦難的人兒全都殺死了,隻有我自己僥幸逃脫,藏了起來。”


    聽了程洗年的話,眾人也都沉默不語,就連螢梨也十分乖巧的倚在林柒身邊,再也不說話了。


    “他們逢此大難,都是我一手造成,於是我努力行修,想要替他們報仇,所以之後的時間,我就一直在追尋他們的蹤跡,皇天不負有心人,後來終於被我撞到一人,就是你我昨天所見的那個,出自天妖門的水鬼孫不留!”


    “十幾年來,我們鬥了數次,皆因為種種原因,難分勝負,這一次我來白江城,正是跟著他的蹤跡而來。”


    “程道長,如此慘案,都是這天妖門一手造成,不是道長的責任,你大可不必如此內疚,待我迴到山門,稟告主持師傅,一定要嚴懲這個天妖門。”元寶雖是出家人,卻嫉惡如仇,見程洗年如此痛苦的自責,一時間也是同仇敵愾。


    程洗年聽了,苦笑一聲,說:“我雖立誌鏟除天妖門,可近年來難有精進,止步不前,可是這天妖門卻一天天壯大起來,為禍天下,此生不除天妖門,隻怕我這一把老骨頭死也不能瞑目啊。”


    林柒聽了,站起身來,十分鄭重的說道:“程爺爺放心吧,天妖門作惡多端,一定會惡有惡報,我想天下正義之士,一定不會讓天妖門胡作非為,我輩雖然年少,卻也深知肩上責任,願祛邪懲惡,匡扶正義,即使萬死猶無悔!”


    此言一出,當真豪氣勃發,振聾發聵,眾人看著獨自站著的林柒,不由得心生一種敬佩之情,白袁舟一拍桌子,猛然站起,衝著林柒伸出大拇指,說道:“說得好,果然英雄出少年!”


    坐在一旁的程洗年也忍不住連連點頭,欣慰不已,一時間竟然老淚縱橫,“薄衣輕衫未及冠,猶言拔劍祭蒼穹!好少年,當浮一大白!”


    聽他說完,白袁舟頓時也來了興致,當即喊來自己的管家,“王管家,趕緊備下酒菜,要好酒!”


    見兩人神情激動,林柒趕緊出言相勸道:“程爺爺,白爺爺,吃飯喝酒的事不及,咱們不是還有事情沒說完嗎!”


    “誰說不急,螢梨……唔唔……”


    見螢梨被林柒捂住嘴巴,白袁舟哈哈一笑,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態,於是讓王管家先去準備,自己又坐了下來,這時候程洗年也恢複了先前穩重的模樣。


    “這個孫不留,據我所知,是天妖門裏麵一個很重要的頭目,心胸狹窄,睚眥必報,人稱水鬼,水性極佳,據說可以在水中閉氣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你們說他潛入水中逃走了,我看不然,想來一定是潛藏在湖底,想要趁我等不備,殺一個迴馬槍!”


    “什麽!”白袁舟大吃一驚,如果程洗年猜的不錯,那自己這一宅之人,性命隻怕無時無刻不受到威脅!


    元寶點點頭,說道:“昨天歹人入水逃走,我一直嚐試探知那人去向,卻毫無所獲,原以為隻是因為這個人掩藏氣息的手段了得,沒想到竟然還敢藏在湖底!”


    “這麽說來,那人並沒有逃走,隻等時機蓄勢待發?”


    “八九不離十。”


    “這,這……”白袁舟一臉愁苦,不知如何是好,“那我派人去湖邊往下丟石塊,丟刀槍,萬不能讓他潛伏下去!”


    程洗年搖了搖頭,說:“白太守,稍安勿躁,此事還需從長計議,現在逼他出來,隻怕隻能迫他遁走,一旦出了這白江城,再想捉他,便難於上青天了,當務之急,我們應該先商討對策,既能逼他出來,還能將她擒獲!”


    “隻要能逼他出水,我有信心鎖定他的氣息,隻是我不識水性,這要他還在水中,我也沒轍。”雲寶笑著摸摸自己的大光頭,如是說。


    程洗年聽完,歎口氣,說道,“是啊,他在水中十分了得,隻怕這裏沒人是他的對手,如果能逼他出水,老道也有法子,定能讓他無處遁逃!”


    林柒聽完,突然一笑,說:“如果隻是逼他出來的話,我倒是有些辦法。”


    說完,他抬手摸摸身旁女孩的頭,後者眨眨可愛的眼睛,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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