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君一家人的來和去就像給本來平靜的水麵投了一顆石子,濺起浪花蕩起漣漪後一切又複歸平靜。


    誌軍的生活依然奔波忙碌,他趁春節期間走親訪友的人多忙著風裏來雨裏去的跑摩的掙錢,晚上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進家門的時候要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和表情,再累也要帶著笑容進家門。奶奶和月季心疼得急忙給他端來熱水和熱飯,胡亂扒幾口飯泡個熱水腳洗漱後倒頭就睡。奶奶和誌剛以及月季全都默契的不提“子君”的名字,讓誌軍有時候恍惚,不覺疑惑子君來過嗎?她家人來過嗎?一切像是一場夢。


    為生存而奔波的人,連傷感都是矯情和奢侈。何況愛情。


    隻偶爾會有個別不懷好意的村裏女人碰到誌軍迴來會帶著戲謔的口吻故意大聲問,“大軍大軍你媳婦呢?媳婦進門了就別讓她走啊!生米煮成熟飯嘛,嘻嘻!”


    誌軍目不斜視,心無波瀾,騎著車唿嘯而過。那女人就以為摩托車轟隆響他沒聽見,掃興得瞪著誌軍的背影翻白眼,嘟囔一句,“哼,瘋娘生的,嘚瑟個啥勁?”


    那種類似的話聽過很多,於誌軍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不足以討厭,也可以忽略。


    月季開開心心的在奶奶身邊寸步不離的當她的跟屁蟲。她渴望在奶奶的慈愛裏找迴兒時的記憶,找迴丟失的那段流落他鄉的歲月。她喜歡奶奶,對奶奶撒著嬌要奶奶把她缺失的愛補迴來。奶奶慈愛的笑著,笑得額頭的皺紋都散開來。失而複得的孫女,讓奶奶高興得年輕了好幾歲似的。讓誌軍和誌剛笑哈哈的說奶奶重女輕男。奶奶每天就專心致誌一件事,變著法的給孫兒們做好吃的。誌剛學習累了就和奶奶月季說會話,感歎跟著月季才有口福。奶奶就給他個白眼,“小沒良心的,吃了忘啦?”


    誌軍不在家的時候,月季就跟奶奶講曉曉,講她如何的溫柔懂事又勤快。可惜被她媽訂了個她看不上的人。她還悄悄告訴奶奶“曉曉偷偷喜歡大哥哦,可惜大哥隻喜歡子君。”


    奶奶歎口氣,“凡事講究個緣分,也要兩個人都有心才好,還要考慮人家的父母的意見。你媽媽那時候就是因為我沒考慮周全才。。。唉!”奶奶不提則已,一說起就又眼睛濕潤了。


    月季是過了元宵後誌軍送迴去的,因為又要和曉曉一起走了。打工的人,就像候鳥,在南方和家鄉之間飛來飛去的奔波。故鄉安不了肉身,他鄉放不下靈魂。磨礪了心智,滄桑了流年。


    打工人又像燕子銜泥築巢,貧窮落後的家鄉就在打工人在他鄉靠勤勞的雙手掙迴的血汗錢裏一點一點的好起來。日子也肉眼可見的慢慢好過起來。新房建起來了,街上的商品豐富多樣,逛街的人穿著也好多了。衣兜裏裝著票子,底氣足了,眼裏有光,心裏有希望,日子有奔頭,臉上也洋溢著自信的笑容。似乎人們說話都好聽多了,甚至驀然驚覺吵架的都少了。以前村民為爭個田邊地角要吵個三天三夜,更甚的要扛著鋤頭打架。街上擺小攤的也會為爭個好點的位置而跳著腳口吐芬芳的大罵引起裏三層外三層的人圍觀看熱鬧。。。“倉廩足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元宵節後摩的生意淡了下來,誌軍開始收拾新房,為了省錢,粉刷牆壁做水泥地坪等工作全部自己做。他想早點讓奶奶和誌剛搬迴新房裏,夜以繼日的忙碌。隨著天氣暖和起來,又要準備春季播種了。


    期間收到子君的來信,說已經返迴浙江了,情意綿綿的滿篇都是思念。誌軍思忖良久,不迴信是不行的,隻簡單的說自己很忙要她在外保重,不帶一點感情色彩。把信投進了郵筒,心為什麽會痛呢?


    如果你不曾來過,你隻是我夢裏的楓橋夜泊。。


    誌軍的新房子終於在春暖花開的時候落成了,又通風半個月後搬了進去。搬家那天,來幫忙的鄰居說按風俗應該請人看個黃道吉日,再放鞭炮慶祝一下。奶奶說“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是一號就很好,每個月的第一天都是好日子。鞭炮也不用,莊戶人過日子講究的是精打細算謹小慎微,哪用得著大張旗鼓呐。”


    經曆過苦難的人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但凡平安順遂一點都是心懷感激。


    誌軍對奶奶的觀點深以為然,後來在很多事情上打破傳統特立獨行不按風俗辦,人們褒貶不一但又不得不佩服他的堅持與個性。想想人真的為什麽要盲目的隨大眾尊從老一輩人流傳下來的約定俗成呢?為人行事好像從不為自己考慮,而是做來給別人看似的,壓製個人的感覺而讓自己受委屈。當誌軍做了榜樣後,人們一看,咦,原來這樣也可以嘛!至少自己舒坦了,不用去在乎別人的眼光。其實就是遵從自己的內心,不違己不違心。


    誌軍站在自己的新房子裏,迴想一路走來的艱辛,感慨萬端!他沒有一點欣喜若狂,心裏出奇的平靜和安寧。這在九十年代中期的內地農村靠一己之力建房已經很不容易啦!紅磚白牆,窗明幾淨,別人舉全家之力的事情,誌軍一人竭盡全力。他想起在張家時候幫鄰居幹活被懷疑撿表的事,想起在礦上下井的那些不分白天黑夜的日子,想起住在父親家小剛和後媽的臉色,想起媽媽生前住過的那間沒有窗戶的小房子。。。


    現在,不但奶奶和誌剛以及自己都各有單獨的房間,月季也給她留了一間,盡管她不常迴來。這是做大哥的細心之處,這個家是月季真正的娘家,有哥哥奶奶在,以後無論她走多遠,身後的娘家永遠有一盞溫暖的燈火為她而留。兒時所受的苦,讓歲月慢慢撫慰。


    他不由得想起溫柔善良的子君,她是幸福的,有疼愛她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和哥哥護她周全,她的愛是完整的,所以她的性格最好。原生家庭的愛能塑造健全的人格,愛能孕育美好。美好的人和事物誰不向往呢?


    反之家庭不幸福的孩子長大後要想脫胎換骨,要經受常人所不懂的陣痛。不斷拿自己和別人比較,非常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非常注重自己的言行生怕出錯,生怕別人看不起自己,自卑又敏感,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總覺得自己一無是處。但是又渴望完美。因為家庭的破碎導致心靈的破碎,人格的破碎,和尊嚴的破碎。在成長過程中要一點一點的撿起來,一點一點的拚湊起來,然後小心維護。


    誌軍在與子君的戀愛中找到了自信和快樂,卻又被子君父母打碎,但是他要努力維護。他唯有自尊自愛自強才能不被子君父母看輕不被別人看輕。


    搬進新房的第一個夜晚,誌軍毫無睡意。院裏的那棵枇杷樹在月光下樹影婆娑,從窗外吹進來柔柔的春風令人微醺令人陶醉,風裏有甜絲絲的果樹花香味,像媽媽的手溫柔的拂過臉龐。誌軍和奶奶弟弟住進了新家,而媽媽卻在那冰冷黑暗的世界裏。。。誌軍百感交集,他鋪開紙,拿出筆,一筆一劃的練字。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迷上了練字,盡管他的字已經很漂亮了。覺得隻有在寫字的時候能做到心神合一,過濾掉浮躁,讓心澄澈清朗,沒有煩惱和喜怒哀樂。


    新家安頓好了,誌軍和奶奶商量著農活事宜。他原本想在街上開個照相館的,騎著車子在街上轉了一圈,不大的街上一下子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了三家相館。他了解了一下,顧客最多的是留守兒童,照張相片寄給在外打工的父母。而這點客流量明顯不足以養活一個店子,人家又不是天天照相的。所以打消了這個念頭。


    誌軍小時候的夥伴們有在外的喊他出去,但是因為建房子耽擱到了四五月份,出去做不到一整年又迴來過年,除去來去的路費,覺得不劃算了。又因為地裏的農活已經鋪開,他走了又是累奶奶一個人,弟弟又中考,實在不放心。所以這年就在家謀劃吧!


    過年的時候父親迴來曾問過誌軍還迴不迴礦上,誌軍說寧願去工地上天天淋雨曬太陽都不願下井了。他後來做過很多工作,唯獨對下井深惡痛絕。工資再高也不願去。誌軍的決定是正確的,那些年多少大小煤礦出過安全事故,後來強製關停小型私營煤礦,集中整頓大型煤礦重視安全生產,讓領導每天下井坐鎮才好了很多。而且,還有那個可怕的“塵肺病”讓很多煤礦工人掙的每一張血汗錢都浸泡著病痛的眼淚,最終到頭來又拿錢續命。


    於是誌軍逢趕集的時候依然早早出去跑摩的,平時農忙種地,雖然掙的不是大錢,但隻要勤快,辛苦錢不斷如涓涓細流積少成多,養家綽綽有餘。一個月竟也能掙幾百塊,算下來竟然和打工差不多呢!還不用背井離鄉跑那麽遠。


    村裏有個兒時的朋友因為家人生病出門了又迴來了,還有一個沒出去的,這天倆人來叫上誌軍三人一起騎摩托車去城郊的廠區轉轉,看能找到什麽活。據說那一帶新開了些廠子,有飼料廠,化肥廠,食品廠等。一圈打探下來,他們需要送貨的工人,隨叫隨到那種。三人一合計,幹脆一起組成一個搬運隊,反正三人都是年輕力壯有的是力氣。一拍即合,當即湊錢買了個bp機由誌軍帶著方便聯係。然後去各個廠裏留下了聯係方式。第二天三人就正式開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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