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白元弟子穿著新黨服飾到了溪邊,左思右想、前後權衡之後,便又攜起手來返迴化龍澗去。他們決心要跟著新黨,不論成不成事,至少不必低三下四,任人宰割。


    此時東方雲起正與清風說著前後經過。清風道:“怎麽會放了他們?就不怕一去不複返嗎?”東方雲起道:“若不是心甘情願,任你怎樣使手段,也未必留得住,哪怕拴一條繩索在身上,他也千方百計的解脫了。若是他心甘情願,任你怎樣驅趕,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也定能慷慨赴死,生做新黨人、死做新黨鬼。”清風被說動了,道:“還是你認識深一些。”兩人正說著,果見三人相攜著迴來了,站在門外向裏麵探頭,怯生生地道:“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說完,跪伏在地,磕頭不止。清風趕忙出來,大喜道:“果然迴來了!”三人抬頭見他臉麵,想起兇神惡煞地叫人打自己,心裏有些害怕,好在東方雲起趕來,上前扶起來,道:“你我年紀相仿,何必稱師徒呢?”清風搶著道:“哎!?歲數與輩分無關,你不願收就由我來代勞吧。”三人心裏擔憂,一齊看向東方雲起,道:“師父有再造之恩,萬望莫要推辭,與我們賜個名號吧。”東方雲起無奈,隻能應下了,道:“若說名號,新黨中沒有那麽多規矩,還按白元時稱謂吧!”


    三人道:“即是重頭開始,那就要換個名號、臉麵,請師父賜一個吧!”


    東方雲起想了想,道:“我們在這異國他鄉、窮山惡水之間相遇,又化幹戈為玉帛,本就是萬般造化、十足的緣分,且你三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便從中取幾個詞來,分別叫念恩、念慈、念生吧。你們覺得怎樣?”


    三人跪倒在地,謝恩不止。


    清風見塵埃落定了,便急著上前對三人道:“既然入了新黨之門,便交個‘投名狀’吧!”


    三人心裏同時一顫,踅摸道:“莫不是要關門打狗、甕中捉鱉?”提心吊膽地問道:“師叔有何吩咐?”


    東方雲起將清風拉開,對三人道:“先把傷養好,對這裏熟悉過了,再言其他的。”


    清風心急,哪裏會有充足的時間供他們熟悉,便道:“到湖中洗一洗,傷自然好了。既然入了新黨,就理應同新黨同進退、共生死,難道是來混吃等死的不成?”三人連忙搖頭,道:“若是貪生怕死,又怎會去而複返?師叔有什麽事盡管吩咐吧。”


    清風點頭道:“沒想到白元也能教出這等明是非的漢子!既然如此,我便不客氣了。你也知道白楠為人,他先是用計騙過了朱厭尊者,又偷襲擒住了乘黃尊者,這兩位乃是不世出的上古神獸,乃是新黨的良師益友。然在白楠眼中,他們卻是有撼天動地的大功用,如今,乘黃尊者已落入他手,我們當盡快想辦法營救出來,否則,無論是進是退,都要有所顧忌。”


    念生道:“我們能做些什麽,請師叔直言。”


    清風也不繞彎子,直來直去地道:“想要你們三個返迴去向陸壓子送一道密信,叫他從中內應,營救了乘黃尊者之後,我等前去引他出來,定在明日三更。”


    念生道:“我當是什麽‘砍腦袋’的投名狀,原來是這等事。請師父、師叔放心,今晚我便偷入營去,將書信送給陸壓子師叔。不消他們兩個,我一人足矣。”轉念一想,提醒道:“不過,陸壓子師叔他……”


    清風心頭一緊,道:“陸壓子怎麽了?”


    念生道:“我隻是胡亂猜忌,沒什麽憑據!”


    清風又追問道:“到底怎麽了?”


    念生道:“陸壓子師叔在白元帳中極少與外人接觸,隻是偶爾出來透透氣,也並無人看管、限製他出行往來。昔日我們私下裏還奇怪,他有那麽多次機會,為何不偷偷跑迴察燕去與宗門助力呢?況且有幾次白楠、白蕙兩個都被白崇一叫迴宗門去了,這裏僅留下些閑雜人等,陸壓子師叔想走,他們是攔不住的。”


    清風朗然笑道:“陸壓子雖然心思沉重,但作為石三師叔的弟子,是絕不會生出二心的。石三師叔對我尚且有舍身救命之恩,對他更如同再造,怎會容得下心生旁騖呢?”


    念生道:“既然如此,那我今晚子時動身,定親手送到師叔手上。”


    東方雲起上前拍了拍他肩膀道:“要多加小心!先保重自己再去做事。”念生點點頭,轉身出去,到湖邊上脫了衣服,縱身躍入水中。


    白楠獨自一人迴到帳中,吩咐貼身弟子守在門外,不叫任何人前來打攪。從懷中解開“包袱”,將乘黃放在案上,見他仍是昏死之狀,以為是在水中嗆死了,趕緊探了探鼻息血脈,確定還活著,才放了心。用幹帕擦幹了毛發,又用細繩捆住了四腳,輸了一道真氣將他催醒。乘黃緩緩睜開眼睛,見是白楠,掙起身來想要逃,不想四腳綁縛的緊,起身未半便又唿通一聲摔在案上。乘黃對白楠罵道:“你定不是新黨周毋庸,想必是白元的惡人吧?”


    白楠也不惱,笑道:“你知道的有些遲了,我乃是現今白元的南征統領,未來的天下主宰,白楠是也。我欲做大事、成大統,日後少不了你與朱厭的助力,識相的乖乖歸在我門下,續寫玄天老祖與白澤、白無相之佳話。我定與你兩個好生供養,賜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若是不從,待事成之後,便梟了你首,掛在殿中鎮宅。”


    這等惡人乘黃見得多了,也便見怪不怪,罵道:“世間做白日夢的有許多,卻從未見你這等野心勃勃、天馬行空的。你若想成事,先過了白崇一那一關吧。”


    白楠笑道:“莫心急,待我一關一關的過。”說完,將乘黃提起來,騎在胯下。無論乘黃怎樣掙紮,仍是掙脫不掉。白楠本來有些許蒼老的麵容開始急速地發生著變化,一張褶皺的麵皮慢慢從臉上脫落下來,頭頂上騰起一陣白煙,將發間的灰白色蒸騰起來,很快便隻剩下一頭烏黑。白楠也覺出了體內的變化,眼睛不自覺地睜大了,內丹雖還是那般模樣,但真氣卻更加充盈,心也更躁動些。他伸手扯掉臉上褪下的皮,將乘黃隨手丟在地上,拿過鏡子來照了照,見鏡中的自己神采奕奕,恍若二十歲的少年一般,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造化!造化!這便是我新的開始!從今後,再不必寄人籬下,也再不蠅營狗苟!白元是我的,察燕是我的,天下也盡是我的!”轉頭對地上的乘黃道:“這等寶貝,不能為外人所得。”想了想,便在帳中挖出一個四方的地洞來,將乘黃塞住口,丟進去,又找來木板、氈布,覆在其上,外人看不出異樣來。自己則化成尋常弟子模樣,挑開帳簾,向陸壓子帳中行去。從在暗河中對自己弟子下黑手時他便盤算出一個法子來——要智取,不要強攻。於是,賦閑已久的陸壓子如今正式派上了用場,細細想來,這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注定要讓自己交大運、行大事、成大業。一個小小的堂主算得了什麽,白元長老又怎樣,還不是白崇一身邊的一條狗嗎?他不願做搖尾乞憐的狗,要做人,堂堂正正的人、萬人敬仰的人、睥睨天下的人。


    白楠換上一副笑臉,站在門外喊道:“陸壓子師兄在嗎?”


    帳內一副慵懶的嗓音迴道:“在,請進帳中說話。”


    白楠挑簾進帳,見陸壓子披頭散發坐在榻上,正在鏡修,笑著道:“師兄好生自律,這副境地下還能安心修行,果是名師出高徒。”


    陸壓子猛地睜開眼,等著眼前的小弟子道:“你說說看,我在哪副境地了?”


    白楠假裝自責道:“全怪我嘴笨,竟把心裏話說了出來,惹師兄氣惱。”見陸壓子要發作,他卻搶著說道:“也難怪師兄不知,他們私下裏多有議論,說陸壓子師兄為人俠義,修為又高,即便不如清風,也要比半路收來的降將強出百倍來,怎麽石三這般絕情,獨將你留下做人質呢?”陸壓子默默無言,任他繼續說道:“師兄還不知吧?新黨覆滅了!”陸壓子大驚失色,連忙問道:“此話當真?”白楠壓低了聲音,道:“師兄莫要心急,前幾日師父、師叔幾個迴宗門去,便是去圍攻樓蘭,如今他們迴來,乃是得勝而歸,我是看你在這裏守得可憐,才冒著被責罰的風險前來告知的。”


    陸壓子忙問道:“我師父他們?”


    白楠道:“戰死了,僅剩下清風、清心幾個被驅趕到這山澗中,當起了縮頭烏龜。據參與過的師兄弟說,他們打到迴鶻時,城中僅有石三、周毋庸等不足一千人,其餘的像清風、清心等人盡皆逃竄了。經過師父他們多方查實,確定清風就在這山中藏著。”


    陸壓子由心驚到心死,本來情急站起來的身子,又軟塌塌地坐了迴去,一時腦中空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白楠見他這副模樣,知道已成了一半,便又加了一把火,道:“那清風如今神氣的很,自詡新黨之主,欲借伊督起勢,擇機反攻察燕,糾集了一班烏合之眾,正躍躍欲試。”陸壓子沒有任何反應。白楠又道:“昔日之新黨以誰為主?今日卻落到他手上,無德無才、無能無力,如何擔當大任,恐怕僅剩的這幾株獨苗也要被摧殘殆盡了。”陸壓子抬眼看了看白楠,問道:“清風現在何處?我要見他!”


    白楠道:“見他?他來了多時可曾想著見你?師兄不怕有去無迴嗎?我方才肺腑之言即是提醒師兄,莫要大意了,新黨在時,石三師叔乃是當之無愧的領袖,若是傳承有序,又該誰來當值,又該誰來做主?師兄若是單槍匹馬去見,恐怕他要心生歹念,欲殺之而絕後患。”陸壓子大驚,問道:“同出一門,何至如此?”


    白楠道:“白霖、白鬆師出白元,卻屢屢殘害同門,比外人還不如。”


    陸壓子迴想起過往的點點滴滴,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茫然問道:“該當如何?”


    白楠道:“弟有一計,隻要兄肯,定保你安然無恙,還要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陸壓子看著白楠英俊而幹練的臉龐、清澈而深邃的目光,陷入無盡的彷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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