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和晉王兩處戰況很快便傳到了白元宗門,白崇一喜憂參半,喜得是晉王被攻下了,這塊土地要比北境重要的多,這般一對一交換,是值得的;憂得卻不是北境淪陷,它本就不屬於自己,丟不丟跟沒什麽關係,他憂得乃是新黨內唯一一個還算“識時務”的人,如今卻下落不明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消息傳到石三耳朵裏時,已走了樣。想是傳消息的人也是一知半解,隻告訴他北境被蠶食瓜分了,上至古月下至尋常弟子無一生還。


    石三心裏著急,顧不上禮數,徑自去宗主殿找白崇一問個明白。


    白崇一給出了肯定的答案,道:“並沒有見到古月的屍首,想必逃了也未可知,三名霍盧國師被花黎子丟個破綻放出去了。”


    石三追問:“周毋庸呢?”


    白崇一道:“周毋庸早先就轉到絕崖上去了,你竟不知嗎?”


    石三聽說周毋庸安然無恙,心裏稍好受了些,說道:“古月大師是為白元賣命,宗主難道沒有為他和我新黨幾千名弟子複仇的打算嗎?”


    白崇一道:“有是有的,隻是眼下晉王初定,恐怕還會有黑刹忍者前去攪擾,等挺過了這一時,我便將新仇舊恨一起,與黑刹、白鬆他們算個清楚。”


    石三知道這是句托辭,但又無可奈何,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門慘遭屠戮。他迴長老院的路上,撞見了惠靈公,此刻正攥緊了拳頭,氣唿唿地去找白崇一理論,卻不想被石三攔住了去路。


    石三道:“我知你性子急,因此沒告訴你,事我都問清楚了,古月大師並沒有遇難,說不定已躲起來了,等風頭一過,他自然會來尋我們。”


    “周毋庸呢?”惠靈公眼眶竟然濕潤起來,聲音也帶著些哽咽。


    石三道:“毋庸師兄早前已轉到絕崖了,如今他與赤羽、一劍等人合力攻下了晉王,想必正忙著處置那邊的事務。”


    惠靈公道:“其他弟子呢?阿爾木、烏力罕,多麽出挑的苗子,就這麽……”


    石三道:“吉人自有天相,事已至此,我們再著急也於事無補了。此事雖由白崇一挑起來,卻也是曾知會過我們,思來下去,別無他途,隻是行事不夠縝密,被人算計了。好在東山和絕崖還在,須是小心謹慎,不能再出什麽岔子了。眼下新黨雖弱,卻被白元推在了風口浪尖,甚是惹眼,總有人會惦記著,我還是想辦法出去一趟,東山那邊倒還好說,有一眾白元長老守著,最危險的就屬絕崖了,前麵沒有任何遮蔽和緩衝,時時處處直麵風險挑戰。”


    惠靈公又被石三說動了,隻是北境弟子成了他的一塊心病,每每想起來,心便刀絞似的疼。


    石三剛走,玄算子又至,對白崇一笑道:“恭喜宗主,收了晉王之地。”


    白崇一忍住笑,歎息道:“隻是苦了北境的那些新黨弟子,、據說都被白鬆、花黎子、朵朵爾設計殺害了,其狀之慘,讓人聞之色變。”


    玄算子道:“宗主宅心仁厚,隻是打天下不是歡聚宴請,是要流血犧牲的,眼中不該有鮮活生命,隻應有棋局博弈,如此方能成大事。正所謂‘無毒不丈夫’。”


    白崇一點點頭道:“隻怕新黨那些人打得下守不住!”


    玄算子道:“這正是我來拜見宗主來的原因。”


    白崇一道:“薩滿的意思是?”


    玄算子道:“我保舉兩個人定能成事,恐怕宗主未必肯放。”


    白崇一道:“你不說我也想到了,這兩個確實不能全放出去。誰也保不準黑刹會不會再殺一記迴馬槍,若真出點意外,可就沒有那麽好的運氣了。”


    玄算子笑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話一點不假。既然宗主有顧慮,那就不讓他兩個同去,隻去一個也好。”


    見白崇一沉吟半晌,玄算子道:“我知宗主的顧慮,石三過去,必然是魚歸大海、鳥歸山林,但長期豢養,對他、對我們都沒什麽好處,倒不如大度些,也讓他念白元的好。”


    白崇一歎息一聲,道:“那好吧,就依你之言,讓石三帶著他那幾個同伴、弟子,去晉王助力。”


    玄算子拱手笑道:“宗主深明大義,真乃明主也。”


    玄算子跑去六長老院尋石三,不必想,什麽時候來找他,他都在,且都在做同一件事——鏡修。如今石三所修之境已上百裏之遙,在其中雕飾山水,也是個消遣,否則整日憋悶在白元宗門裏,是要被逼瘋的。石三向來不是個能坐得住的,自幼便趴在崖壁上采藥,成人後又被白元拖去南征北戰,後又陪著赤羽、古月四處遊曆,再後來便甘為古月驅使,去跑腿送信、接人送人,練就了一身腿腳功夫,可自從落在了三岔嶺上,便像是被捆住了手腳,動輒一坐便是十幾二十天,活脫脫成了養在閨中的“小姐”,倒還不如媃兒,還能偶爾到大關城采買些物資。


    論起鏡修,肯定是越往後越難的,但辟鏡又是其中最辛苦的,既是基礎,又是造化,極見心性和機緣。所以,這一步十分關鍵,石三雖在現實裏十分困頓,也正因為這份困頓,讓他在鏡修一事上遠超常人,就是同赤羽、惠靈公他們幾個比起來,也算是最快的。


    玄算子遠遠地見石三端坐在榻上,額頭沁出汗水來,心裏不禁讚歎道:“勤奮如斯,怎麽能不成事呢?”


    石三聽見腳步聲,睜開眼睛,見是玄算子,趕緊站起來迎接,口中道:“老神仙怎麽有空來我這裏?”


    玄算子道:“你對白元宗門有救命之恩,理應拜謝。”


    石三道:“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再說我也沒什麽本事,還險些命喪敵手,還是白尋護法大展神威才得救。”


    玄算子道:“你們都是白元的貴人。今日我是代宗主來,有一事相求。”


    石三道:“老神仙不要客氣,請講。”


    玄算子道:“如今北境陷落,晉王初定,為防黑刹及叛賊白鬆反撲,還是要加強防守,恐怕貴派周毋庸等幾人勢單力薄,不能支撐,所以,宗主幾經思忖,還是想請六長老攜眾英雄前去協助一二。”


    石三聽聞此言,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問道:“此話當真嗎?”


    玄算子道:“一派之主,金口玉言豈能兒戲!”


    石三深深施了一禮,道:“這其中必然少不了薩滿的苦心,石三及新黨感激不盡。”


    玄算子笑著道:“不必如此,我也不是為你。往大了說,乃是為天下社稷,往小了說是為白元前途命運,再小了說,是為宗主排憂解難,見其未見、想其未想、勞其未勞,如是而已。”


    石三將此消息轉達給惠靈公、媃兒,又經幾人轉達給章四、有金、陸壓子他們,個個歡唿雀躍,如夢如醒、如墮雲霧中。


    當日,一行二三十人,便由石三代表,拜別了白崇一,向晉王飛去。


    惠澤想要去抄沙河後路,幾經推演,還是沒有下定決心,害怕久攻不下,後方空虛,被白元偷襲。但晉王那邊是耽擱不得的,若時間久了,讓新黨那幾人站穩了腳跟,再想取就取不來了。於是叫來白鬆、白無疆,說起此事。兩人麵麵相覷,果如白無疆當日所言,即使由著他們,也占不了幾天,惠澤出手,勢在必得。


    惠澤道:“幾個山賊而已,不成氣候,你帶上些弟子,再點上一百名忍者,足矣。”


    白鬆道:“隻怕白崇一會暗中出手。”


    惠澤笑道:“放心,我自會讓他有心無膽。”


    白鬆知道惠澤向來有口有心、心重於口,聽他這麽說,自然是放下心來,想起一件事來,說道:“有一事須向行者請示。”


    惠澤道:“請講!”


    白鬆道:“前者與古月對峙時,我命犬子扮成行者,又讓弟子扮成忍者模樣,他們嚇破了膽,紛紛抱頭鼠竄,這才有了後麵的大勝,今後若還有冒犯尊威處,還請行者恕罪。”


    惠澤哈哈笑道:“我當何事。既如此,不若你們都脫去白袍換上與黑刹相近的黑衣,隻在袖口處留一道白,好方便辨別。”


    白鬆謝了恩,帶著白無疆按照惠澤的要求,加緊修改服飾。翌日一早,帶著千餘名弟子,浩浩蕩蕩地出發了。另有一百名黑刹忍者,貼地在山穀裏秘密穿行,像毒蛇般慢慢靠近獵物。


    石三和惠靈公一行趕到了晉王舊皇宮,卻發現僅有幾名守衛的弟子,並不見赤羽等人,打聽之下才知道,他們都在皇宮東麵二十裏處的山坡上。石三笑道:“這恐怕是赤羽大哥的意思。”幾人沿著守衛弟子所指方向,很快找到了赤羽、葉一劍他們,自然是歡聚一堂,說了些近況,又歎息了古月幾人的遭遇,便就此安頓了下來。正說著話,聽見山下密林裏樹葉婆娑。葉一劍示意清風前去查探。不多時,清風身後便帶著十幾個人迴來了,仔細看才知道,這幾個滿身汙泥的野人竟是周毋庸弟子阿爾木和烏力罕。


    還沒等他們開口說話,站在石三身後的媃兒就搖著頭,眼中淚水不住地往下流。石三見狀,關切地問道:“你怎麽了?”


    媃兒哽咽著說:“是白元的波月陣,其餘弟子都遭了毒手,異常殘暴。”石三一邊安慰媃兒,一邊與赤羽他們詢問前後經過。一行人中有些弟子修為不強,本就在波月陣中受了重傷,又秉著氣走了這幾天幾夜,怎麽禁得住,如今終於尋見了親人,登時就泄了氣,當場昏死過去。赤羽命清風給他們喂服了些丸藥,保住了性命。


    聽阿爾木和烏力罕說是白鬆父子,眾人皆義憤填膺,反應最大的自然是惠靈公,他握緊了拳頭,狠狠打在了身邊一棵大樹上,那樹嘩啦啦應聲倒地,差點砸中了弟子們的營帳。


    石三道:“如今悲慟是沒有用的,化悲慟為力量才是正道。不能為仇恨蒙蔽了眼睛,打他時才能快準狠,不出手則罷了,一出手就要治之於死地。”正說著,隻聽身後舊皇宮方向轟隆隆一陣響。赤羽道:“白鬆他們打上門來了。”


    惠靈公咬牙切齒地道:“正要找你,你卻自己送上門來了,看我不將你剝皮抽筋,喝血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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