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賣酒老者何掌櫃的窘態,那頭陀僧‘嘿嘿’一笑,道:“何掌櫃,既然相逢,何不一敘?”


    賣酒老者何掌櫃說道:“今日相逢,強存弱死,別無他途。動手過招,自當奉陪就是了。”說著下意識地瞅一眼四周,便道:“你這不守清規的酒肉和尚,即然能光臨我這路邊的小酒館也是有緣。來的都是客,待我把這幾位客人打發走了我們再好好地聊聊。”


    何掌櫃表麵鎮靜,可是心慌意亂,也知今日是兇多吉少,於是便勸另幾位客人快快離去。草棚裏原先喝酒的幾人見這情景,嚇得早已離去。


    這時,那秀才模樣的年青男子正要起身離桌而去,哪想那和尚卻突然竄到桌前攔住他的去路。


    那秀才模樣的年青男子人也已起身,隔著桌子怒視著那和尚。那和尚一臉稚氣、一口陰沉語氣、卻又十分狂妄自大。頗為得意地說道:“看什麽看,我可是實打實的出家人,佛陀的慈悲是無量無邊,但也是渡化有緣人。本僧就如同佛陀般偉大,意誌堅韌,專渡無佛緣之人,普澤眾生。如有什麽疑問?盡管提出!”


    那秀才模樣的年青男子哦了一聲,見他又眉一挑,把兩道炯炯生威的目光盯在那和尚臉上,並說道:“出家人應以慈悲為懷,你居然一手戒刀一手佛經,卻還要說相似佛法。你又如何渡那些無佛緣之人?你既然大雄大力、佛法無邊,那你又以何為教意?又以何約束你的言行舉止?看你嗜殺好淫,豈不是無情無義之惡徒?你又像哪門子的出家和尚?雖說你頭上無毛,卻不知你屬於哪一類的人頭?”


    那和尚哈哈笑道:“你這話說得真夠古怪,人頭還要分類?”


    那秀才模樣的年青道:“當然可以分類!譬如依其人品或者依其身份來分,便有所謂忠臣孝子之頭。將相之頭,士農工商之頭,男人之頭,女人之頭。還有就是那土豪惡子之頭,和尚之頭,道士之頭……”


    那和尚聽到此處,連連搖手截斷那秀才模樣年青的話頭,叫道:“你不要再往下分了,從一個人頭哪裏還能看得出什麽是善惡忠奸?抑或公候將相?我就是個光禿禿的和尚頭,你又能看出什麽?我到要聽聽你的高明解答!”


    那秀才模樣的年青嫣然笑道:“你雖是和尚頭,但卻六根未淨。因此你這頭與他人頭不一樣,雖說是‘和尚頭’,但其頭的特質不同。”


    那和尚不由地愕然問道:“和尚頭就是‘和尚’的‘頭’,哪裏還有甚麽‘特質’?”


    那秀才模樣的年青笑道:“既稱‘和尚之頭’,自然與‘非和尚之頭’有所不同,這不同之處,就是‘特質’!”


    那和尚說道:“‘和尚之頭’沒有頭發,‘非和尚之頭’,則有頭發!就是這個特質吧!”


    那秀才模樣的年青讚道:“說得極對,但這是‘彼無我有’的特質,還有一種‘彼有我無’的特質,這就是根本區別。”


    那和尚又複略作尋思,恍然有悟地說道:“我想出來了,‘和尚之頭’有戒疤,‘非和尚之頭’無戒疤,這算不算你所說的‘彼有我無’特質?”


    那秀才模樣的年青笑道:“對也!你說你是和尚,可你頭上卻無戒疤。出家參禪,皈依三寶,才有‘戒疤’,你這頭上卻無‘戒疤’,豈非代表你與他人不同之處!所以你又算的上哪門子和尚?你充其隻能算得上是一個禿……”


    他這句話委實大出那和尚意料之外,聽得那和尚呆在當地,不知該說什麽好。


    那頭陀僧施泰見和尚被秀才模樣的年青男子所羞辱,則不停地嘿嘿狂笑,他的笑卻更顯得詭異,笑聲讓人渾身不禁毛發倒豎。


    “大師哥,動手吧!不行就先宰了他!”那和尚待醒悟過來後說道:“沒想到這小子嘴巴巧如舌簧,輕功也端是厲害。我們一路追來,竟追到此處才找到他,不能讓他再跑掉了。”


    那和尚一點也不像和尚,說到殺人的時候竟然沒有半絲的負罪感,竟還說的如此流暢。


    “師弟!先讓他把藏寶圖交出來再說!”那頭陀僧說道。他二人便向那秀才模樣的年青男子靠近。


    秀才模樣的年青男子卻也毫不畏懼,並作好隨時一搏的架勢。


    賣酒老者何掌櫃見狀一聲厲喝:“住手!”


    那頭陀僧施泰的笑聲卻依舊沒有停止,反而笑的更濃烈些,嘴裏吐出不屑的音調來:“哼,何掌櫃,你個老小子又想來多管閑事?你是不想活了,居然又敢來管佛爺爺的事。”


    秀才模樣的年青男子忙對那賣酒的何掌櫃大聲喊道:“老人家!你快快離開這裏……”雖說他是大聲,可聲音卻像個女人一樣,顯得那麽柔弱。


    “不許你們在我這裏為非作歹,你們出家人應以慈悲為懷,更不能濫殺無辜。”賣酒老者何掌櫃周身忽然湧起一股霸氣,迎麵向那二人走去。


    “你是誰?敢插手我大師哥施泰大師的事。你要知道我們現在是在行俠仗義。你是不想活了麽?休怪本和尚先行度人讓你早登極樂!”那和尚揮舞著手上的戒刀,大聲地叫囂並帶著恐嚇。


    賣酒老者何掌櫃知他意在示威,遂一笑道:“你們這叫行俠仗義?你們是在胡作非為!什麽叫做行俠,行俠與盜賊有什麽分別?你們弄得清楚嗎?有些盜賊無不掛上行俠幌子,說什麽是替天行道,劫富濟貧,你們這樣做無非是想掩蓋犯法的真像。真正的替天行道是國家有道,文化昌明。讓人在法律麵前有公平的保障,也根本不需要私人行俠。你們所謂的行俠隻不過是盜賊勾結黨羽,私相仇殺,不恤身家,但求快意。因此墮落法網,小則身敗名裂,大則貽害父母妻孥觸犯法紀。故而什麽人要做什麽事,都要得二分地利,七分人和,另外還要有一分天時。略是有一不占,終難成大氣候。所以做人要善加收斂,或許可保首領。要是蠢動,則吉兇禍福就說不定了。再說你們手段卑鄙,那些被你們所害之人,就是化為厲鬼也要向爾等索性命……”


    那和尚不耐地叫道:“住口!生前都不怕,還會怕你們死後的離鄉背井之孤魂野鬼?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我可沒心思聽你胡言亂語!”然後又急噪的催促道:“大師哥,別跟他羅嗦什麽,一齊宰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家夥。”


    賣酒老者何掌櫃則又緩緩道:“出家人應立願濟世,普度眾生。可你張口閉口就是殺人,有違出家人的規範和本分。我勸你放下屠刀,迴頭向善!”


    那頭陀僧施泰並未理會和尚,而是對老者何掌櫃開口道:“貧僧無欲則剛!不貪非份之想。原先在隆盛酒家承蒙賜教,老僧夙願在心,今幸得又與掌櫃相會,願再仰絕技!”說著把拳一抱,說聲:“貧僧拜教!”


    看著麵前的惡僧要對老者何掌櫃動手,那秀才模樣的年青男子毅然上前,直到何掌櫃麵前。他整了整頭巾,並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因為他清楚,大敵當前,血氣上湧,是武術家的一大禁忌。於是,他從容地麵對那頭陀,開口語音雖頗柔和,但神情卻頗嚴肅地揚眉說道:“出家人本應以慈悲這懷,可你卻偏偏不行光明之路,專效鬼蜮之流。不是口口聲聲殺人,就是要動手傷人,怎地如此心胸狹隘。如今你身在江湖,就應知道武林中人不戒尋仇,最戒妄殺。既然你明麵叫陣,以武林人本份挾技行俠,匡國法之不逮,鏟人世之不平。本公子願代老人家為之一搏。憑借功力交鋒,縱或藝業不敵,也願以雞肋,奉當尊拳,拚死一搏!無妨舍生取義,殺身成仁。略死在你手,亦將毫無遺憾,瞑目九泉!”


    那頭陀僧施泰聽至此處,虎目圓睜,然後‘哈哈’大笑,更是充分流露出對眼前這公子的輕視不屑意味。隻聽他道:“說得好!既然你自願尋死,那就成全於你!”然後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請!”


    那頭陀僧施泰可沒將那秀才模樣的年青男子放在眼裏,見他既然搶先要與自已相鬥,也不容讓。於是一下手就是一招‘左穿花手’,右拳護腰,左掌‘唿’的一聲向那秀才模樣的年青男子劈去,掌勁力疾,掌未到而風已至。


    那秀才模樣的年青男子一個‘寒夜步’,右手上撩,架開來掌,左手劃一大弧猛擊對方腰肋,竟是展家拳的‘丹鳳朝陽’。


    這一亮招,未想此人年紀輕輕,功力卻之高,不可思議。那頭陀僧甚是詫異,但他不閃不避,雙掌擊中迎向前。但刹那之間,突然有一種無形韌勁,把那頭陀所發陰柔掌力,化解無形,陽剛掌力,卻反被震迴頭。


    但頭陀僧施泰也非善手,‘黃鶯落架’、‘懷中抱月’連環進擊,一招緊似一招。那秀才模樣的年青男子‘金雞啼曉’、‘腋底藏花’,守中有攻,拳法竟也十分精熟。


    兩人瞬間鬥在一起,來來迴迴,過了二十餘招。頭陀僧施泰畢竟在拳法裏浸泡了數十年,功夫已達純熟之境。他愈打愈快,攻守開合,迴轉如意。他招數還未使得一半,那秀才模樣的年青男子就處於下風。


    那頭陀僧施泰突然猛喝一聲,身向右轉,一個‘翻身劈擊’,疾如流屋。那秀才模樣的年青男子急忙後仰,來掌擦麵而過,險些未及劈開。


    那賣酒老者何掌櫃見狀,怕那秀才模樣的年青男子吃虧,便突然欺身上前接下那頭陀一招。那秀才模樣的年青男子見何掌櫃上前救護,隻好縱身跳開。


    賣酒何掌櫃這時重擺個‘門戶’,此時再看他,他的拳法已使出‘五形連環拳’的招數,劈、崩、鑽、炮、橫,以剛對剛。不幾招,突然又換成‘八卦連環掌’,掌走八門,八八六十四變身,以柔克剛。掌隨身走,身為掌變,弄得那頭陀僧眼花繚亂,覺得四周是影來影去,都成了遊動的活人。


    賣酒老者何掌櫃這剛柔並臻的拳法,正是雲台寺的武功真諦。它講的是剛柔相濟,侍機而變。


    那頭陀僧施泰也看出了對方的拳道,冷笑一聲說道:“這也算不得什麽了不起的神功!”他嘴是這麽說,可已把真氣凝聚,伺機反擊。他已不敢枉發一招,沉著應戰,以靜製動,以不變應萬變,但一直未占便宜。再鬥數招,那頭陀僧施泰瞅準對方轉身的時機,猛擺拳打去,未曾想卻被他賣酒老者何掌櫃的無形罡氣所震。


    看出頭陀僧施泰麵色微變,移步換樁,又忙運氣到兩掌。


    賣酒何掌櫃一個‘鴻雁出群’,雍容地把來拳靠在身外。他見頭陀僧施泰拳勢頓變,神氣陡增,複使五形拳的‘橫’法,以排山倒海威勢無比之力,一拳擊到了頭陀僧施泰的腰眼上。頭陀僧施泰滿懷忿怒之下,自然不服,揮掌硬接。誰知那賣酒老者何掌櫃居然高他一籌,兩掌硬拚。頭陀僧施泰便自覺髒腑之間,受傷不淺。頭陀僧施泰身不由己,連連向後退出幾步。


    可頭陀僧施泰太過刁惡,當即足下暗合子午,巧踩連環,似要全力拚命進擊。他這一招強勁掌風過處,讓那賣酒老者何掌櫃驟不及防,胸身之間受傷不少。尤其在提氣縱躲,覺得胸腹以內,脹痛頗劇。


    那賣酒老者何掌櫃也真想不到頭陀僧施泰竟有這等厲害,技差一著,身受重傷,隻得緊咬牙關。但他意欲一拚,誰知厄運當頭,竟又挨了頭陀僧一掌,傷上加傷,被震得嗆出那口淤血。他雖敗卻完全看不出有半點落敗的樣子,別人看他的眼光也不存絲毫輕視。這一點連和尚自己都無法否認,賣酒老者何掌櫃雖然敗,可他手中的功夫也還是令人屈服。


    和尚見那賣酒老者何掌櫃失利,覺得有機可乘,欲急搶身上去,再施狠手,卻被那秀才模樣的年青男子攔下。那秀才模樣的年青男子此時已是利劍在手雀躍出擊,隨手進擊,把握先機。劍法更是奇幻威猛無比,初始幾招打的那和尚手忙腳亂。


    可那和尚也不是等閑之輩,他哂然一笑道:“劍法不錯,但火候卻太差!”話聲中,身形不退反進,但見黃衣飄然一晃,便衝過那重重劍影,繞到那秀才模樣的年青男子背後,右手戒刀一收,左手疾點他背後‘風府穴’。


    賣酒老者何掌櫃雖與那頭陀僧施泰相鬥,卻也時刻注視著年青男子這邊。他見和尚突使陰招,驚叫道:“秀才公子,小心身後,快運無極氣功。”


    秀才模樣的年青男子眼見身前黃影消失,背後冷風颯然。情急之下,身子略轉,左掌暗含無極氣功,向對方當胸震去。


    那和尚嘿嘿大笑兩聲,滑步旋身,飄到秀才模樣的年青男子左側,左手五指箕張如鈞,逞向秀才模樣的年青男子右肩頭抓去!


    眼看秀才模樣的年青男子的右肩頭已被堪堪抓上,但卸聽聞哼一聲,和尚倏地收勢飄身,向右橫躍一丈開外


    原來賣酒何掌櫃見秀才模樣的年青男子危險,他猛地施展出雲台寺的製敵三式中的一招‘死中求生’,給那頭陀僧重重一擊。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過來,襲向那和尚。不但解除了秀才模樣的年青男子之厄,也把無備中的和尚擊退。


    趴在桌上睡覺的賀聰,被大聲的吵鬧和打鬥聲吵得心中不悅。這時又蒙蒙朧朧地聽到這‘一呷一呷’的嗓音,覺得耳熟。不由地抬起頭瞧了一眼。不看便罷,這一看,他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湧到了頭上,怒火像是要從那雙眼睛裏噴射出來。


    這時的酒也醒了大半,他慢慢地挺起身,順手把刀拿起,再抬起那蒙朧的眼睛向那頭陀僧與和尚看去。嘴中含含糊糊地說道:“我因飲酒過多,準備在這裏痛痛快快地睡場大覺,誰知竟被你們吵醒!”


    當逐漸看清那頭陀僧與和尚時,也是不由一楞,但也明白眼前的一切。環視四周,的確不想放過他們,若是現在要殺這二人,也絕對沒有人能夠阻止。但賀聰並不是一個喜歡殺戮的人,不是非殺之人、不到萬不得以,他的刀絕不會出手,於是又看向那頭陀僧。


    那頭陀僧施泰剛才見那賣酒老者何掌櫃未被擊倒,心中惱怒。見賣酒老者何掌櫃為救秀才模樣的年青男子攻向和尚時,已無遐顧及自已,這正是偷襲的極佳良機。於是正想要對賣酒老者何掌櫃下狠手時,突然看見賀聰。眼中盡是不相信的神色,身子突然僵硬,嘴裏呢喃的說:“這不可能,不可能。”一邊說著身子一邊往後倒退。


    江湖中的高手不少,但讓人害怕的卻寥寥無幾。他知道自已根本不是這少年的對手,尤其是多年苦煉的鐵布衫功夫給破散掉的秘密更不能讓他人知曉。於是不得已地對那和尚道:“我們快走吧!”


    頭陀僧施泰極度不情願的話音傳進眾人耳裏,霎時所有人都帶起不解的神色。頭陀僧施泰也沒理會眾人的表情,他知道略是不走後果不堪設想,於是轉過身來就快速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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