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議定祁連請大俠,祁連山上飛雪飄


    “大師節哀。”


    “阿彌陀佛,慧忠,時辰差不多了,點火吧。”


    慧遠字字平靜,悲傷並不是用於表麵。他比慧明拜入佛門要晚得多,慧明待他如兄如師如父,一起誦經,一起念佛,此情何人又能深切體會。


    火舌吞吐,青煙起,千山鳥悲,千人啼哭,淚水皆化作了苦海,多少人又能輕易渡之?


    沉重的一天緩緩結束,悲痛會過去,喜悅也會過去。一切隻有這平常之心,或好或壞,我自如我。


    大大的“禪”字之下還是一張素桌,四個儉樸的墊子。桌上有一小盞燈燭,還有一小壺粗茶。


    看著熟悉的場景,陽華的心仿佛便迴到了那日。倘若那日聽了那人之言,四大門派事先有所商量的話,也許今日便不會是這樣的局麵了吧。可是,自己難道就沒有犯錯嗎?修道修心,自己之心卻還有貪婪。


    兩人沉默無語,好似是在思索,又好似是在反思。


    “真人請,粗茶垢水,還望勿怪。”


    “大師嚴重,如今……”陽華話起,慧遠便接了過去。


    “真人可有段施主消息?”


    “段施主?”


    “祁連劍派,祁連大俠,段崇義,段少俠。”


    “他……說來慚愧,貧道也隻知道段少俠當日離去,說是隱於祁連大山之中。”


    “阿彌陀佛,真人可明如今武林之象?”


    “那戰一過,弈劍山莊便忙著開疆擴域,如今已是一家獨大。你我兩派罵名震天,玄真迴穀,丐幫穩退君山。”


    “非也非也。”


    “哦,但聞大師高見。”


    “弈劍山莊急於名利,如今門中定是烏煙瘴氣,魚龍混雜。你我兩派,還有丐幫玄真,雖然都是元氣大傷,但也還有一戰之力。北青城,南唐門,再加上中原各處、東海諸門小派,我正道還有一戰之力啊!”


    “正派?四十年前正道武林可是狠狠的扇了九極玄真教一個大巴掌啊。”


    “孰正孰邪,八月十五早有分曉。玄真地處荒北,教眾雖然行事乖張,但那日也見了其教中之力。倘若沒有九極玄真教,你我二人也沒有機會坐於此處了。”


    “唉……是啊,可是要如何才能邀請到這些門派呢?要知道,如今你我兩派可不同當初啊。”


    “阿彌陀佛,此事於你我確該反思。但我們還有一張王牌。”


    “何人?”


    “便是這段少俠。”


    “還望大師賜教。”


    “段少俠乃是天俠之後,其地利也;蕭天仇陰謀害於三俠,段少俠與之不共戴天之仇,此恨力如人心齊也;弈劍山莊為非作歹,武林人士敢怒不敢言,此天時也;天時地利人和,難道還有不破之理?”


    “大師之言令貧道醍醐灌頂,可是……那日段少俠深夜離寺……”


    “真人勿憂,段少俠然雖夜屠唐劉,得了個惡貫滿盈的稱號,但他乃是正氣之輩,雖行事乖張,但也不失為那果斷剛毅之人。貧僧持此經上祁連,就算是跪拜相求也要將之請到。”


    慧遠一邊說話一邊從桌下取出了一個錦盒,錦盒一開,正是那“易筋經”。


    “大師深謀遠慮,如此屈身為江湖武林著想,貧道欽佩也。倘若不介意的話,貧道願與大師一同上祁連。也許,段少俠還會念些許舊情。”


    “貧僧先行謝過真人,此事本因我少林起,亦得以我少林解。此去祁連山重水複,沒有真人通往,貧僧也是底氣不足。”


    “哈哈哈哈……”


    兩人一陣撫掌大笑。


    “敢問大師何時啟程?”


    “事不宜遲,明日一早!”


    “好。你我如此一行,也算是些許彌錯之舉了。”


    牙門輕關,那月色如此美,那空氣如此清淨。


    要說這世上還有誰如此的思念段崇義,除了那佳人之外估計就是這陽華了。方才也幸虧他掩飾得好,可是他卻不知道慧遠也掩飾得極好。


    一夜未眠,想通了此節的陽華不由得大罵慧遠老狐狸,罵得幾聲卻是哈哈大笑而起。


    千裏延綿雪山,萬丈玄關之下乃是一片觸目驚心的廢墟。殘破潦倒,隻有兩根漆黑朽炭一般的梁柱佇立在此。


    那是一段怎樣的血淚傷心之史啊,流血,一片猩紅,天之不公。


    碎石落葉淩亂,在這頹廢的山門之中卻有一襲黑衣男子。


    男子堅毅麵龐,手中正使綴著一把掃帚。掃帚粗枝大葉,看來製作的人手藝也甚是不精。


    蕭風起,瑟風吹,飄飄灑灑落葉悲。


    草木騰飛,紛紛翩翩累累。


    四野黯然,獨剩秋風淚。


    落葉滿天飛舞,不一會兒,那剛掃好的土地又落滿了片片金黃。


    “唉……”


    男子緩緩歎氣,望著這一切卻是無言。和風卷起他的衣角,時不時還胡亂的撥弄著他的發絲。


    無言無語,日頭卻漸西行。


    又過半晌,男子這才舉步向後山而去。他前腳剛走,那些調皮的樹葉們落得更是歡快了幾分。


    這本是一片青青草地,然而秋風卻將之拂染昏黃。草地之上靜靜的排列著一排排的墳墓,雖是草陋埋葬,還好每一顆墳頭之前都掛有名號。


    “金針公主”柳無雙、“碧雲連環劍”連天碧……“亡妻紅秀之墓”、“亡妻王飛燕之墓”……


    秋風又起,更顯悲涼。


    黑衣男子慢慢的坐到了懸崖之旁,他將兩腳舒服的搭在懸崖峭壁之上,這裏的風更猛烈了一些。還記得有一個地方,那裏吹的風是“吸風”。


    想到此處,男子的嘴角不禁又掛起了一抹微笑。緊接著他由懷中取出了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的每一個字都非常的美麗秀氣。


    “望君一路順風,吾已置女於水月庵,八月十五劍城再會。”


    “那天,她去了嗎?如果去了,沒有看到我她會不會想念?又或是生我的氣,從此不再理會……”


    男子思緒漂浮,抬頭,看到的卻是那萬丈黃昏之下的千裏綿延雪山。


    “那裏有什麽?”


    黑衣男子好似坐得有些無聊,所以他把自己懷裏的東西都掏了出來。


    那是一截不到尺許的精鋼所製的弩箭;那是一塊羊脂白玉,中間有一條活靈活現翠綠小龍的青龍令;那是一個香囊,金黃色的布帛角上繡著一個娟秀的秀字,過了這麽多年,其中早已沒有了香氣;那是一個黑色的小盒子,黑盒子上麵有一個小機括,它還有一個名字,叫做“飛燕針”。


    男子捧著這麽一堆“小玩意兒”,眼神卻又迴到了墳堆之上。


    “秀姐,我見到你妹妹了。她像你一樣會照顧人,她的名字叫做冷凝,是九極玄真教的聖女。不過,恐怕她再也不會見我了。”


    天色越來越陰暗了,風也越來越冷。遠見千山雪影翩翩,沒想到這個天氣卻是下起了紛飛的雪。


    “怪胎!”


    男子不由得笑罵了一聲,雖然祁連之雪不分春秋,但今天白天時可還剛剛出過大太陽啊。


    雪花飄灑,冰淩似的晶瑩紛紛落落。它溫柔的落將下來,她也很冷,但是也很溫柔。


    這一刻放佛聽到了琴音,那如仙竹絲磬一般的音符。


    男子緩緩的站了起來,他就是段崇義。


    他靜靜的看著一切,這一切都是那麽的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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