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急於迴家看望父親,賀聰半路上便與師傅藍癲子和郝明佑、郝祺分手離去。他把馬也留給了郝明佑,竟自在這大山裏行走。又趕了大半天的路,走著走著就迷失了方向。想問路,可又問誰?好不容易看到一打柴的樵夫,可是問了半天,也問不出個端倪。心中想,自己何不尋找。


    這時雖說天色已晚,加之急於趕路,自然容易錯過宿頭。不過賀聰卻對此毫不在意。獨自在江湖上行走,早已習以為常。再說身上所具的武藝,並不懼虎狼猛獸。


    此時雖是夜色朦朧,山風唿嘯,遠巒近壑之間,時常響起淒厲懾人的狼嗥虎嘯。賀聰獨自踏行,卻也覺得深山具有一種極其淒厲蒼涼之趣。於是豪興一發,並不停步歇息,還專找那等斷壁險崖,幽澗深壑行徑。這樣一來,自然越走入山越深。


    走著走著,好不容易發現後山有一小路。自己也將筋疲力盡,於是調氣凝神,蓄足精力,然後縱身而起,攀藤附葛才到那小路處。


    但向前一看,見有座挺秀孤峰,峙立於裏許之外。那座峭拔孤峰又瘦又高,峰壁間竟有百泉奔流,飛瀉而下。委實宛如成百飛流,掛在峰壁。


    賀聰沿著那小路又向前走,可那小路相當迂迴曲折。看那中天皓月漸向西沉之時,突然覺得山風吹到身上,並有冰涼徹骨之意。刹那間,山風越發轉烈,眼前更是漆黑一團。在電閃雷嗚之時,已見天空中烏雲密布,方知驟雨即臨。想起方才聽得東南方處,傳來一兩聲鍾磐之音,可能有寺廟避雨。可此時要去,也至少有數裏山路,不等自己趕到,衣履必已盡濕。


    這時那豆大的雨點,業已漫空如注的傾盆而降。賀聰隻能遂在近處尋覓可以避雨之處,可看來看去,卻見那峰壁峭壁上有株橫生古鬆。這株古鬆的枝幹彎彎曲曲,巨幹密葉,蟠虯如蓋。藤籮垂拂之間,仿佛還有一個洞穴。賀聰知這種懸崖絕壁的暗洞穴內,往往藏有奇毒蛇蟲。為了安全起見,既然古鬆能避雨,就不必進入洞去。


    隻見賀聰輕輕一躍,便至鬆巔,然後鑽入枝葉避雨。不過避雨並不多時,那雨勢越來越疾,雨點也越來越大。雖說古鬆枝葉茂密,雨雖不能直接打進。但葉上積水,被那傾盆而降的驟雨所震,卻宛如在古鬆之下,另外下了一場大雨。


    從這雨勢來看,不是一時半會兒就可停頓的,再說在這古鬆上也難再有避雨藏身之處。賀聰隻得抽出刀,橫護當胸,並暗凝真氣,躍到洞口。這洞內是烏黑無光,於是便砍下一根油脂極厚的鬆技。用身帶的火折,把鬆枝點燃。注目四處,謹慎小心的慢慢向洞內走去。


    洞口不大,洞內也不甚逼厭,但裏麵卻有一股奇異之昧。洞內呈彎曲路徑,經過幾個轉折以後,賀聰止步。目光射出詫異光芒,因為這洞中竟有出乎意料之外的奇罕之事。


    這時就聽一人作歌,但歌詞卻是唐人白居易的:‘花非花’


    花非花,霧非霧。


    夜半來,天明去。


    來如春夢幾多時,


    去似朝雲無覓處。


    如今既已發現洞內有人,料知此人不是俗士。賀聰可不敢賣弄,立時緩步從容走進洞內,盡見洞內一大塊平石之上,有個葛衣老者盤膝坐那裏。那葛衣老者卻銀須雪發,均達尺餘,衣裳也破爛不堪,顯見已有許久末出此洞。


    賀聰環視四周,見壁邊散置著不少幹糧,洞壁處還有一線山泉,淙淙而下。賀聰手舉鬆枝火把,小心翼翼地來到那老者身邊。老人分明知有人近前,卻仍作歌如故。看這老人那坐如山嶽的神情,一望而知決非尋常人物!


    賀聰心中又是佩服,又是好奇。於是恭身輕輕說道:“在下賀聰,因避雨誤入洞中,望老人家怨我冒昧幹擾之罪!”


    這時那葛衣老人才長眉微微一揚,但雙目依然不睜,卻一撫胡須單掌胸前,一打問訊笑向賀聰立身之處道:“這洞四外,萬壑千峰,極其難走,你能到此間,遊興真是不淺。不過聽你的語音,是個少年人,你從處而來?”


    賀聰見這人不但神儀不俗、雙眼異采,而且不像邪惡之人,倒覺頗出意料之外。再說老者為尊,小者不敢無理,於是並含笑抱拳恭敬地答道:“在下由落風坡而來,路過這山嶺,因貪看煙雲,迷失路徑,誤打誤撞的擅來此地。擾及老人家清修,尚請見諒為幸!”


    那老人則嗬嗬笑道:“這是說那裏話來?風月無今古,林泉孰主賓?天下山川,天下人皆能遊得賞得。這位少年,聽你喘吸之氣乃是習武之人,而且武功也是極高之人。”


    賀聰聽此言便知這老者非同一般,他仿佛隱含一種無法言喻之雍容氣概,應該是位德高望重的武林長者。於是不敢胡言,業已盤算,一切毋庸避忌。便肅立恭身答道:“在下雖然略通武技,卻是不入流的雕蟲小技,怎敢接受您的誇獎!移動手腳間的配合,何配高手之稱。老人家能在這仙山勝景之中,以天為爐,以地作鼎,風雲守一,龍虎全真,實是神仙一流人物,在下仰慕不已!”


    那老人搖頭笑道:“老夫遁跡深山,隻是少了點名利糾纏,使靈台智舍之間,少一點肮髒齷齪。不過老夫可不是圖什麽修行養性,葆我真如。更不是圖得個‘清靜’二字,也談不上延年益壽麵已。”說道這裏便停了下來。片刻後,他突然直接問道:“少年兒郎,神儀朗澈,似是武林高手。真人麵前不說假話,老夫不才也是此道中人。不過老夫卻不知你是何人門下?”


    賀聰因不知這黑衣老人來曆,本想考慮應不應該說出實情之時。黑衣老人似已猜出賀聰心意,說道:“你既有為難之處,不說也罷!我已三年未出此洞,對江湖中的事已不以盡知。”


    黑衣老人這麽一說,賀聰反到覺不妥,便答道:“我的先師是肖龍,後又跟隨藍癲子學藝。”


    那老人又嗬嗬笑道:“彼此一脈同源,更宜親近。”他說著嘴角不由浮起一絲神秘笑容,候然又往下一沉,詫聲問道:“藍癲子堪稱武學奇人,內外功行,均練得極好。我已有三年未與他在一起喝酒了,他現在又在何處?”


    賀聰聽他提到藍癲子,心中疑惑不定,暗想這老人言談器宇,及雙目神光,均不帶絲毫邪氣。自己再三觀察,仍然覺得他確是一位遁跡山林的世外高人。”


    那老人這時又深深地看了賀聰一眼,才又道:“你說是藍癲子門下,可藍癲子為人可是俠骨心腸。如果你繼承他的衣缽或者可對我有助。你試試看看能不能把這石枷鎖鏈弄開?”


    賀聰聽他這麽一說,才注意到他雙腳被那石枷鎖牢牢鎖死,可見這黑衣老人諾大年紀,竟被這石枷鎖困在這山洞三年之久。看情形僅有幹糧食水充饑,太已可憐,自己既然遇上,理應助他脫難!


    這種俠義心腸一動,竟忘了先問對方來曆,以及黑衣老人語意神情,分明是前輩武林高手。區區石枷鎖,為何竟讓他枯坐三年等種種疑團。


    黑衣老人又複說道:“你休要看輕這石枷鎖,那鎖鏈可是非常粗大,不是常力所能撼動的。你既願幫我這忙,就必需照我的話去做。定要用你那玄刀凝足十成真力,才有可能破碎這粗鏈。”


    賀聰聞言,心想自己得恩師授傳的氣功業已練到六、七成火候,難道這種粗鏈還不能斬斷?他心中雖然不服,但恐自己一時負氣,誤了黑衣老人大事。遂仍按老人所教,凝足十成真力,然後以陽剛神力,揮起玄刀向那粗鏈砍下。


    粗鏈雖然‘當啷’一聲,可這一刀下去,也隻有一深深的痕跡,竟然並未劈斷。但賀聰自覺已把真力耗去六成以上,胸頭微覺氣喘。


    黑衣老人的雙眼突睜,兩道冷電似的寒光,在賀聰麵上凝注。


    賀聰因黑衣老人所言不虛,自己一刀已難斬斷。遂向黑衣老人說道:“老人家,這粗鏈還需多砍幾刀才行!”


    這時洞外突然傳來遠遠的隱約鍾聲,黑衣老人屈指計數,臉上神情似激動。向賀聰說道:“隻要能斬斷,誰管你砍幾刀?趕快下手,不要白費了不少氣力,對我仍一無所補!”說到此處,他目光瞥見賀聰手中的玄刀,不由微微“噫”了一聲。


    賀聰雖然覺得這黑衣老人語意之中,驕氣特濃。但自己既然立意助他脫難,也就不再計較。於是凝足全身功力,連揮數刀,生生地把一根粗鏈砍斷。


    黑衣老人這才籲了一口長氣,忙把那石枷鎖鏈除掉,自地上緩緩站起身來。因看出賀聰業已力盡精疲,倒坐在地。於是不知從何處掏出一粒色若朱砂的藥丸,放入他口中。


    這藥丸也極為奇特,一入口立時化為解。尤如一股玉液瓊漿,流下喉頭。片刻後體內發熱,精神內力頓長。但四肢之間,卻反而微覺酸脹。賀聰知道這是藥正在驅動體內血流,於是急忙守定心神,默以真氣流轉百穴,助長藥力發揮。果然片刻過後,酸脹一止,人便如常。


    賀聰知覺恢複,想起自己在洞中之事,忙向老者叩謝施藥之德。


    黑衣老人眼望賀聰說道:“你不愧是藍癲子的高徒。我在這裏被困三年,終於得以解脫。你幫了我,我也絕不會虧待於你。”


    賀聰道:“老人家,我這隻是舉手之勞,不足以言謝。隻是還不知你老人家的尊姓大名,可否告知?”


    黑衣老人哈哈笑道:“老夫我乃霍豹也。”


    賀聰突然想師傅曾多次提起過的江湖風雲人物,故做出一副驚呀的樣子,道:“原來老人家便是霍豹、霍大俠!”


    霍豹點頭並哈哈大笑,然後說道:“老夫可稱不上是大俠,是小兄弟抬舉了!”


    賀聰忙道:“我這可不是抬舉大俠,想必大俠你年過半百,闖蕩江湖數十年,應該是世外高人。這世外高人大都是淡薄名利之輩,他們則小隱於山林,大隱則在鄙市。你雖困於此,則如同埋名隱姓般。待潛龍出世,江湖必是空前絕後!”


    霍豹又點頭,然後哈哈大笑說道:“小兄弟說得我愛聽,不過這江湖上的事光怪離奇,如何說的盡?相傳彭祖活了八百多歲,還有那漢武帝劉徹在位時曾三度封禪,誥封天下神仙就有一千九百五十八人之多。但我看來,人生在世,有誌不在年高,有成不分老少。小兄弟將來定是這江湖上的英豪!”


    賀聰忙道:“我哪是什麽江湖上的英豪,隻要無愧於江湖就心滿意足了。”


    賀聰當年曾聽過師傅講過,這霍豹在江湖上是屈指可數的武術奇才,武功極高,縱橫江湖,無人不懼。不過他秉性極為好酒,未醉之前,深通理性,並無甚惡行。但是醉後卻不論是非,完全依其好惡行事,而且下手極辣。所以被江湖人送的外號稱‘無影辣手’。正因如此,武林敗類摸透他性情,故意弄來稀世名酒,讓他喝得大醉後,然後挑唆於他,也讓他做出不少壞事。看來有人把他囚禁於此,到也讓江湖上少了些事端。


    可賀聰卻想知其實情,於是問道:“大師!這是何人將你囚禁於此,害得你三年全無自由。他們這又是為何?”


    霍豹嘿嘿一笑,微和凝思後,才長歎一聲說道:“我乃是武林中人,當時年青懵懂不知,善惡不分,滿手血腥殘害蒼生,縱橫天下,引起武林浩劫。後又參與武林各派的紛爭,鬧的是不可開交。因我最講究一諾千金,說話不能不算數,所以常常落入人的算計中。那靜雲庵的靜雲師太怕我被人挑唆去參與江湖惡鬥,所以約我來到這嶺中。她不知從何處弄來上好的‘女兒紅’,並激我與她喝酒打賭。那知我卻與她鬥酒時,希裏糊塗地竟然賭輸於她。而後頹然醉倒,被送於這洞中,囚禁於此。不過那靜雲師太每三日便送一次食物,從未間斷。”


    賀聰聽至此處,方始恍然,深佩靜雲師太用心良苦。隨後肅容笑道:“靜雲師太婆心孤詣,菩薩心腸,望大師迷途知返,晚輩敬佩無已!”


    霍豹哈哈笑道:“我雖被囚禁三年,卻從未記恨於她。她苦心孤詣,在度我超越茫茫塵世。如今能脫離這幽洞之日,來日必將報恩於她。今日得你相救,也是與你有緣,老夫別無所贈,且把那套防身頗具神妙,能耐久戰的‘無影劍法’傳授於你!心意六合拳我隻授於你口訣,你本身武功功底好,記住口訣後,自行操練也是可行的!”


    賀聰忙道:“我過去一直學刀,可我用刀又如何學劍?”


    霍豹哈哈一笑道:“用刀難道就不能學劍?手中就是無劍,也可用刀代劍。常言道:一年學刀,十年練劍。刀雖然上手容易,但能練至絕頂的,放眼天下最多也隻有兩三個人而已。但我看你使刀也必是這兩三人中之一,所以你還要學劍。天下最精深的劍法,就在你的麵前。這劍法不是人人可以學得到,你或許窮其一生也隻能做一個普通劍客,而永遠不能領悟何謂禦劍天地間,除魔蕩塵囂。你的天賦極高,資質出眾。我並不擔心你學不會,學不精,卻擔心你將來多曆紅塵,心誌不定。”霍豹言道。


    賀聰迴道:“大師說得是也,刀即是劍,劍即是刀,我會刀法再學劍法,又有何不妥?在下願聽大師相授!”


    賀聰曾聽師傅說過這‘無影劍法’,深知其劍法有著神妙之處,不禁大喜過望。若能得此套劍法,正好能彌補自已在劍術上的短板,於是拜倒稱謝。


    身邊無劍,霍豹於是找了根竹杆當劍,便細心傳授起來。招式和口訣一一作解,招式的轉換和技巧也作示範。他還特別強調:“練武者精研於招式,無可厚非。然而,到後來卻流於花招形式,忘了‘專心一注’就是最大缺陷。要知道招式是死的,融入心法後就是活的。如果能透視對手腦海裏的念頭,則無往不利,每戰則必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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