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三衝向敵陣,見對麵來的不是別個,正是自己的“得意門生”陸壓子。再向後看,正是換了容貌的白楠。再向後,是個身材高挑、麵色慘白的陌生人,他始終覷著眼,叫人看不清目光是陰是陽。


    陸壓子先是吃了一驚,沒想到在這裏又遇見了石三,果真是冤家路窄,怕什麽來什麽。不自覺地低下了頭。白楠見狀,衝到前麵,對著石三笑嘻嘻地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沒想這一次除苗疆,竟還有意外之喜。”此時,裏貝從後麵趕上來,問道:“是故人?”


    白楠打趣道:“陸壓子的老恩師,也是我的舊相識,名滿察燕的大英雄,石三是也!”


    裏貝聽聞石三之名,頓時來了興致,笑道:“哦?倒是久仰大名!若不是你,我還來不了察燕,立不得這等大功。不過,安格魯畢竟與我師出同門,你殺了我的至親好友,自然要為他償命。都說你是人中豪傑,大名鼎鼎的“風裏藏”竟也折在你的手中,我倒要討教討教,看你有沒有個三頭六臂。”說完,不待石三有什麽反應,裏貝便祭出真氣來,縱身衝上前去。白楠在身後喊道:“大使當心,此子甚是狡猾,休上了他的當。”


    裏貝輕蔑一笑,並不迴答,隨手幻出一把氣劍來,向石三要害刺去。


    石三始終一言不發,隻從二人一來一往的對話中聽出了裏貝的身世,想必是與安格魯及那兩頭怪的修為相當。石三一麵接招,一麵在心中盤算,白楠與陸壓子等人完全不足為慮,隻要他不使出那聚核陣來,是不難對付的,因此,要趁他自負托大時盡快將其擊敗,否則,若是僵持起來,日後這羅伽山也不好待下去了。念及此,石三也不再遲疑,躲開裏貝的又一擊重擊,念著訣,將真氣盡數灌在頭頂上,化成一柄碩大無朋的巨劍。劍成之時,風雲變幻,讓那些修為不濟的弟子觀之色變,頓覺得身上氣息凝滯,不能調運,有些紛紛墜落下去,躺在地上動彈不得,更有甚者,竟喘不上起來,硬生生憋悶死了。


    莫說裏貝,即是白楠與陸壓子也險些驚掉了下巴,沒想到一向以沉穩內斂著稱的石三,竟這般冒失,一上來就要以死相拚。裏貝也是有些驚慌,活了幾百年,從未見過這等路數,想要迴撤去列陣,石三哪裏肯放,將那劍催持地光芒萬丈,衝著裏貝的腦袋,直直劈了下來。裏貝來不及驚慌,趕忙閃身,劍體擦身而過。感受著其中蘊含的強大能量,內心深處不由得生出了驚懼,感歎道:“此子絕非浪得虛名!”一著落空,石三哪裏肯罷休,又斜橫著向上勾手提起劍鋒,欲將他劈作兩半。裏貝腳下發力,向後飄去,劍尖劃著胸前飛過,劍氣凜然,將衣服撕開一道口子,血肉飛濺開來。裏貝蹬蹬蹬退出幾十步去,待站穩腳跟時,渾身的寒毛已盡數倒立,收攏心神,口中喊出:“列……”陣字還未出口,石三擎著劍又殺到眼前,衝著心胸橫掃一劍,他與白楠、陸壓子盡皆縱身躲過。然而,那些修為不濟的弟子卻無力閃躲,隻能眼睜睜等死。石三不忍殺生,收攏了巨劍,再度向上方的裏貝削去。


    這時裏貝才深深地後悔。為何要與他這種瘋子較量呢?一味托大才導致自己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一麵躲著石三的招數,一麵向後方逡巡,隻見白楠與陸壓子也不敢靠近,帶著座下的弟子,向後退去,將幾百名華夫弟子閃現出來。裏貝看了看石三淩厲的招式、雄渾的真氣、英勇的氣概,自忖即便是列成聚核陣也未必能夠輕易戰勝他,這苗疆本就是他撿來的,何苦呢?這般想著,退意萌生,便向身後的弟子喊道:“撤!”弟子聞令而動,火速向來路撤去,裏貝見弟子飛出了視線,躲過一招,也縱身逃了。石三向來秉持“窮寇莫追”之道。然而,今日他卻打算瘋狂到底,擎著巨劍,緊緊地追上去。待離得近了些,便將劍體擲出去,試圖重創裏貝。那裏貝已是嚇破了膽子,拚盡全力逃命不算,還要時時迴望石三的動向,上下左右的翻飛輾轉,躲避石三的殺招。直追出二三百裏之後,石三才倏地停下來,望著他們一路南飛,霎時不見了蹤影。


    裏貝又飛出五六十裏去,迴首見石三並未追來才停下身子,大口喘著氣。驚魂甫定之際,白楠、陸壓子在前麵見狀,也跟著停下,上氣不接下氣,轉身聚攏在裏貝身邊。


    裏貝問陸壓子道:“你這師父怎麽像瘋了一樣?”


    陸壓子看了看白楠,不知該如何迴答,隻能應付道:“想是被黑刹打怕了。”


    白楠搖搖頭道:“依我之見,新黨匪眾必然駐紮在羅伽山上,況且,那羅伽山上隻有石三一個匪首,必然是後方空虛,因而他心裏沒底,欲以死戰表露決心,叫我們不敢向前。”


    裏貝緩緩點了點頭道:“按你這般說的,他這是在虛張聲勢,隻要躲過‘三板斧’,後麵便能一馬平川?”


    白楠道:“正是!”


    裏貝道:“既然如此,你做先鋒,我們再殺迴去!”


    白楠有些驚慌,忙道:“他所忌憚者,唯有大使一人而已,我與陸壓子皆不入他的法眼。若叫我上前,無異於給他喂刀開葷,還是大使打頭陣穩妥一些。這一次我等變幻隊形,見形勢不好時便在下麵放起毒氣來,一旦毒翻了他,就無甚可懼的了。”


    裏貝點了點頭,道:“待我列陣前往。”說完,將眾弟子召喚在自己身邊,聚攏起來,快速旋轉幾周之後,化作一縷光芒射入體內,頓時,真氣大盛,修為憑空增長了許多,一縱身,又向羅伽山方向飛去。


    石三之所以追出幾百裏遠近,是想著借此機會劃定好勢力範圍,叫他們不敢再進犯羅伽山,返迴的路上,他想到白楠的狡黠詭詐,又想到安格魯的足智多謀,才忽然意識到,他們不僅不會忌憚,甚至還會以為他之所以這般死戰,是因為羅伽山上隻有他一個領袖,定然還要再殺個“迴馬槍”。想到這裏,他腳下加快了速度。一落在老君台上,石丫與清心等人便圍攏上前,問道:“是些什麽人?”


    石三道:“稍後再說吧。”向清風道:“你身上還藏著毒蠱嗎?”清風支支吾吾不敢答應。隻因平日裏石三屢次告誡,休要再沾染毒術,今日突然問起來,難道要責備不成?


    石三見他不答,便說道:“快快拿出來,我有用處。”清心見師父說得緊急,再不敢遲疑,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來,呈上去,道:“此毒乃是當年白勺穀用的牽機散,須用火焠了,借著風勢養成。”


    石三道:“太過麻煩,還有別的嗎?”


    清心從懷中又掏出一個瓷瓶來,道:“這一瓶喚作莨菪子,俗稱“見風倒”,隻要吹在臉上,就可以招致片刻眩暈,緊上一招便可斷送了其性命。”石三接過來,揣進懷中,又討了解藥,含在舌下。轉向石丫道:“你與有金引一些弟子,從下路向前,直抄到敵後去,見我這邊得手,便一擁而上,能活捉便活捉,不能活捉便一刀剁了,不必心慈手軟,這一著若是不能讓他知道痛,今後便不得安生。”隨即,又將牽機散丟給清心,道:“圍著羅伽山放一圈毒瘴,再不濟也要保全山上的一種生靈。”說完,縱身向前,試圖讓戰場盡量遠離羅伽山,遠離身後的弟子們,以保存有生之力。


    果然,飛出不足百裏,便迎頭撞上了裏貝,這一次,他神采奕奕,氣息也變得愈加強勁,看招數,竟在石三之上。有了這等底氣,他哪裏還耐得住性子,一個縱身便衝向石三。


    石三也不驚慌,接著遞來的招數。二人雖有高低之分,卻不至於毫無招架之力。石三見招拆招,穩紮穩打,拖著戰事進入僵持狀態。他就是要給石丫與有金兩個爭取時間,通力配合,殺個片甲不留。


    石丫全力趕路,終於繞到了白楠大軍之後,石丫悄聲吩咐道:“五百名弟子分作兩路,一路隨我上去將他們趕下來,另一隊在下麵接著,能活捉的便活捉,不能活捉的也不必取他性命,隻管放了便是。”說完,與有金一起,縱身竄入雲端,趁白楠等人不備,一麵喊殺著,一麵從高處俯衝下來,嚇得白楠與陸壓子縱身逃了,而那些弟子卻似羊群一般,被驅趕著落在地上,多數被等在那裏的新黨弟子捕獲,精明些的,溜出戰場,跟著白楠與陸壓子逃命去了。


    石丫也不去追,隻將俘獲的弟子捆起來,押解著向羅伽山飛去。裏貝聽見身後的慌亂聲,迴頭看,原來是遭人伏擊,那白楠與陸壓子早逃得沒了蹤影。此時,聽見石三拳風逼近,轉頭去看,卻不料碩大個拳包已幾乎到了眼前,正欲閃躲,忽見他變拳為掌,掌心裏催出一團白色的煙霧來,裏貝防不住,吸入體內,頓覺頭腦一陣恍惚。緊接著,石三又一掌打來,擊中了他的後腦,將他徹底打昏了。此時那些原本消失不見的華夫弟子,在裏貝身邊紛紛現出身來,一個個暈頭轉向,不知身在何處。石三招唿下麵的石丫與有金道:“將他們綁起來。”二人聞令而動,與弟子們一道上前將他們一個個擒拿住,五花大綁起來。


    石三拎著裏貝,也不迴羅伽山,反而向南飛去。石丫不明所以,高聲問道:“這些弟子們怎麽處置?”石三道:“且帶迴山上去。”言罷,帶著裏貝追白楠去了。


    白楠與陸壓子向來如此,有利可圖便是餓狼撲食,愈戰愈勇,比如戰上胡時便盡了全力。若是無利可圖,且遇到兇險時,便猶如被餓狼追趕似的,逃得比誰都快。在觀雲寨時如此,入侵察燕時如此,此時又是如此。他們逃跑的速度再如何快,畢竟也是修為有限,不及石三神速。


    直追出三百裏遠近,石三才遠遠看見二人身影,高聲叫道:“你兩個不管他的死活嗎?”白楠隻當聽不見,是陸壓子耐不住性子,迴頭看了一眼,隻見平日裏高高在上的華夫國大使此刻正被石三提在手中,心裏五味雜陳,向白楠道:“大使被俘虜了。”白楠迴頭看了看,果見裏貝半死不活的耷拉在石三手中,想了想,緩緩停了下來。石三也跟著停了下來,高喊道:“你二人既然有些抱負,躲在異國創業便是,卻為何屢屢犯禁,讓本就滿目瘡痍的祖國大地雪上加霜?前日若不是你們為虎作倀,在南疆作亂,察燕又怎會淪落到這步天地?如今又要趁機作亂,妄圖來這大碗中分一杯羹,竟無半點廉恥之心!隻要有我石三在,你們就休要癡心妄想。”隨即,將手中昏死的裏貝丟過去,高聲嗬斥道:“將他拖迴去,若再讓我看見你們來此作亂,定不輕饒。”


    白楠與陸壓子噤若寒蟬,接住了裏貝,灰溜溜地逃了。


    翌日,有善用毒者替裏貝解了毒,咳了幾聲,吐出些黑痰來,才算完全蘇醒,定了定眼神,問白楠道:“我那些弟子呢?”


    白難道:“盡折在了苗北,連同我五六百名弟子一起,被石三擄去了。”


    裏貝大怒,掙紮著要下榻來,一麵趿鞋,一麵氣衝衝地說道:“走,與我一起討迴來。”


    白楠卻不動作,喃喃道:“你用了聚核陣尚且折在他手中,如今半個弟子都沒有,如何敵得過。”裏貝忽然醒悟,呆呆地愣了半天,口中嘟囔道:“可是,我已將苗疆之事稟呈了主上,若是做成夾生飯,叫我如何交代呢?”


    白楠上前諫言道:“不若再迴國搬些救兵來,將羅伽山一舉蕩平!?”


    裏貝不停踱著步,猶豫著道:“若是如此,叫我臉麵往哪裏放呢?”正反複思量之間,忽然有弟子來報:“新黨石三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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