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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爺言罷,不等楊禪開口,潘玉已經應了下來,自從到了後院,他便已經被其中的景象驚呆,全程一言未發,巴不得趕緊離開,輕聲道:“這孫班果然不是常人!楊叔,那。。。那我們就先去觀龍山吧!畢竟都打點過了,他勝天寺的人不也在觀龍山出事了嗎?興許是個轉機啊!鄭爺爺,那小雲我們就。。。!”


    “我不走,要走你們走!”


    朱輕雲一臉毅然,潘玉見狀,急忙道:“你的事你盡管放心好了,有我在絕對沒問題的!這勝天寺它不是個好。。。!”


    “你們快走吧!鄭爺爺此行為我而來,我必定再見孫班!”


    潘玉仍舊不願放棄,爺爺終是開口:“此事,的確和這女娃有關,暫且留下吧!觀龍山那裏,就有勞了!”


    “既然如此,鄭老保重!”


    楊禪應了一聲,終是領著潘玉驅車而去!三叔看向爺爺問道:“爹,那接下來咋辦?這孫班怕是油鹽不進哪!”


    爺爺看了眼勝天寺,隻說了兩個字——等著!


    在爺爺的指示下,我們圍著勝天寺走了半圈,直接在後院院牆外坐了下來,與孫班所在隻有一牆之隔,看爺爺的架勢,是打算跟孫班耗上了!


    隻可惜到最後這般打算並未能實現,傍晚時分孫卿竟是走了過來,冷聲道:“師父有命,看在吳業和尚的份上,百道經奉上,留你們在寺中過夜!”


    “當真!”


    我們幾人聞言盡皆露出欣喜,原以為是這孫班尚且念及舊情,可等跟著孫卿迴了勝天寺方才明了,所謂的留在寺裏過夜,當真隻是留在寺裏,並沒有打算讓我們去後院相見!


    孫卿將我們領到了其中一間佛堂內,便拿著百道經去了後院,沒有再露麵,正值飯時,趙丁領著寺裏其餘的老太監們正在忙碌著,夕陽之下,十幾個風燭殘年的老者越發顯得淒涼,就連趙丁也沒有了白天的神采,懷裏抱著十幾根幹柴,竟已然壓彎了腰,每一步踏出都微微停頓,似是腿腳都已不便!


    我們幾人站在門前看著他們忙碌的身影有些不知所措,而這些老太監們看到我們也隻是露出滿目的冰冷,直到飯菜做好也沒有理會我們!最後還是周文武打破了僵局,說道:“爺,你們在這等著,好歹我也是勝天寺的人,我去給你們端些飯菜!”


    “不必了!鄭大人何等尊貴,自有咱家來送!隻是這些粗茶淡飯,還請鄭大人不要嫌棄才是!”


    竟是趙丁端著一盆米飯走了過來,將其放在了佛像前,指著其中澆著的菜湯說道:“人活著,說白了就是為了睜開眼吃上這一口糧食,若是能再配上些許菜肴那就算是心滿意足!可惜,有時能吃上這些爛殘葉就已是難得,更何況,有些人,他生來還不如這些爛菜葉!鄭大人,慢用!”


    言罷,趙丁轉身而去,留下我們一臉茫然,三叔忍不住道:“孫班這老太監到底是什麽意思!既不肯相見,又為何留我們在寺裏!受這些陰陽怪氣!還他嗎白白舍了那殘經!這老家夥果然是個奸詐的主,留我們在寺裏過夜是假,他要想那百道經是真!我大爺臨走還記掛在心上,這殘經定然不是尋常物!一時大意,怎麽就輕易的給他了!哎!”


    三叔一臉懊悔,爺爺卻是輕歎了一聲,沉聲道:“他想要那殘經是真!容我們入勝天寺也是真!那殘經雖然不是尋常物,可其中內容晦澀難懂,給了便給了吧!”


    “那他既然不肯相助,又為何讓那日本姑娘領我們進寺啊!”


    “哎!他不過是想讓我看看,他們這些年究竟是怎麽過來的!”


    爺爺打量著那些老太監神色黯然,太監這種特殊的存在,本就隻是為了應付宮裏的重活,畢竟偌大的皇族,諸多事宜並非宮女們能夠勝任,可為了防止其與宮女甚至是後宮有染,方才淨身,造就了太監的存在,這些淨了身的太監,起初的氣力倒和尋常男子無疑,可隨著年月增長,太監陰陽失衡,無一例外盡皆要生出一些疑難雜症,而常年的勞作,加上身體的特殊,這些太監的腿腳,一過壯年,皆要生出毛病,甚至還不如個宮女!而一到夜裏,這種情況尤為明顯,就如眼前趙丁這些老太監,走起路來,宛如大病纏身,常見的關節疾病幾乎占了個遍!


    也正因如此,這些特殊的人群離了皇宮後謀生極為不易,更是鮮有能長壽者,勝天寺裏的太監們能夠活到趙丁這般歲數自是和孫班脫不了關係,然而即便孫班手段通天,也並不能將他們變迴常人,待用過晚飯後,這些太監們各自盤坐佛像前,嘴裏念的非是經文,而是一陣陣強忍的劇痛呻吟!


    “他是想讓我認錯!”


    爺爺最後說道:“男兒生於天地間,本就該保家衛國,若沒有我當初引見,他孫班何能一展天賦,更何談他今日的本領!”


    “當年的對錯尚且不論,依我對我師父的了解,隻怕爺你現在就是認了錯,怕也是沒什麽用!”


    周文武一言,三叔忍不住又問道:“爹!你當年到底做了什麽,讓這些太監們如此恨你?”


    對於爺爺和孫班當年的糾葛我們已經問過不止一次,爺爺不願提及,然而眼下興許看著趙丁這些太監如今的模樣觸動了爺爺,他長歎一聲,終是初次說起了當年的舊事:


    當初那個年代,朝廷內憂外患,爺爺雖然身具國士本領,卻也並不能以一己之力挽狂瀾既倒,再者,當初在宮裏相對而言爺爺並未受重用,反倒是禮佛的吳業地位非凡!風雨飄搖,正值用人之際,當初也確實有許多新人被特殊提拔,而爺爺因為國士的原因,也被一位大人物委托,想借他觀相之術,以取人才!


    “大人物?誰呀?”


    “爹,是姓李的那個嗎?”


    爺爺沒有反駁,繼續說著他當年的經曆,他與孫班初次相見就是在這般際遇之下,孫班家境並不富裕,加上他生來便是六指,自然少不了被人指指點點,可也恰恰是這六指,讓爺爺與他初次相見便認定他是個不凡之人!


    孫班當初還是少年郎,自是不願入宮,可架不住家裏窮苦,最終還是被爺爺帶進了宮,引薦給了當權者,可令爺爺萬沒想到,次日孫班便被淨了身,直接留在了宮裏,開始了他鏤身染命之道!


    而爺爺也是從那時起,方才知曉世間還有如此奇術,而孫班天生六指,便被理所當然的寄予了厚望,隻可惜,那怕後來孫班對此道頗有成就,可由於爺爺對太監的成見,以及對這般奇術的敬畏,孫班一身本領一直沒有得到施展,大好青春因此荒廢,他整個孫家,也因他斷了香火,為了學成這鏤身染命之術,他其間所受苦難更是不用多言!


    正因此,才造就孫班對舊廷以及爺爺的仇恨,哪怕實際上就連爺爺也一直被處於半雪藏的狀態!


    而真正令二人決裂,還在入世之後!


    懷著一腔怒火,孫班便將主意打到了曆代皇陵身上,數次請爺爺出山,為他尋龍定金,這般事爺爺自是視為大忌,一來二去,非但沒有助孫班成事,二人之間的恩怨也因此徹底激發,從此一刀兩斷!


    可後來這孫班終究還是如了願,正如楊禪所言,他所發皇陵大墓多不勝數!後來涉獵之廣,更是歎為觀止!


    聽完爺爺一番長敘,我們也終是恍然,孫班原本就是個異類,本以為遇見爺爺是個轉機,卻不料成了異類中的異類!本以為學成奇術,卻一生無從施展!一腔怒火,本以為爺爺定會助他!卻導致二人恩仇盡斷!說起來,倒也是個可憐人!


    到最後就連三叔眼中的怒氣都消減了許多,輕輕歎了口氣,沒有再多說什麽!而這些老人一直禮佛到深夜方才逐漸的往後院的廂房走去,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這難熬的長夜不那麽長!


    我們一連在寺裏呆了三天,爺爺一天比一天變的沉默,我這時方才發覺,爺爺雖然曾經當過差,可應該也和我們一樣,乃是初次見證這些特殊人群的生活!長日漫漫,可一天之中,唯有正午時分些許時光才是這些老人愜意之時,談笑風生間,說的內容卻多是自己還能撐上多久!


    這些人,到死,都沒有個收屍的後輩,甚至入不得祖墳!對於爺爺這般老一輩的存在,這種事情在他心中的地位,不是我們能理解!


    到第四天,忽然下起雨來,天色將亮時這雨也越來越急,爺爺卻在此時打開了房門,動靜雖小,卻是未能逃過我敏銳的聽覺,我想爺爺許是要向孫班認錯了!


    我沒有說話,而是緩緩跟了上去,果不其然,爺爺徑直朝後院行去,待穿過毒蟲密布的異林,爺爺便站在了孫班緊閉的房門前,屋裏沒有光亮,爺爺站在原地沉默了幾分鍾,終是開口道:“孫班!對不住!當年興許真是我錯了!人各有誌,不可妄加於身!當年的怨氣你也出了,你若對我還有恨意,你且說來,要我如何你才能釋懷!我這孫子還有那姑娘的命,還請施以援手!”


    爺爺說完,屋內並沒有迴應,我透過樹林看去,一旁的廂房門前已經有人影走了出來,而孫班門前的香爐內還有剛剛被雨水熄滅的香火冒著青煙,他定是聽到了!


    我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卻見爺爺對著身前抱了抱拳,竟是緩緩跪了下去,說道:“孫班!我鄭有,給你賠罪了!”


    “爺!”


    見狀,我急忙衝了出來,就在此時,那屋裏也終於傳來了孫班刺耳的聲音:“想不到啊!短短三日!心高氣傲的鄭大人,堂堂國士,竟能放下執念,給我這個醃臢貨賠罪!不知鄭大人你是當真懊悔,還是能屈能伸!你可知,這種日子,我們注定要過上一輩子!見人,人避之!見鬼,鬼棄之!想要我出手,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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