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麽辦?你去對豬說‘我想吃你的肉肉’然後讓豬把它的腿交給你?行不行?”


    “那當然不行了!但是可以讓豬在睡覺的時候再殺呀!你聽豬叫得多可憐啊!”


    “傻話!”我刮了一下天寧的鼻子。就在這個時候,木方開始行動了。


    隻見木方按住二師兄的腦袋,一刀從脖子處進去,還攪動了兩下,抽了出來。頓時,一股鮮/血從刀口處噴射出來,嘩嘩地流在準備好的大盆裏,泛著血沫子,還有微微的熱氣冒出來。


    二師兄又慘叫了兩聲,但一聲比一聲微弱。


    “好了,放手吧!”木方說。


    “不敢吧!萬一它反過勁兒來跑了咋辦?”有人說道。


    “放心吧!放開你的!”木方胸有成竹地說。


    幾個年輕人就把二師兄給放開了。二師兄躺在門板上,全身還在微微顫動。


    “行了,開始燙豬毛吧!”木方說。典生伯拿出臉盆,從大鍋裏舀起一盆水,往二師兄身上一潑——


    突然,那躺在門板上的二師兄一個激靈,骨碌跳了下來,開始朝著人群橫衝直撞。圍觀的人們被二師兄的這一舉動給嚇傻了,眼睜睜地看著它突出重圍,往遠處奔跑而去!


    “快攔住打!”木方喊了一嗓子,大家這才醒悟過來,開始拿著木棒追趕二師兄!


    二師兄畢竟失血過多,跑出幾十米之外後,力量逐漸減弱,開始站不穩了。幾個小夥子上前一陣棍棒,二師兄終於轟然倒下!


    幾位追豬壯士抬著二師兄的四隻腳,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向鍋灶,把二師兄重新放在門板上。二師兄雖然已經停止了唿吸,但卻依然瞪著眼睛,這是死不瞑目啊!二師兄恐怕是還有什麽心願未了吧!


    能夠用自己最後的力氣抗爭,就衝這一點,我就覺得二師兄真的了不起!我在心中暗暗地向眼前的二師兄說了聲“二師兄一路走好!”


    我不經意地一迴頭,發現來有叔正遠遠地站在外圈看著,臉上的表情很複雜。是啊,自家養的,即使是畜生,即使是豬,時間長了,也會有感情的;即使是讓它命赴黃泉,也希望它能夠順順利利的,少受一點兒罪啊!


    木方現在開始拿出牛耳尖刀,開/腸、破/肚。


    給二師兄放/血用的長刀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現在正斜躺在血/盆裏。正是這柄刀傷了長青的手腕。


    我目睹了*二師兄的全過程,天寧說是要來看殺豬,但其實她隻是看到了二師兄被綁的過程,其他時間,一直被我抱在懷裏。雖然如此,我仍覺得自己不應該答應天寧的這個要求。我寧願自己也不來湊這個熱鬧。


    “來來來,小猴崽子們,給你們弄個玩意兒耍耍!”木方說著,把二師兄的某個部分割下,扔在地上。隨即就有老手去用竹筒吹了,用細繩子綁了,原來是尿泡。幾個男孩子邊唿喊著上前,你踢一腳,我踢一腳,將地上的泥土全都沾在上麵,真正成為一個泥球了。天寧聽到孩子們的笑聲和喊聲,這才把頭從我的懷裏伸出來看。


    “寧寧,你也去玩兒吧!”天寧這才放開我的手,和幾個孩子一起在空地上開始追逐。


    “你妹妹聽說在學校很厲害呢!”寶峰對我說。


    “是嗎?你怎麽知道,你不是剛迴來時間不長嗎?”我問道。


    “我也是聽我弟弟說的。曉峰說天寧從城裏轉迴咱村小學之後,就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上學前班的時候,靦腆得啥樣的,可是這一次迴來,就一直很積極,上課搶著舉手,上黑板寫題,聽說還是小班長呢!三年級的學生她也敢管。這迴期末考試,聽說語文數學都考了100分,是不是啊?”


    “是嗎?這個我還沒有注意,我上午才迴來,不清楚。”心想,原來妹妹這麽厲害啊!


    “那你這些年在外頭,有沒有感覺到城市和咱農村比,到底有啥不一樣?”我問道。


    “那多了,城市幹啥都方便!就是花錢多點兒!但是農村雖然說吃的喝的都不花錢,可是,總覺得不舒服,比如說吧,交通不便,買個醬油醋還得到鄉裏去。”


    “嗯,你說的很對。還有啥?”我繼續問道。在我心中,覺得寶峰經曆的世事比我多,見識比我廣,應該對城鄉的區別有更深刻的了解。


    “還有啊,城市不管你幹啥,都能掙錢,隻要你正幹,不偷懶,對於一個年輕人來說,隻要願意下力氣,哪天不整個百兒八十的?但是在農村就不一樣了!就比如說我媽,秋天上山去捋連翹,早早地帶著幹糧出去,晚上才迴到家,才能弄到十幾斤連翹,一斤一塊多錢,才能掙二三十塊錢。就這,還是村裏掙得多的人呢!就這樣,和城裏咋比啊!”寶峰感歎說。


    “嗯。我也覺得是這樣。到城裏收個破爛,都比農村強。”這是我發自肺腑的話,有我爹的例子為證。


    “是呀。可惜了農村這麽多地,沒人種啊。有點兒能耐的都進城了,剩下的都是些老人、小孩子,還有二流子貨、懶漢。”寶峰說。


    “可不是……對了,你爹現在咋樣?還打麻將不打了?”我問寶峰道。


    寶峰的爹是遠近出名的麻將迷,打起麻將來灰天黑地的,啥都不要了。前年冬天就是因為隻顧打麻將了,忘記了牛圈裏還點著蠟燭,結果蠟燭燃盡之後著了火。村裏有人看見他家牛圈有火光,提醒他去看看怎麽迴事,他連屁股也不願挪一挪,結果牛圈失火,一頭老牛的背上被燒了一大塊皮,最終是牛也死了,也沒有賣上好價錢,據說是牛販子覺得牛皮燒了一塊,賣不了好價錢。


    不僅如此,他爹脾氣還不好,打麻將輸了就喝酒,酒喝多了就打老婆。村裏街坊鄰居多少人勸他不要再賭了,可是他每一次都是白天發誓賭咒再也不賭了,到了晚上就手癢癢,他的那些老搭檔都不願意和他賭,他還非要上趕著去湊熱鬧。往往是他老婆上山挖藥材的錢,也都讓他給賭沒了,還天天挨他的打罵。


    “他?老毛病了,哪還能改得了?我都懶得管他,我掙的錢也不給他。小時候他打我、罵我,現在我長大了,他打不了我了!”


    “是這樣啊。對不起,我不該提他。”我覺得自己不應該哪壺不開提哪壺。


    “沒事兒。村裏誰不知道這個貨。我這次迴來,見我娘的眼窩都是青的,不用說,就是這貨打的。我勸我娘說,不行你和他離婚。但是我娘說,因為曉峰還小,她說等曉峰大一點兒,就和他離婚。”


    “你在家看著,別讓他欺負你媽。”我說。


    “我這幾天在家裏,那貨對我娘客氣多了。但是我怕我過完年一走,我娘又得受他的欺負。”


    “對啊!那怎麽辦?要不這樣,你出去打工,就把你媽帶上,也在城裏找個活幹,離他遠遠兒的!”


    “這我也不是沒想過。不是還有曉峰嗎。娘說,等曉峰上了初中,住校了,她也出去找點活幹。”


    聽了寶峰的話,我陷入了沉思。


    在我們這個國家裏,城市已經插上了飛速發展的翅膀,把農村遠遠地拋在了身後,但是城市和鄉村本是我們這個國家的兩條腿,哪一條腿走得慢,都不會走得長遠和穩健。農村的問題,不僅僅是經濟上的落後,還有更深層次的,人們的心態、精神上的貧瘠。而後者,卻是靠“扶/貧”或“精準/扶貧”這些行/政上的手段解決不了的。


    “天予,說句實話,雖然說我現在出去打工,也掙了些錢,但是這也是吃青春飯,電子廠裏有不少大學生,一進廠工資就定得高,比我這樣的流水線工人,掙錢多多了,還輕鬆。我們是連上廁所都得計算時間的。幹活的時候,倒是不用費腦子,但手腳卻不能停,因為機器不等人啊。一天下來,胳膊腿都不是自己的了,累得很!年齡稍微大一些的,都不幹了,主要是反應不過來了。我們的主管還說,廠裏要進口一些機器人,代替人工,估計用不了多久,我們這些工人,都被機器代替了。那時候,我就掙不到錢了。想想都覺得可怕。誰知道像我這樣打工,還能幹多久。”說完,寶峰深深地抽了口煙,又重重地吐了出來。


    我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安慰他。


    “你在學校複習,可一定得好好學,就像你爹說的,將來考個好大學,出來了工作也容易找,還輕鬆,掙錢還多,那你一輩子就不用愁了。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掙一個是一個,掙兩個是兩個,就是個打工的命。按我現在這家庭情況,能不能找到媳婦兒,都不一定,說不定一輩子打光棍呢,哈哈!”寶峰說。


    “那不會!你現在才多大,就想這麽遠!”我笑著說,心裏卻在咂摸著他的話。是啊,一個人生活在世上,最怕的,就是看不到希望,找不到前途。如果生活在一團迷霧中,那豈不是要窒息而死!


    “唉!不說了!過年該吃肉還得吃肉!”寶峰說,“走,咱去看看,肉恐怕都分好了!”我和寶峰走上前去,一股燎豬毛的腥臭味兒撲過來,眼前出現的是門板上分好的豬頭、內髒、肋條和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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