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牧渡河。


    消息一日傳迴洛陽。


    執金吾府迎客,袁滂抿了口茶水,心中有些無奈。


    “某飲不下。”


    張延拂袖道:“驃騎渡河了,那日在大將軍府你為何不發聲支援,莫要忘記泰山羊氏之人,還有蔡邕在陳國入仕,連你的子嗣都在陳國出任田曹掾史,當與驃騎共進退。”


    “張太尉。”


    “你太過著急了。”


    袁滂放下茶盞,歎道:“不出三日,必有免職詔書傳來。”


    “嗯?”


    張延渾身一顫。


    免職?


    他有功無過,為何要被免職。


    難道,陛下已經對驃騎厭惡,想要拿他殺雞儆猴?


    “太尉啊。”


    “並州異動,明顯衝著驃騎與大漢而來。”


    “當年的遠征失敗,天子一直對並州諱莫如深。”


    袁滂歎了口氣,說道:“此次敵軍壓境,並州九郡烽火連天,朝堂必會遭到清洗,先拔太尉職是慣例,所以沒有人會附和你,若非太尉上位使驃騎平涼州有功,某都不可能說這些事情。”


    “這……!”


    張延悚然不已。


    天子如此行事,難道不怕人心寒嗎?


    “太尉。”


    袁滂輕聲寬慰道:“虛職而已,沒了就沒了吧!”


    “某……!”


    “憑什麽要被免職。”


    張延拍著桌案,眼中滿是怒意。


    並州告危,他第一時間進言支援,還想讓士卿請天子召開廷議,若要肅清朝堂,為什麽要犧牲自己的太尉之位,大漢還有沒有天理了。


    “太尉莫要忘了。”


    “袁隗,鄧盛是怎麽下來的。”


    袁滂眼中滿是失望,對張延無言以對。


    太尉隻是天子平衡朝堂的籌碼,並非是實職,需要犧牲時,可以一年三換,而張延就是因此上位,現在隻是被取締。


    換太尉,意味著朝中有變。


    張延想要居太尉而不舍,是自尋死路之舉。


    果然,一切猶如袁滂所料。


    張延迴府不到一刻鍾,蹇碩便領著小黃門傳詔。


    並州九郡烽火盡起,社稷傾覆之際,張延無援兵決策,免去太尉之職,擢張溫為太尉,即日召開廷議,商討並州兵事……


    換太尉,朝綱震動。


    並州九郡,戍邊軍兵戈俱起。


    上郡,朔方,五原等郡觀烽火發兵支援雁門。


    平城關上。


    荀攸一襲青袍,扶刀俯瞰塞外。


    並州刺史張懿神色疲憊,看著關外越積越多的鮮卑騎歎了口氣。


    二人觸目之處。


    無邊無垠的黃沙地,被陰雲般的鮮卑遊騎覆蓋。


    殺伐之勢衝天而起,鮮卑語與戰馬嘶鳴聲響徹關隘,震天裂宇,撕碎霞彩。


    “轟踏。”


    “轟踏。”


    關外平原,十餘人的隊列從人群中走出。


    “大漢劉牧可在?”


    代鮮卑可汗的魁頭仰望關隘,朗笑道:“早聞大漢驃騎將軍之名,他要在並州設下互市,某領族人帶著皮革來交易了,還請諸位打開關門。”


    “打開關門。”


    “打開關門。”


    扶羅韓,步度根附和長嘯。


    伴隨著二人的唿喝,關隘之外的鮮卑人盡皆響應。


    一道道聲波向前疊蕩,好似要撼動這座立於山脈之間的關隘。


    “叩關啊。”


    張懿帶著駭意,呢喃道:“鮮卑這是瘋魔了吧!”


    “打開關門。”


    “某出城一會鮮卑。”


    荀攸扶刀轉身,朝著關下走去。


    鮮卑叩關,還敢直唿劉牧的名諱,他為南閣祭酒不能不迴應。


    一旁的閻行沒有勸諫,動手卸下身上甲胄,將佩刀懸於衣袍革帶,隨之走下城關。


    張懿驚愕道:“公達先生,還有閻行將軍,你們可知自己在做什麽?”


    “張刺史。”


    “驃騎不可辱。”


    閻行轉頭揚起一抹笑容,決絕道:“鮮卑人敢唿名叩關,驃騎還未至北疆,我等身為掾屬,自然不能墮了威名。”


    “荀公達。”


    “閻彥明。”


    張懿臉色煞白的追至關下,大喝道:“你們會死在關外,隻待各郡兵至,某可以領軍出關殺退他們,何必以身犯險。”


    “死有何畏。”


    “某不怕死,唯恐驃騎受辱。”


    閻行扶刀淡笑道:“五百騎留在關內,若我與公達先生不能迴來,便勞煩張刺史轉告驃騎,我們沒有畏敵,更不畏死。”


    “轟踏。”


    “轟踏。”


    驟然,鐵蹄聲如驚雷。


    數百鐵騎從遠處馳騁而至,在關門處激起煙塵。


    為首之人身披戍邊甲,體態驍健,仗戟橫馬止於荀攸,閻行麵前,目光落在張懿身上,拱手道:“九原呂布前來支援,請刺史下令。”


    話音剛落。


    又一支鐵騎緊隨其後,帶著煙塵而至。


    張楊捏著馬鞭落在地上,急行上前道:“雲中都尉張稚叔見過刺史。”


    “稚叔來了?”


    呂布這才翻身下馬笑道。


    “奉先。”


    張楊微微頷首。


    張懿鬆了口氣,連忙勸諫道:“公達先生,彥明將軍,五原與雲中先遣軍已至,我們隻需要等候各郡來援,便可擊退鮮卑,不必以身犯險。”


    “刺史。”


    “我們是為互市而來。”


    “既然客人到了,豈能不出關。”


    “況且,鮮卑唿名叩關,若關內真的無人迴應,並州互市還怎麽展開,傳出去還以為我大漢畏懼鮮卑,打開關門吧。”


    荀攸為並州來援欣慰,而不是如涼州勳貴般坐視兵兇戰危。


    “嗯。”


    閻行對著呂布,張楊微微頷首。


    “為何不披甲?”


    呂布眉頭緊蹙,不滿的問道。


    “議商。”


    “披甲意欲何為啊?”


    荀攸朗笑著行至關隘門戶處。


    哐當一聲,伴隨著巨大響聲,平城關隘緩緩打開。


    關內,關外,大漢戍邊軍,鮮卑人,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荀攸,閻行身上。


    眾目睽睽之下。


    閻行護著荀攸,踩著沙塵出關。


    二人腳步堅決,背影蕭索,仿佛就這樣一去不還。


    天空中烈日熾盛,伴隨關外鮮卑人與戰馬的唿吸,熾熱氣息在關隘門戶關閉那一刻,徹底吞沒閻行與荀攸的身影。


    張懿,呂布,張楊急忙登上關隘俯瞰。


    兩道單薄之軀在關外直麵十餘萬鮮卑人而無畏上前,雖千萬人吾往矣之勢,令所有人瞪大眼眸,屏住唿吸。


    “驃騎將軍麾下。”


    “南閣祭酒荀公達。”


    “為駕先驅,至並州察互市設立之地。”


    荀攸行至魁頭十步之內,身姿挺拔不曾折腰一寸,淡然道:“鮮卑叩關,隻為互市嗎?”


    “哦?”


    “不曾聽過你。”


    魁頭扭頭朝著身後眾人朗笑,揚著馬鞭直指荀攸與閻行,道:“某代為可汗,在關前為何不見大漢驃騎將軍親至,盡是些仆吏出麵。”


    “哈哈。”


    “大漢驃騎不過如此。”


    “畏而不出,遣仆從出關會晤嗎?”


    扶羅韓,步度根等人仰天大笑,言語中滿是羞辱。


    “魁頭。”


    “你是鮮卑可汗嗎?”


    荀攸麵色不變,淡笑道:“若你是鮮卑可汗,應當熟知大漢,張騫,傅介子,班超,哪一個不是為漢使而會晤一國之王,不才為駕先驅,便是代表驃騎親至!”


    “是嗎?”


    魁頭瞳孔猛然一縮。


    張騫,傅介子,大名鼎鼎的漢使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眼前的青袍漢使這是在警告他,漢兵方至,毋敢動,動,滅國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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