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卞山城。


    此時正值日升,城內一片熱鬧,眾人或覓食喝茶,或出門做買賣,大街小巷,人頭攢動。


    在新安街上有一茶樓,名曰大茗樓,乃是城中信息交匯、人員往來頻繁之地。許多人閑來無事皆愛來此閑坐飲茶,聽說書的講話本子,或是聽曲兒聊天,詩詞會友。


    此時,一雅座之人說得正值興頭:“哎,王兄,你可聽說,東城區那邊呂員外死了?嘖嘖嘖……聽說還是半夜被人抹了脖子,還剜了心肝,血淋淋的腸子流了一地!”


    “喲!可真是死了?竟還死得如此慘狀?是何人所為?”那被稱王兄的人嚇得拉了一把脖下的交領,湊過頭問。


    “嗐,自古橫死不過是劫財、報複,看那呂員外的死法,十有八九是遭報複了。”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如今那呂員外死了,那呂家可是要徹底倒了。”


    “的確如此,可惜了好大家子人,聽聞他家已報官衙門老爺處,奈何尋不到證據,也抓不著兇手……”


    “那你說,誰會如此大膽,竟造下如此殺戮?!”


    “那哪能知道啊?”


    ……


    旁邊兩人聊得火熱,卻不知兇手正是臨窗飲茶的一黑衣女子。


    她名從絲,無姓,自幼無家可歸,流浪在外。後幸得東嚴樓之人收養,作為殺手培養。


    說起東嚴樓,這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它崛起已有百年之餘,專幹接手殺人的勾當,另外搜羅消息方麵也做得風生水起。傳聞道,整個大運朝最賺錢的不是皇帝,也不是貪官汙吏,乃是這查無可尋的東嚴樓。


    從絲五歲開始便在東嚴樓練武,她天賦根骨極佳,同齡之人未能與之匹敵。到她十四歲的時候,無論是武功還是輕功,都是東嚴樓年輕輩的第一人。


    之後,她便開始接活,當年轟動大運朝的“江南十府慘案”即是她的第一單買賣。


    東嚴樓樓主親自收她為關門徒弟,將畢生功法一一傳授予她,一時間,江湖上都是關於從絲的傳言,許多人稱之為“東嚴小樓主”,但卻無人得知其真實樣貌和姓名,傳聞最多的還是說,她天生樣貌醜陋,皮膚黝黑,三眼齊額,長嘴獠牙,一笑百花枯死,二笑家犬見閻王。


    而當時與東嚴樓小樓主幾乎齊名的另一女殺手秦月卿,卻天生美豔,一張芙蓉秀臉,膚如新剝鮮菱,一身紅衣魅惑如妖。


    但秦月卿並非東嚴樓之人,乃是後來崛起之秀,師承何處便不得而知,隻道有錢易買人命,價高者優先,一時間竟和東嚴樓小樓主處為好友。


    秦月卿,曾經和從絲合作多年,當時在江湖上留下赫赫兇名,無人敢惹。


    而那隻是曾經。


    因為三年前,秦月卿突然在殺手界中銷聲匿跡,杳無音信。至於後來她怎麽樣了,有人猜測她已身首異處,有人猜測她厭倦江湖退隱山林了。


    而實際上,真正知道秦月卿現狀如何,這天下估計也隻有從絲清楚。


    那年在棲山峰頂上,她棄劍對從絲說:“我不願再做殺人如麻的女魔頭,這樣亡命江湖的日子,我過夠了。我需要榮華富貴,萬人景仰,要那些卑賤之人主動向我磕頭叩拜。”


    “從絲,以後我們別再合作了,這關係,斷了吧。你知道的,我們天生不是一路人。”


    從絲問:“今後去往何處?”


    秦月卿魅惑一笑,宛如天仙:“自然是這天下最尊貴的地方!”


    通甲九年,秦月卿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同年,朝廷大舉采選,納民間及笄未婚女子入宮為妃,尤選朝廷命官家中女子。


    第二年,後宮佳麗三千中,以美貌揚名的韻妃成為當朝皇帝第一喜愛之人。


    看著窗外樓下遊玩的人衣著鮮豔靚麗,發絲發尾皆順滑亮澤,男子或持扇談笑,女子或絹巾掩麵一臉羞紅,從絲陷入了沉思。


    遠處轆轆的馬車聲響起,很快便轉動著出現在她的眼前。灼熱的太陽下,馬車的倒影在青石地板上噠噠響。


    但見那緩緩路過的馬車,四麵絲綢裝裹,其窗牖雕花琢紋、星星點點玉石點綴,淡藍色素錦經過技藝上好的繡娘繡圖作為窗簾,如此地華麗貴氣。


    這些……真的就是月卿所追求的尊貴和榮華嗎?


    曾經那個和自己出生入死、痛飲江湖的美豔女子,心裏渴望的真的是這些嗎?


    從絲迷茫不已,執手仰頭便將杯中早已涼掉的洞庭碧螺春喝下。


    隔壁桌,剛剛還是兩個人小聲討論的關於呂員外身死之事,現在大半個茶樓都在轟轟烈烈資談。


    “話說,那呂瑋也真是命短氣背,怎的好好地就被人奪了性命!?怕不是平時大富大貴慣了,待人尤為傲慢刻薄,最後得罪了哪個大人物,才落得如此下場吧?”


    “可不是呢!說起他呂瑋啊,咱們著卞山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自幼繼承家業,卻遊手好閑,終日沉溺溫柔鄉。若不是娶了個賢惠妻子,日日為他拋頭露麵經營家中生意,他呂家呀——嘖嘖,恐怕早就敗落了。”


    “如此說來,這員外一死,倒還為呂家除去了一個廢物?”


    “自然呐!不過家中沒個男人主心骨的,其他房的猖狂鼠輩估計要將他們主家奪去個大半嘍!”


    “不是說呂家夫人是個能幹的女人,若是沒點手段,眼睜睜看著家中財產被瓜分?”


    “呸!井蛙夏蟲的,她一個女人能幹什麽?如今這天下事,哪樣不是我們男兒當家做主?何時一介女流能長久持家操勞了?婦人一個,就該晨起炊火繡花,夜則臥榻伺候夫家,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一時間,茶樓中眾說紛紜,各執一詞。


    突然,一個茶杯如閃電般飛來,砸向那個蔑視女子的男人。隻見他唇角破裂、牙齒崩碎。


    眾人紛紛被意外驚嚇,都沒了聲音。


    “啊!是誰!?爺爺我定要你死!”那男人痛苦嚎叫一聲,便是怨恨掃視周圍看熱鬧的人。


    “是我,怎麽,你想要我死?”一身黑衣的從絲慢慢從茶座站起,氣息冰冷,如瀑長發用簪子束起,黑色的麵具詭異神秘。


    “你找死!”那被打掉牙齒的男人捂著嘴,遮不住的血不停流下,隻見他拎起身旁的椅子,衝著從絲就砸過來。


    可是沒等椅子飛出去半丈,一把冷劍飛來,把椅子劈得碎裂。


    茶樓中眾人又是被驚嚇一番。


    未等男人有所行動,兩個身材魁梧的青臉大漢便上前將他像掃帚一樣拖出了茶樓。


    “你這個醃臢鼠輩,口無遮攔豎子,你家中老母就沒教過你嗎?出門在外別隨意快口辱罵女人,不然這張臭嘴就得遭殃!”其中一個大漢罵道。


    一時間,茶樓中噤若寒蟬,看著那冰冷的黑衣女子眼中充滿了畏懼和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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