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念沒有再推開他。


    既然已經做出選擇,就沒必要再扭扭捏捏下去。


    他對她的順從有些意外,擁著她一直退到羅漢榻前,托著她仰倒在榻上。


    羅漢榻的地方夠寬敞,上頭鋪著熏過香的厚褥子,兩人雙雙跌進這蓬勃的溫香裏。


    她的發簪也跌掉了,散發如海藻一樣鋪陳,兩人像在水裏顛蕩的魚。


    他在這方麵總是有巨大的熱情,常念的胳膊原本還掛在他身上,後來就有些喘不上氣,想別開臉。


    他的手指插進她鬆散的頭發裏,用力固定住她,她無所遁形,什麽感覺都杳杳遠去,隻剩下他炙熱的糾纏。


    他終於抬起臉,眼神蒙蒙,有些忐忑地地看她。


    “常念,你果真答應做我的皇後,永遠不後悔?”


    顧家在京中的族親不多,老國公是獨苗,倒台後那些親族早就樹倒猢猻散,挑她做皇後,起碼不用擔心那些世家借著後宮的恩寵壯大勢力。


    也許他們本來就是一類人。


    我愛你,但我更愛至高無上的權力。


    當然這隻是常念自己的考量。


    有時候她也覺得自己病了,所有的事都要權衡利弊,自己也覺得累。


    她抬起手,把手背搭在額頭上,乏累地閉上了眼。


    “皇上信不過我?”


    他很快說不,“我相信你。”


    他移上去,讓她靠在懷裏,輕柔地按著她的太陽穴,“昨夜沒休息好,是不是頭疼?”


    她含糊地嗯了一聲。


    綿長的尾音,不看她的人,聽起來像是涉世未深的少女。


    想起以前為了蹭她的馬車,騙她說有頭風,她竟然還傻傻地替自己按頭,他不由得勾起唇角笑了笑。


    他垂眼看她,那張玉白的臉,因為和國公的麵貌太相像,所以官場的人最多覺得她長相過於豔麗,也從沒有懷疑過她的性別。


    他欲言又止,手上沒停,“常念,我知道讓你遠離官場,接受起來很難……”


    常念睜開眼,截住了他的話,“皇上,我很少後悔自己的選擇,不過做你的皇後前,我有件事想問皇上……”


    她坐起身,煞有介事地問道:“你會打我嗎?”


    李洵舟一臉震驚地看著她,有些不明所以,“我為什麽要打你?”


    常念臉色有些凝重,“先帝不是愛蕙貴妃和長夏嗎,可我聽說,他經常在床笫上折磨她們,是每個人都這樣嗎?”


    他難堪地咳嗽了兩聲,雖然他和先帝不睦,但談論自己老子的床事還是有些別扭,他舔了舔嘴唇,斟酌著解釋道:“不是,這算是個人喜好,但做這種事情之前,要看對方是否喜歡,否則便是虐待。”


    常念仰著臉,一臉好奇地問他,“那皇上有這種愛好嗎?”


    李洵舟忙正襟危坐,信誓旦旦地看著她,“我沒有做過這種事,但我覺得我也不會喜歡,因為我不舍得。”


    常念後知後覺地紅了臉,兩人對看一眼,都有些局促地避開了視線。


    李洵舟清了清嗓子,撿起掉落在榻上的發簪,替她攏頭發,她乖順地倚了過來。


    他突然湧上一股酸楚,說不清心裏的感覺,不敢說幸福,因為來之不易,總怕失去。


    常念微微迴頭,笑著問他,“皇上打算怎麽處置過去的清戎司指揮使?”


    他手上頓了一下,緩緩道:“既然已經有了替身,正好借此換個身份吧。”


    清戎司總指揮使被謀刺身亡的消息很快被昭告天下,屍首落葬的這一天,京城被一片巨大的陰霾籠罩著。


    皇帝叫厚葬,送葬的隊伍裏頭沒有多少親故,大都是陪襯著壯勢且一臉惡相的官差。


    老百姓對清戎司沒什麽好印象,撇著嘴紛紛往一邊躲避。


    常念撩開幕籬上的紗帳,掀著窗幔的一角,看著漫天的紙錢洋洋灑灑的落下,心裏是木然的平實和寂滅。


    能在活著的時候看看自己的身後事,也算是不可多得的人生經曆。


    過去的二十年,她一直活的驕矜自負,太張揚,處處樹敵,就算能頂著男人的名頭繼續在朝中施為,走到最後也不過是個死局。


    她不想離京,不願意做個無根的浮萍,說她勢利也好,野心勃勃也好,或者違背初衷也好,她都認。


    一個女人在這樣的朝代,要立足委實不容易,何況她是個這樣不知足,一心要做人上人的女人。


    既然不論如何都要倚仗別人,那就倚仗這世上最有權勢的人吧。


    段青站在車窗旁,小心翼翼地看她,“主子,您真打算留下了,您信得過皇上?”


    常念淡淡笑了笑,“我為權,他為色,各取所需,有什麽信不過的。”


    喪儀一辦,皇帝就下令封了顧府的大門,車架從同盛胡同繞迴去,兩人開了後院的角門,緩步進了院子。


    段青拽了拽身上的襦裙,一臉不耐,“主子,這裙門能撕得大點嗎,我邁不開步子。”


    常念擰眉瞪她一眼,“撕吧,讓人都知道你過去是個男人。”


    段青悻悻地住口,邁著碎步跟了進去。


    天氣陰沉,過了申時,天色就有些晦暗,風有點大,吹動了簷下掛著的風燈,燈籠頂上的鐵鉤在鈕子上來迴蹉動,吱啞作響。


    西暖閣的李長嬴一臉為難地看著案桌後的皇帝。


    “皇上,要是失誤了怎麽辦?”


    李洵舟沉思片刻,鄭重其事道:“失誤的話,那朕就是大胤第一個不能震卦的皇帝。”


    李長嬴嘴角抽了抽,無可奈何地按住了膝蓋。


    “臣會想個周全的法子,保證皇上能……能……”


    李長嬴是個內秀的人,能了半天也沒好意思說出口,紅著臉站起身告辭,卻步退出去了。


    曹德旺抱著拂塵進來迴稟,“皇上,主子娘娘說今兒夜裏要在府上住一夜……”他抬頭瞧了皇帝一眼,“就先不迴宮了。”


    李洵舟埋頭在奏折裏,說知道了。


    曹德旺見他沒再說話,料他要忙政務,弓著腰正要退出去,卻被叫住了。


    “給內閣的幾個大臣知會一聲,朕有別的事要辦,明兒再來奏對。”


    冬至過後要大選,內閣的人又最擅粘纏,沒兩三個時辰恐怕打發不過去。


    曹德旺知道主子這是抱定主意,能拖一天是一天,他哈著腰說奴才明白,試探地問了一句,“皇上要出宮嗎?”


    李洵舟頭也沒抬,“備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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