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梓軒目光灼灼,直視著劉健的眼睛,朗聲道。


    “祖父,孫兒可曾背叛大明?”


    那目光清澈堅定,毫無退縮之意。


    劉健眉頭緊鎖,沉默片刻,緩緩吐出兩個字。


    “不曾。”


    聲音雖低沉,卻透著不容置疑的肯定。


    劉梓軒接著問道。


    “此次和談孫兒可曾為韃靼爭取利益?”


    他微微昂起頭,身姿挺拔,神色坦然。


    劉健的目光在他臉上來迴打量,隨後搖了搖頭,語氣依舊沉重。


    “不曾。”


    劉梓軒聽聞,情緒激動起來,向前跨出一步,雙手微微抬起,說道。


    “那孫兒怎麽能叫做背叛大明?


    孫兒一心為了大明的和平與穩定深入敵人腹地打仗,被俘後未曾透露一絲大明情報。


    這次孫兒作為和談使者,本是為了減少戰火紛爭,讓百姓免受戰亂之苦,為何卻被祖父這般誤解,被扣上背叛的罪名?”


    他的聲音微微發顫,眼中滿是委屈與不甘,眼眶也漸漸泛紅。


    劉健聞言,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內心似被什麽狠狠撞擊了一下,但多年官場生涯鑄就的固執與威嚴,讓他依舊梗著脖子,不願輕易服軟。


    他冷哼一聲,別過頭去,說道。


    “你以為你說得輕巧,身為大明子民,卻與韃靼往來密切,這於情於理,如何能說得通?


    世人看到的,便是你與韃靼人站在一起,又怎會管你內心究竟如何想!”


    劉梓軒急切地往前又邁了一步,雙手緊緊攥成拳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眼眶泛紅,聲音中帶著幾分哽咽。


    “祖父,孫兒自然知曉世人眼光如刀,可孫兒若不去,和談便無法開啟,邊境的百姓就要繼續在戰火中煎熬。


    孫兒想著,隻要能換來和平,哪怕背負罵名又何妨?


    孫兒以為,祖父您一生忠君愛國,心懷天下百姓,定能理解孫兒的苦心。”


    劉健的身子微微一震,眼神中閃過一絲動搖,他緩緩轉過身,看著劉梓軒那滿是焦急與真誠的臉龐,腦海中浮現出邊境百姓流離失所的慘狀。


    他張了張嘴,卻一時不知該如何迴應。


    許久,他長歎一口氣,聲音變得有些沙啞,壓低著聲音對劉梓軒說道。


    “軒兒,你年紀尚輕,很多事想得太過簡單。


    朝堂之上,各方勢力錯綜複雜,此事已被有心人利用,你如今深陷漩渦,怕是難以全身而退。”


    劉梓軒眼眶泛紅,卻仍直直地看向劉健,神色堅定,擲地有聲地說道。


    “祖父,孫兒不後悔。哪怕再來一次,知曉會被誤解、被指責,孫兒還是會踏入那片險地。


    大明的百姓在戰火中呻吟,孫兒身為大明兒郎,又怎能因懼怕流言蜚語,就對他們的苦難視而不見?”


    他深吸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聲音雖微微顫抖,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心。


    “孫兒相信,真相終有大白的一天,即便這一天來得艱難,孫兒也甘願為心中大義,承擔這一切後果。”


    劉健神色凝重,眉頭擰成一個“川”字,目光緊緊鎖住劉梓軒,聲音低沉且帶著幾分擔憂,問道。


    “那你還走嗎?”


    劉梓軒沒有絲毫猶豫,眼神中透露出堅定與決然,斬釘截鐵地迴道。


    “必須走!”


    他微微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不忍與焦急,接著說道。


    “為了還在那邊的戰友。達延汗讓孫兒作為使者,一方麵是為了對大明表達善意,可同時,他扣押了未曾殉國的神機營將士。


    他這是怕孫兒一去不複返,拿兄弟們的性命來威脅我啊!


    孫兒又怎能因為害怕自己遭遇不測,就置他們的生死於不顧?


    那些都是與我並肩作戰、生死與共的兄弟,我絕不能讓他們陷入絕境!”


    劉健眼眶微微泛紅,眼中滿是複雜的情緒,欣慰與不舍交織。


    他抬手輕輕拍了拍劉梓軒的肩膀,聲音微微發顫,卻難掩欣慰之意,說道。


    “好,軒兒,你長大了。”


    他頓了頓,像是在平複內心的波瀾,隨後長舒一口氣,接著道。


    “經曆了這些,你能堅守本心,做出這樣的抉擇,老夫也放心了。”


    他的目光中滿是期許,語重心長地囑咐。


    “此去定是危機四伏,萬事都要小心,祖父等你平安歸來,也等你為自己洗刷冤屈,還大明邊境真正的安寧。”


    金鑾殿內,氣氛凝重得仿若能擰出水來。


    劉健“撲通”一聲,雙膝重重跪地,身形在殿內的光影中顯得有些佝僂。


    他仰頭看向高高在上的朱佑樘,眼中滿是愧疚與疲憊,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又透著決然。


    “陛下,老臣教孫無方,致使孫兒卷入這等風波,朝堂之上議論紛紛,實在是辜負了陛下的信任。


    老臣懇請致仕,願歸還印綬,告老還鄉,自此不再過問朝堂之事,望陛下恩準。”


    說罷,他俯身重重叩首,額頭緊貼著冰冷的地磚,久久未起,脊背微微顫抖,似是背負著千斤重擔。


    朱佑樘快步走下龍椅,雙手虛扶,一臉懇切地說道。


    “劉愛卿快快請起,此事怎能怪你?


    朝堂之事,本就錯綜複雜,你一生鞠躬盡瘁,朕心中有數。


    如今邊境和談正值關鍵,朕還需你出謀劃策,怎可讓你致仕?”


    劉健仍跪在地上,身子微微顫抖,不肯起身,聲音帶著幾分哽咽與堅持。


    “陛下,老臣已然垂垂老矣,精力大不如前,此次孫兒之事,更是讓老臣心力交瘁。


    內閣首輔肩負著輔佐陛下、治理天下的重任,老臣自感才疏力疲,實在無法勝任。


    懇請陛下念在老臣多年侍奉的份上,應允老臣告老還鄉,讓老臣能在餘生享幾日清閑,也算是陛下的隆恩了。”


    說罷,他又重重地磕了個頭,額頭與地麵撞擊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內格外清晰。


    劉健的人生,本就曆經坎坷。早年,命運便對他露出了猙獰獠牙,兒子不幸早亡,隻留下這唯一的嫡孫,成了他在這世間最珍視的牽掛,也是他在漫長歲月裏的精神支柱。


    多年來,劉健憑借著卓越的才能和對大明的一片赤誠,在朝堂上站穩腳跟,一路攀升至內閣首輔的高位。


    他在這複雜的官場中摸爬滾打,為大明江山殫精竭慮,每一個決策、每一次諫言,都飽含著對國家的深沉熱愛。


    而在心底深處,他也有著自己的私心,想著憑借自己的地位和人脈,能為孫兒鋪就一條平坦順遂的道路,讓他在仕途上能少些波折,平安順遂地度過一生。


    可命運再次和他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


    如今,孫兒劉梓軒為了大明邊境的安穩,成了韃靼人的駙馬。


    孫兒一心為了國家和百姓,卻落得如此下場,如今更是無法再立足大明官場。


    劉健深知,孫兒這一去,或許再也無法迴到大明。


    一想到從此可能與孫兒天各一方,再也無法相見,他的心就像被無數把利刃狠狠刺痛。


    這些天,他無數次在深夜中驚醒,腦海中全是孫兒的身影,滿心都是對孫兒的擔憂與思念。


    在朝堂之上,劉健的精氣神也在一瞬間萎靡了下去。


    他往日挺拔的脊梁,如今微微彎曲,像是被這沉重的打擊壓彎了。


    眼神中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銳利與堅定,隻剩下無盡的疲憊和迷茫。


    華麗的宮殿內,燈火輝煌,可這場本應充滿歡聲笑語、舉杯歡慶的和談成功慶功宴,卻被一層壓抑的陰霾籠罩。


    宴會上,大臣們雖身著華服,臉上卻難掩尷尬與拘謹。


    他們舉杯的動作顯得僵硬而遲緩,交談聲也刻意壓低,生怕觸動那根敏感的神經。


    劉健坐在角落裏,麵前的珍饈美饌絲毫引不起他的興致,他隻是眼神空洞地盯著酒杯,思緒早已飄向遠方的孫兒。


    樂師們奏響的歡快樂曲,在這壓抑的氛圍裏顯得格格不入,像是一種徒勞的掙紮。


    皇帝朱佑樘強顏歡笑,時不時舉杯示意,可他的目光中也透著一絲無奈與憂慮。


    這場和談雖然成功了,但背後的代價和紛爭,讓所有人都難以真正地開懷慶祝。


    終於,隨著皇帝的一聲輕歎,這場慶功宴在壓抑的氣氛下結束。


    大臣們紛紛起身告辭,腳步沉重,仿佛每個人都背負著難以言說的秘密和沉重的心事。


    宮殿的大門緩緩關閉,將這壓抑的氣息暫時封存。


    宴會散場,夜幕沉沉。


    劉梓軒帶著達延汗部的一行人,拖著疲憊的身軀往禮部居所走去。


    一路上,他滿心都是對未來局勢的擔憂,腳步不自覺地沉重起來。


    轉過那條熟悉的街巷,禮部居所的輪廓逐漸映入眼簾。


    可還沒等他鬆口氣,眼前的景象就讓他心頭一緊。


    隻見居所門口,被一幫看著就不好惹的人堵得嚴嚴實實。


    這幫人個個身形魁梧,滿臉橫肉,身著的服飾雖算不上華貴,卻都透著一股狠勁。


    為首的一個大漢,雙臂抱在胸前,看不清麵容。


    他斜著眼,上下打量著劉梓軒一行人,嘴角掛著一絲不懷好意的冷笑。


    劉梓軒身旁的達延汗部眾人,瞬間緊張起來,手不自覺地按向腰間的佩刀,彼此交換著警惕的眼神,擺出隨時戰鬥的架勢。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空氣中仿佛都彌漫著硝煙的味道。


    劉梓軒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他上前一步,大聲質問道。


    “你們是何人?為何堵住我的去路?”


    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傳出老遠,可迴應他的,隻有那幫人肆意的嘲笑聲。


    徐誌道從陰影中緩緩走出,月光灑落在他身上,勾勒出那副精瘦卻透著狡黠的身形。


    他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一抹似有若無的嘲諷,目光直直地盯著劉梓軒身旁那些手按佩刀的達延汗部眾人,慢悠悠地說道。


    “怎麽,你們這是要砍我?”


    他一邊說著,一邊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悠然自得地靠近劉梓軒,眼神卻始終沒有從那些達延汗部人的身上移開。


    那眼神,猶如一條伺機而動的毒蛇,冰冷且充滿了審視。


    走到近前,他微微仰頭,看向劉梓軒,似笑非笑地繼續說道。


    “劉大人,你可真是好大的威風啊,如今身旁都有韃靼人保駕護航了。”


    話語中滿是陰陽怪氣,帶著濃濃的挑釁意味。


    周圍那幫堵住門口的人,聽到這話,紛紛哄笑起來,笑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


    這幫人不是別人,正是跟隨徐誌道返迴京城的那幫神機營勳貴子弟們。


    刹那間,他們一個接一個從陰影裏現身,月光下,熟悉的麵龐逐一浮現。


    劉梓軒瞧見他們,眼眶瞬間紅透,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


    這些人,曾是與他一同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的袍澤,是一起經曆生死考驗的兄弟。


    他們曾在沙場上並肩衝鋒,迎著唿嘯的箭矢和紛飛的戰火,相互扶持,生死與共。


    可如今,他們卻在這詭異的氛圍中對峙著。


    劉梓軒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什麽哽住,千言萬語堵在胸口,卻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那些曾經一起揮灑熱血的過往,在這一刻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他怎麽也想不明白,曾經的生死之交,怎麽會站在了如今的對立麵。


    劉梓軒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內心翻湧的情緒,轉身對著達延汗部的人,神色鄭重地說道。


    “你們迴去吧,我還有事要處理。”


    聲音雖平穩,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副使一臉擔憂,向前跨了一步,欲言又止。


    “駙馬這……”他的目光在劉梓軒和堵住門口的神機營勳貴子弟們之間來迴遊移,眼神中滿是不安與猶豫,顯然對眼前這劍拔弩張的局勢放心不下。


    劉梓軒眉頭微皺,語氣加重了幾分。


    “你要抗命不成?”


    見副使仍麵露難色,他緩和了下語氣,又道。


    “再說了,這是大明京城,天子腳下,秩序森嚴。


    就算你們在這裏出了事,我也斷然不會有事。這裏的事,我自己能解決,你們不必跟著涉險。”


    說著,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離去,眼神中透著安撫與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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