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石三要與白澤一起去北境,清風第一個提出抗議,道:“師叔,你是不是給急糊塗了,怎麽要往虎口裏闖呢?”


    石三道:“我與白崇一頂多算得上幫派之爭,而與黑刹,乃是生死較量,若是輸了,就是亡國滅種。我相信,身為白元宗主,定以天下為重,也該明白這樣的道理。”


    眾人還想再說些什麽,石三擺擺手道:“都不要再說了,既然是我主事,這件事上爾等聽令便是。”白澤也收起了心中的疑惑,反倒在心裏暗暗欽佩石三的氣度與胸懷,暗暗下定決心,不論經曆什麽,都要保全石三的性命。於是,點點頭對石三道:“走吧!”


    石三與白澤一同上了路。有白澤與胡安在,倒也沒什麽阻攔,隻用了四個時辰,便到了深溝南岸。幾十年的變遷,已物是人非,但石三還是一眼認出了此地,名喚勾欄子村,正是石三的出身之地。石三一陣恍惚,又定了定神,向白澤道:“我們繼續趕路。”正要跨過深溝,卻被一個守衛弟子叫住了,問道:“你們是哪位長老座下的,怎敢越過邊境?”


    石三與白澤皆驚訝,問道:“什麽邊境?”


    那弟子道:“你們是哪裏來的,竟還不知?”


    石三忙問道:“我們從南疆征戰而歸,實在不知情,請小哥如實相告。”


    那弟子道:“竟是南征的英雄,難怪不知道!前幾日,黑刹突襲江州,先是殺了七長老部眾,又滅了三長老一脈,隨後又偷襲了二長老、四長老,至此北境幾乎全線潰敗。他們以萬餘眾族人性命為要挾,逼迫宗主簽了城下之盟,將拉瓦深溝以北拱手送給了惠澤他們。”


    一眾人聽得憤怒至極,幾乎要驚掉了下巴,也不知該將矛頭對準誰。明裏是黑刹入侵了察燕,暗裏是白崇一屢屢失算,才導致了這般難以收場的後果。


    石三滿腔怒火道:“我們殺入壑北,將地盤搶迴來!”眾人隻當他是在說氣話,卻見他已縱身飛起,徑直越過拉瓦深溝,往壑北飛去。白澤見狀,知道攔不住,也緊緊跟著追上去,葉一劍、清風等幾個性子火爆的,早就義憤填膺,本以為石三會沉著應對,沒想到竟然先於宣泄起怒火來。這是石三第二次情緒失控,第一次還是在觀雲寨斬殺博文和仇牧時。其實,這一次石三並沒有情緒失控,反而是理智的很。他深知,若是默認了白崇一簽訂的城下之盟,恐怕從此之後大半個察燕都要永久的落入黑刹手中了。況且,等他在北國站穩了腳跟,怎敢保證就不向南麵伸手呢?當年燕陵五州的教訓猶在眼前。所以,他要用行動展示察燕不屈的決心,要將這個癤子頭挑破了,將局勢攪亂了,實現由大亂到大治的徹底轉變。石三的這一著,是需要極大的智慧、勇氣、決然的,並不是隨意為之。他的目的也很明確,完全翻盤是不可能的,至少要殺一個人,一個有份量的人。然而,這個黴頭,竟然落在了白鬆頭上,誰也沒想到,他精明了一時,風光了一世,竟落在石三手中。


    石三越過拉完深溝,進入登州境內,便被白鬆座下的兩名弟子攔住了去路。石三不由分說,上前一掌拍死一人,對已經嚇得魂飛魄散的另一人說道:“我留你一條性命,快去向惠澤稟報,就說我新黨石三來取他的狗命!”說完,順手一推,將那弟子推出四五十步遠去。那弟子穩住身形,轉身逃命去了。


    石三繼續向前飛奔,不多時,便見一群黑衣人影鋪天蓋地地趕了過來,石三昂首挺立,無半點懼色。隻聽方才放生的那名弟子指著石三道:“就是他!”白鬆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毛,竟然果真是新黨的石三。石三心裏也是暗喜,沒想到第一個就碰上了白鬆,正好拿他開刀,也合該他倒黴,算是作惡多端的報應。


    白鬆看了看石三這邊,隻有寥寥兩三千人,與自己相差極大,況且他身後還有二三百名黑刹忍者,施起噬靈陣來,那些弟子絕無半點招架之力,即便他石三有通天的本領,也難逃一死。便冷笑一聲,對石三道:“多年不見,別來無恙乎?”


    石三不搭話,縱身飛上去,運足了真氣,當頭一記重擊。白鬆大駭,沒想到石三這麽大的膽子,竟敢在黑刹的地盤上對自己動手。急速後退,躲過了一擊,忙將身後的弟子招唿起來,黑刹忍者盤腿而坐,嘴裏呢喃自語,念起咒訣來,其餘弟子,繞著白鬆形成一個偌大的球體,頓時陰雲密布,幾十條閃電在雲中穿梭不斷,如蛛網一般,時而匯聚,時而分離,在半空裏劈啪作響,讓人感到莫名的壓抑鬱悶。


    石三一記打空,便又迅速運起真氣,幻出一柄長劍來,擎過頭頂,縱身往波月陣衝上去。此時的白鬆,雖自身修為沒有多少精進,但座下的弟子卻擴張了十倍有餘,且這些弟子在黑刹族中算是資質不錯的,經過幾十年潛心修行,自然個個都是不弱的。這樣龐大的戰陣,即便放在白元宗門,也是少有的,這即是白鬆敢於托大的原因所在。可他低估了石三斬殺他的決心。更沒想到石三一上來就要以死相搏。


    在噬靈陣的壓製下,白澤與新黨的弟子,盡皆失去了戰力。在葉一劍的指揮下,向後撤出了戰圈,隨即,他與白澤對視一眼,也衝進了戰圈中。


    石三將巨劍在半空中催動地急速旋轉,隨即猛地一推,刺向波月陣中。偌大的巨劍裹挾著烏雲,攪起一陣旋風,雲中的閃電若遊絲一般,被它吸引、纏繞,更激發起萬丈光芒,讓人心驚肉跳。驚駭的不止是白鬆,還有白澤,他們都沒想到石三會如此孤注一擲,這樣一來,結果隻有兩個——你死或是我亡!


    白鬆是不敢賭的,白澤也不敢。白鬆陷在巨大的戰陣中,別無他法,隻能一麵拚盡全力引起一道電光,暫時將那急速飛來的巨劍暫時抵擋住,隨即又將陣型一分為二,一麵由自己催持,一麵由長弟子催持。那巨劍擦著人群刺穿過去,石三這一記雖是再度落空,心裏卻有了底,知道白鬆已完全被自己的氣勢和決心壓製住,再往下,便簡單的多了。於是,他雙掌拍合,鉗住劍柄,繼而將劍體轉平,在頭頂掄起來,再次向著兩撥人砍過去。白鬆眼見著劍身又到近前,不敢怠慢,再度將陣型一分為二,劍體擦著人群飛過,又落向另一戰陣。那弟子空有修為,經驗卻不甚充足,不像白鬆那樣變化自如,一時躲避不及,被石三的巨劍觸及,所到之處,哀嚎聲頓起,餘下的四散潰逃。此時白鬆也緩過神來,引下一道電光,趁石三不備,向他要害打去。這一招若是中了,石三一條命定要丟了十之七八。白澤哪裏會讓這等事情發生,一個閃身出現在石三身前,手中印訣翻動,引過了那道白光,隨即像拖著繩索似的,逆勢而上,直奔白鬆衝去。白澤是白元門派的祖宗,這波月陣如何傷得了他呢?白鬆被這陣勢驚得目瞪口呆,一時沒來得及反應,被白澤直衝進戰陣中,一把扼住了咽喉,隨手一丟,扔向石三。


    石三見白鬆橫著飛出來,忙將巨劍收了,幻化出一柄短劍來,縱身迎上前去,一劍刺穿了他的心胸。隨性遊離半生,一心要做自由仙的白鬆,就此一命嗚唿了。


    餘下的那些弟子們,見師父死了,也無心戀戰,一麵接戰,一麵向後飛逃。那些黑刹忍者,見白鬆那裏潰敗的如此迅速,早早的退出戰場,溜之大吉了。葉一劍想要去叫迴清風等人,一起掩殺逃兵,卻被石三攔住了,道:“我們這點人,貿然深入,無異於去送死,這白鬆隻是個急先鋒,厲害的還在後麵。”


    白澤也迴到二人身邊,道:“石三說得極是,恐怕惠澤正在趕來的路上。”


    石三道:“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剩下地交給白崇一收拾吧。”又向葉一劍道:“你帶上弟子們迴羅伽山,我要同尊者一同去見白崇一。”


    葉一劍擔心道:“你這般過去,恐怕又要像赤羽大哥那樣,被他囚禁起來。”


    石三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也!師兄隻管放心,我有自保的手段。”葉一劍見他如此有底氣,仍是將信將疑的,又知道勸不住,便隻能妥協道:“既然如此,你要保重自己,若是他有害人之心,無論如何都要想法子脫身。”


    白澤道:“你們隻管放心去吧,有我在,石三不會有什麽危險。”葉一劍心裏嘀咕道:“這樣說來,當初赤羽和伯舍被羈押了二三十年,是你不想救嗎?”卻不敢說出口,隻能向二人道了別,尋了清風,往羅伽山飛去。


    此時,隻見北麵黑壓壓一片人影向這邊撲過來,白澤定睛看了看道:“怕是惠澤他們來了。”


    石三道:“我們走吧!”二人並肩越過拉瓦深溝,向白元宗門飛去。路上,白澤問石三道:“你不怕像赤羽乃至伯舍那樣命喪白元宗門嗎?”


    石三看了看白澤,笑著問道:“尊者出世所為者何?是來尋人還是傳揚正道?”


    白澤一怔,轉頭看了看石三,答道:“我活了一萬年,還是第一次聽人這般問法。他們所關心的往往是‘選中的是不是我’‘能不能助我成事’亦或是‘能不能為我所用’,你是第一個將‘我’忘掉的,這樣說來,你是因忘掉了‘我’才這般睿智剛勇,不懼黑暗和強敵?”


    石三沒有正麵迴答,說道:“其實,我與尊者是一樣的心意,不敢說為天下人請命,隻是順遂心願,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但凡做事都要耗費精力,有時還要麵對兇險,既然決定了要做,就不要害怕,否則將一事無成。”


    白澤道:“這樣說來,你是要強過我百倍的。我有時會瞻前顧後,做事不夠決絕。”


    石三用眼神安慰他道:“尊者不必自責,我相信你的左右權衡,無論是左還是右都是不含私心的。況且,包括白崇一和我在內的所有人,在你眼中應該都是一樣的,將我們視作後輩傳承,即便有所偏向,也隻是政見不同而已。”


    白澤笑了笑道:“休要寬慰我!”轉身看了看惠澤等人,並沒有追上來,問石三道:“你為何要殺了白鬆?隻是為了泄憤嗎?”


    石三笑著道:“我的心思哪裏瞞得住尊者呢?不過借機生事而已,若是份量低了,惠澤不僅要忍氣吞聲,還極有可能得寸進尺,向白崇一討要更多的好處,須是這種重頭戲,方能攪亂了局,讓他沒辦法調停。隻有這樣,察燕方能有喘息之機。”


    白澤道:“難怪你要與我一起去見白崇一,是怕燒起來的這把火熄滅了嗎?”


    石三點頭道:“正是!須再澆上些油水才能助長起火勢來。”此時,胡安帶著一眾弟子等在前麵,向白澤招手道:“白尋師弟,我們在這裏。”


    石三不禁笑道:“尊者出世倒是受了不少委屈,至少輩分降了不知多少。”


    白澤也笑道:“你連命都可以不要,我這輩分又算得了什麽呢?”二人笑了笑,帶上胡安向白元宗門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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