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陰陽屍祖的最後一絲灰燼,悠悠然飄散於天地之間,薑太玄仿若被定在了原地,良久無言。


    思緒不由自主地飄迴這幾日的驚險曆程,從生死絕境中拚死掙紮,到意外逢生的峰迴路轉,再到如今的一切歸於寂靜,恰似一場大夢初醒。


    片刻後,他緩緩開口,聲音在空曠的地宮之中迴蕩,仿若洪鍾敲響,振聾發聵:“世間萬物皆若空幻泡影,功名利祿不過轉瞬疾風。


    天亦空,地亦空,人生浩渺,滄海一粟寄其中;金亦空,銀亦空,身死之後,何曾攜寶在手中;權亦空,名亦空,刹那芳華,荒郊孤塚土一捧;情亦空,意亦空,大難臨頭,往昔眷戀影無蹤。


    生如繁花盛綻迎春好,死若黃葉飄零落秋風。迴首細思過往事,方覺塵世皆為南柯夢。”


    薑太玄的目光掃過那數百具橫陳於地的棺材,還有棺內的屍將,心中豁然明了。


    倘若陰陽老祖孤注一擲、拚死相搏,這戰局的最終勝負實難定論。


    然而直至最後一刻,他都未動用這股隱藏的強大力量。


    或許在漫長的歲月裏,陰陽屍祖已然身心俱疲。


    他窮極一生苦苦探尋煉化陰陽兩極之路,曆經無數艱辛,終至陰陽兩極大圓滿之境。


    可當站在這巔峰之上,卻發現眼前隻剩無盡的孤獨與空虛。


    過往的執念在時間的消磨下漸漸淡去,他不再想讓血腥與殺戮延續,而是選擇以一種平靜且坦然的方式,走向自己的歸宿,任那曾經珍視的強大助力,靜靜地沉睡於這地宮之中,成為一段被塵封的過往。


    薑太玄唐刀出鞘,寒光乍現,其猛然一揮間,金色刀芒仿若怒龍咆哮而出,勢如破竹。


    那數百具棺材與其中的屍將在這淩厲的刀芒之下,瞬間灰飛煙滅,揚起的塵埃似在訴說著往昔的隱秘與滄桑。


    薑太玄神色冷峻,步伐堅定地朝著祭壇拾級而上,口中喃喃低語:“塵歸塵,土歸土,此般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終究是落下帷幕,一切皆休矣。”


    其聲雖輕,卻在這寂靜的地宮之中久久迴蕩,仿若敲響了終結的喪鍾。


    薑太玄登上祭壇,手中長刀再度揮出,伴隨著淩厲的勁道,黑白雙棺瞬間在刀光下支離破碎,木屑與殘片飛濺四散。


    此刻,目睹一切終了,他心底那根緊繃的弦驟然鬆弛,身心被無盡的疲憊所席卷。


    恰在此時,加持於他身上的國朝氣韻如潮水般褪去。


    薑太玄頓覺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發黑,雙腿似失去了支撐的力量,搖晃幾下後,險些直直栽倒。


    他索性不再勉強,緩緩躺倒在祭壇的陰陽太極圖之上,身軀與那神秘的圖案相貼合,仿佛在汲取著最後的一絲寧靜與慰藉,就此沉浸在這短暫的休憩之中,周遭的一切歸於沉寂,唯有他輕微的唿吸聲在這空曠的空間內起伏。


    薑太玄仿若被極度的疲憊抽空了所有力量,這幾日的險象環生、生死博弈,早已將他的精力消耗殆盡。


    此刻,他全然沒了起身打坐的心思,隻是靜靜地仰臥在祭壇那神秘的太極圖上。


    默默運轉起體內的先天功,刹那間,一黑一白兩道氣息如靈蛇般緩緩升騰而起,環繞著薑太玄的身軀徐徐轉動。


    那黑白二氣似蘊含著無盡的奧秘,它們沿著特定的軌跡運行,仿佛在唿應著太極圖的陰陽變化,又似在為薑太玄枯竭的身軀注入新的生機與活力,於無聲處演繹著一場體內的能量盛景,而薑太玄則沉浸其中,在這短暫的安寧裏尋求著力量的恢複與內心的平定。


    薑太玄沉醉在這仿若無盡的休憩之中,不知時光悄然流逝了幾何。


    待他悠悠轉醒,隻覺像是經曆了一場極為酣暢且漫長的沉睡,渾身充盈著飽滿的力量,仿若獲得新生。


    他緩緩睜開雙眸,映入眼簾的是祭壇上那破碎不堪的太極陰陽圖,往昔那濃鬱的陰陽二氣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似一場繁華盛景終落幕,徒留殘痕。


    薑太玄見狀並未過多糾結,隻是平靜地站起身來,動作利落而沉穩地將唐刀負於身後,雙手緊握黑白雙劍,身姿挺拔地朝著祭台之下穩步走去。


    而就在他雙腳踏下祭台的瞬間,身後那高達十米的祭壇仿若被抽去了支撐的骨架,轟然崩塌,化為一座廢墟。


    薑太玄手提著黑白雙劍,腳步堅定地順著洞口的方向前行。


    在這地宮之中,時間仿佛失去了意義,他已然忘卻自己究竟被困了多久。


    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張玉林與張雲虎的身影,心中暗自思忖,以他們的機靈與本事,大概率是成功逃離了此地,此刻應是安然無恙。


    隨著洞口那光亮愈發強烈,薑太玄的步伐也不自覺地加快,心中湧起一絲久違的期待。他穿過依舊鋪滿灰塵的破窯洞,終於踏入院子。


    刹那間,一縷溫暖的陽光輕柔地灑落在他的麵龐,那明亮的光線似一雙溫柔的手,驅散了他心底殘留的陰霾。


    薑太玄微微仰頭,盡情沐浴在這燦爛的陽光之中,感受著它的撫慰與恩澤,長久以來在地宮中積壓的緊張與疲憊瞬間消散,身心徹底地鬆弛下來,仿佛在這一刻,他才真正地從那黑暗幽秘的世界迴歸到了生機盎然的人間。


    薑太玄的目光鎖定那破舊窯洞,手中黑白雙劍舞動,伴隨著一陣轟鳴聲,窯洞在劍影中崩塌,陰陽師組、陰陽兩極之地與地宮的往昔就此被深埋黃土。他手提雙劍,大步邁向村口。


    不多時,村口那幾人的身影映入眼簾,薑太玄心中一緊,加快了前行的腳步。


    隻見黃大牙手捧照片,頭戴孝布,在村口焚燒紙錢,淚水在其臉上肆意流淌,身著的孝子服在風中輕輕晃動。


    張雲虎與張玉林麵色陰沉地站在一旁,沉默不語,仿若被哀傷籠罩。


    薑太玄滿心疑惑,幾個縱身便來到眾人跟前,眼前的場景讓他的內心湧起諸多不解與擔憂。


    薑太玄這突如其來的現身,著實把幾人嚇得不輕。


    張玉林下意識地抽出長劍,待看清是薑太玄後,臉上瞬間滿是驚喜,高聲喊道:“薑道長,原來你沒死呀,我還以為你已經遭遇不測了呢,可把我們擔心壞了!”


    張雲虎同樣激動不已,眼中滿是劫後重逢的欣喜。


    而原本跪在地上燒紙錢的黃大牙,此刻整個人呆愣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好一會兒才迴過神來,接著竟放聲大哭,邊哭邊喊:“師傅,您老人家這是頭七還魂了呀?


    還惦記著來看徒兒呢。”薑太玄聽得一頭霧水,滿臉疑惑地開口問道:“你們這是在幹什麽呀?


    怎麽又是燒紙又是這般說辭的,我著實有些糊塗了。”


    這時,張玉林一個箭步走上前去,伸手一把將黃大牙從地上提了起來,滿臉激動地嗬斥道:“老黃,你瞎嚎個什麽勁兒呀!


    薑道長好好地活著呢,根本沒死,你倒是仔細瞧瞧呀!”


    說著,便不由分說地抓起黃大牙的手,就朝著薑太玄身上探去,似是想用這種方式讓黃大牙真切地確認薑太玄還活著這一事實。


    薑太玄見狀,趕忙往後連退兩步,臉上帶著無奈又好笑的神情,趕忙擺手說道:“我確確實實是活著的,這還用摸嘛,就別折騰了呀。”


    話語間,透著幾分哭笑不得的意味。


    薑太玄微微皺眉,滿是疑惑地問道:“你們出來多久了呀,我剛從裏麵出來,都弄不清過去了多長時間呢。”


    張玉林趕忙激動地迴應道:“薑道長,我們出來都已經整整十天啦!


    當時我和雲虎兄弟傷得著實不輕,稍微處理了下傷口,就趕忙迴去找你了呀。


    可那洞口也邪門得很,怎麽都進不去,就好像有股無形的力量在那擋著呢。


    我們反複試了好多迴,實在沒招了,隻能迴營地耐著性子等。


    結果等了好幾天,都沒瞧見你的影子,那洞口依舊進不去,我們便以為你……你已經不在人世了啊。”


    說著,張玉林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感慨與慶幸。


    聽完張玉林的一番講述,薑太玄心裏已然明了,原來不知不覺間竟已過去了十天之久。


    他略一思索,料想張玉林他們進不去洞口,大概率是陰陽屍祖在最後關頭做了什麽手腳所致。


    而後,他把目光投向還癱坐在地上的黃大牙,看著那捧著自己照片的模樣,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不禁哭笑不得地問道:“老黃啊,你這捧著我的照片是鬧哪樣呀?


    而且我啥時候收你做徒弟了,你倒好,還穿著孝服跑來給我燒紙,這也太荒唐了吧。”


    言語間滿是無奈,隻等著黃大牙給出個合理的解釋來。


    黃大牙一聽這話,趕忙手忙腳亂地把身上的孝服脫了下來,又一把將頭上的孝布拽掉,臉上滿是尷尬之色。


    結結巴巴地說道:“師父啊,哦不,薑道長,我這不是尋思著您這麽年輕,要是就這麽沒了,那多可惜呀,而且您也沒個一兒半女在身邊。


    我之前就心心念念想拜您為師,這不以為您不在了嘛,我就幹脆自己認了這個徒弟名分,想著怎麽也得給您老盡盡孝心,送送終呀。


    哪知道您福大命大,大難不死又活過來了,倒讓我老黃在這兒白白傷心、哭了好幾天呢,可真是鬧了個大笑話呀。”


    說著,他撓了撓頭,那副窘態盡顯無遺。


    薑太玄此言一出,幾人頓時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在村口迴蕩,驅散了之前縈繞著的哀傷沉悶氛圍。


    薑太玄走上前,輕輕拍了拍黃大牙的肩膀,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真誠地說道:“老黃,你這份心意著實難得,有心了呀,謝謝你啦,我可都牢牢地記在心裏了呢。”


    黃大牙聽了這話,原本還有些尷尬的臉上也露出了憨憨的笑容,撓著頭,似乎為自己的這份心意能被認可而感到高興呢。


    黃大牙像是突然記起了極為要緊的事兒,一把緊緊抓住薑太玄的胳膊,不由分說地拽著就往外走。


    薑太玄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頭霧水,趕忙開口問道:“老黃,你這是要幹啥呀?”


    隻聽黃大牙心急火燎地說道:“薑道長啊,剛才光顧著跟您嘮嗑了,把雪兒姑娘那事兒都給忘了呀。


    您可得趕緊去看看呐,前幾天雪兒姑娘聽說您被困在地宮裏頭了,當時就哭得昏死了過去呢。


    這幾天以來,她是飯也不吃,話也不說,就一個勁兒地哭啊,我們實在沒轍了,才讓孫老大幫忙照看著,我們幾個來村口給您燒紙。


    這不,現在您完好無損地活過來了,得趕快去瞧瞧她呀,再這麽下去,雪兒姑娘的身子可就熬不住了呀。”


    聽到這話,一旁的張玉林和張雲虎也趕忙附和著說道:“是啊,雪兒那模樣實在讓人心疼,都昏死過去好幾迴了,我們怎麽勸都沒用啊,薑道長,您快些過去看看吧!”


    薑太玄聽聞林雪兒這般為自己傷心,心間瞬間湧起一股暖流,暗自想著“雪兒姐果然還是很在意我的呀”。


    當下也顧不上許多,反手緊緊拽住黃大牙,撒腿就往基地奔去。


    黃大牙哪料到這般情況,整個人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被拽得連滾帶爬,一路跟著飛奔起來。


    原本得走上半個多小時的路程,在薑太玄急切的腳步下,不過十分鍾左右,便來到了基地門口。


    再看黃大牙,渾身沾滿了泥土灰塵,鞋子都跑掉了一隻,狼狽不堪。


    可薑太玄到了地方後,鬆開手就把黃大牙丟在了一邊,心急火燎地徑直進屋,滿心滿眼都是趕緊去看看林雪兒狀況如何。


    薑太玄進屋後,便瞧見孫雲飛守在床邊,還在苦口婆心地勸導著:“雪兒,你好歹吃口飯呀,人是鐵飯是鋼,你這麽一直熬著,身體哪能扛得住呢?


    這都過去這麽長時間了,唉,薑道長恐怕……恐怕真的已經不在了,可你也得振作起來呀。”


    而林雪兒隻是靜靜地躺在床上,宛如一尊沒有生氣的雕像,一言不發,那原本姣好的麵容此刻毫無血色,蒼白得嚇人,整個人也顯得愈發瘦弱了,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倒似的,瞧著著實讓人心疼不已。


    薑太玄輕輕張口,喊出了一聲:“雪兒姐。”


    就在這刹那,孫雲飛聞聲轉頭看向薑太玄,那反應就像觸了電一般,整個人猛地跳了起來,一個箭步衝上前。


    一把緊緊抓住薑太玄的胳膊,滿臉都是難以抑製的激動,連說話都變得結結巴巴:“薑,薑道長,你……你可算是迴來了呀,我……我還以為你真的不在了呢,哎呀,這……這可太好了呀!”


    孫雲飛太過激動,話語都變得語無倫次起來,可那眼中的欣喜與慶幸卻是怎麽也藏不住。


    就在這時,原本躺在床上一臉生無可戀的林雪兒,仿佛被注入了一絲生機,機械般地緩緩轉過頭,目光落在薑太玄身上。


    片刻的凝視之後,她眼中漸漸恢複了些許神采,用那沙啞得如同磨砂般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敢置信,開口問道:“太玄,真的……真的是你嗎?”


    薑太玄見狀,心急如焚,趕忙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一把緊緊抓住林雪兒的手,眼中滿是關切與急切,連連說道:“雪兒姐,是我呀,是我!


    我沒死呢,我這不是迴來了嘛。


    你看看你,怎麽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模樣了呀?”


    話語間,心疼之情溢於言表。


    林雪兒聽聞薑太玄的話,整個人像是被注入了力量一般,有了些許神采,掙紮著想要起身,可剛一動,就被薑太玄趕忙伸手按住了。


    薑太玄心疼地說道:“雪兒姐,你現在身子太虛弱了,可千萬別亂動呀。”


    林雪兒乖巧地點了點頭,然而那眼眶裏的淚水卻再也控製不住,奪眶而出,她伸出手死死地抓住薑太玄的雙手,聲音帶著哭腔,哽咽著說:“太玄,你……你能活著迴來就好啊!


    我真的以為……以為你再也迴不來了呢。”


    話落,那眼淚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瞬間淚流滿麵。


    薑太玄看著林雪兒這般模樣,心中也是一陣酸澀,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起來,眼中滿是動容與心疼,緊緊迴握住林雪兒的手,似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傳遞自己此刻安然無恙的訊息,也安撫著林雪兒那悲痛又激動的情緒。


    這時,站在一旁的孫雲飛看著眼前這一幕,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整個人像是放下了千斤重擔,輕鬆了許多。他小聲地提醒道:“薑道長,飯菜就在旁邊呢,你趕緊勸勸雪兒吃點吧,我就先不打擾了。”說完,便轉身輕輕離開了屋子。


    薑太玄扭頭看向窗邊放著的飯菜,剛準備起身去端,卻被林雪兒緊緊拽住。


    她一臉艱難又惶恐的樣子,帶著哭腔開口道:“太玄,你不要走,我都分不清現在是不是在做夢了,我也不想管了,我就怕我這一鬆手,你就又消失了,再也迴不來了呀。”


    薑太玄聽了這話,心裏滿是憐惜,趕忙騰出一隻手,緊緊地握住林雪兒的手,溫聲說道:“雪兒姐,我這次迴來了,就再也不會走了,你放心吧。”


    說著,伸出另一隻手去端來那碗米粥,輕聲哄道:“雪兒姐,先吃點飯吧。”


    薑太玄把飯遞到林雪兒跟前,林雪兒強撐著想要起身,可身體實在太過虛弱,渾身軟綿綿的沒什麽力氣,手臂也止不住地顫抖著。


    見此情形,薑太玄趕忙把飯放在床邊,騰出一隻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米粥,輕輕送到林雪兒嘴邊,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輕聲說道:“雪兒姐,張嘴吃飯呀。”


    那語氣裏滿是關切與寵溺,隻盼著林雪兒能吃點東西,恢複些元氣。


    薑太玄就這樣耐心十足地一勺一勺喂著林雪兒吃飯,動作輕柔又細致。


    時間在這溫馨又帶著些許心疼的氛圍中緩緩流逝,沒一會兒,那一碗米粥便見了底。


    或許是這些天身心俱疲,林雪兒實在是太累了,此前心裏那根擔憂薑太玄安危的弦一直緊緊繃著,如今見薑太玄平安歸來。


    那股支撐著她的勁兒仿佛一下子散了,整個人漸漸放鬆下來,不知不覺間,便緩緩睡去了,臉上還殘留著一絲劫後餘生的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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