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堂燈火吹滅。


    劉牧哼著歌謠走向屋舍。


    這一世,家中有錢有糧,心中不慌,更是真皇叔。


    老爹劉寵與天子劉宏都是漢明帝一脈,以漢王室族譜來算,還是叔叔輩,所以他自己和天子是堂兄弟。


    未來不管是劉辯,還是劉協繼位,他都是宗王嗣子,大漢皇叔。


    一夜無話。


    風雪在黑暗中輕聲細語。


    驕陽升起,璀璨晨曦驅散初冬的寒氣。


    府門外,早早套好車輿,一個頗顯清瘦的青年扶劍立於府門前,雙眸明亮宛若利劍,警惕的掃過車輿四周,讓經過的百姓如芒在背,從而避開。


    “世子。”


    “史阿到了。”


    劉忠站在屋舍外,看著侍女為劉牧更衣。


    大漢製度森嚴,宗正府對於宗王勳貴更是如此。


    天子十二章冕服,宗王,皇子九章,宗王嗣子七章。


    故此,劉牧的七章紋冕服,以上黑下紅,青線繡織山鳥魚蟲,一頭長發束起,紮上玉發箍,顯的別樣貴氣。


    “沒入府?”


    劉牧抽緊蹀躞革帶,懸上定業刀。


    劉忠搖了搖頭,麵色古怪道:“此人性強,好說歹說都不入府,還言今日隻為世子驅車,等來日做了門客,再行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有意思。”


    劉牧張開雙臂抻了抻冕服,扶刀走向府門。


    大漢四百年,蔡邕音律首屈一指,自成一派大家。


    饒是他為陳王世子,也得早些趕往鴻都律樓,不然擠都擠不進去。


    “世子。”


    府門處,史阿作揖恭拜道。


    劉牧伸手虛扶,問道:“不必多禮,可知今日蔡師奏什麽曲?”


    “聶政刺韓王曲。”


    史阿擺下馬凳,不假思索的迴道。


    “哦?”


    劉牧心中微微一驚。


    聶政刺韓王曲,還有另外一個名字,便是廣陵止息,俗稱廣陵散。


    前世有傳聞,蔡邕與廣陵散有關係,但一直有所爭議,有人說曲子誕生於秦漢,也有人說產自西晉嵇康,可誰又能說得清呢?


    況且,前世曲子絕跡。


    他就算聽到‘聶政刺韓王曲’,也不敢斷定是廣陵止息。


    所以,邁入車廂之後,便暗暗思忖今天能夠見到哪些風雲人物。


    曹操?還是四世三公的袁本初……


    隨著史阿揚鞭。


    車輿駛動,垂掛的陳國世子旗隨風飄蕩。


    劉忠見此一幕,抱著懷中公文,朝宗正府匆匆而去。


    此次劉牧聘劍師,納門客,還要與天子購買十匹駿馬,都需要他上下跑動打點,免不了與宗室,中常侍扯皮,耽擱不得半分。


    鴻都門學。


    始建設於光和元年。


    因選址鴻都門外而揚名,更是為了牽製世家大族而設。


    這所太學,博各家所長,突破大漢獨尊儒術的藩籬,學子皆為天子門生,可任侍中寺,又能出任職地方府門的官職要位。


    可隨著鴻都門學的興盛,儒家所掌的讖緯之學大行其道。


    漢王室,劉姓宗親,被動神化,雙方成為彼此對立的無形意識。


    可以說,讖緯之學對漢王室作用極大,但會架空皇權,將王朝興衰寄托在虛無縹緲的信仰之上,促使劉宏失去對地方的控製。


    漢王室想要是神化,劉宏想要與士族奪權。


    因此兩方相爭之下,天子近乎失去了宗室支持,陷入無人可用的地步,又因鴻都門學受到士族滲透,陷入極為掣肘的局麵。


    飄蕩的思緒,隨著馬匹唏律聲戛然而止。


    鴻都門學之內,身影幢幢,人頭攢動,猶如浪潮般擁簇向前。


    “世子。”


    史阿肅然道:“人太多了,可要避開?”


    “不必。”


    劉牧掀開帷裳走下車輿,眺目掃過避開的人群,淡笑道:“我們走進去便是,鴻都重地,安能縱馬駕車,擾了琴音。”


    “說的好。”


    “世子當為俊傑。”


    陡然,身後傳出一聲朗笑。


    史阿警惕的扶劍迴眸,一個身高與他七尺青鋒等同,且身形消瘦,目光卻分外銳利的中年儒士負手而來。


    “曹議郎。”


    劉牧眯著眼,微微作揖。


    議郎曹操,不止後世極具盛名。


    如今的洛陽,亦能道一聲翹楚,不管熹平年在北部尉立下五色大棒,還是在朝議時,屢次抨擊諂臣奸佞,都被人評的毀譽參半。


    不過,他知道曹操是梟雄,差的隻是機會而已。


    別說未來匡扶漢室難成,想要做周文王,終生不稱帝篡逆。


    其實此人骨子裏充滿桀驁,不然這些年也不會屢次被罷免,又因為才能被複征。


    “見過世子。”


    曹操作揖大拜,眼中滿是好奇。


    陳王世子,天下罕有的宗王承繼之人。


    他一個宦官之後,可以仗著議郎之身在朝廷上錚錚諫言,但不能在朝外對宗親不屑一顧。


    “免了。”


    劉牧伸手虛扶,調侃道:“常聞曹議郎與袁公之子交好,怎的就一人來鴻都!”


    “額。”


    曹操神情訕訕的摸了摸鼻子。


    他與袁紹,袁術交好,自以為同列士族之人。


    因此年少時放蕩不羈,闖過張讓府門,偷看過郊野寡婦沐浴。


    舉孝廉之後,方才明白譙縣曹氏根本不被汝南袁氏看在眼中,煌煌洛陽,列列公卿心裏,他曹操隻是閹宦之後。


    羞憤之下,自然不願跟隨在袁紹,袁術身邊做一個馬前卒。


    “請。”


    劉牧若有所思的伸手而引。


    “臣下不敢。”


    曹操連忙推辭,側身引路道:“其實,世子應該與伯喈先生多走動才是,畢竟當年求天子赦免之事,洛陽鬧得沸沸揚揚,不少士大夫在朝議之際,對陳王,對世子狺狺狂吠。”


    “父親是宗王。”


    “我是陳國嗣子,未來的陳王。”


    劉牧眼底滿是不屑,意味深長道:“若真的因言語抨擊,便枉顧大漢利益,那才是天大的笑話,至於避嫌,則是為蔡師好,鴻都可是天子取吏之地,豈容他人染指。”


    “世子聰慧。”


    曹操微微一愣,便想清楚前因後果。


    蔡邕,陳王劉寵,都是被誣告之人,私底下走動是結黨營私,圖謀不軌。


    當年,劉牧仗著年少義氣,借熹平石經之故請求赦免,天子下詔已是莫大的恩賜,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天子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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