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自己:多少天的魂牽夢縈,今天是不是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啊,天予同學?


    忽然想起了海子的詩歌:“我要把這幸福,告訴每一個人”……


    第二天,我十分榮幸地感冒了。早上起來,心裏想著自己還得迴家呢,就暈暈乎乎地洗完臉,刷完牙,正準備背著行李出門迴家,突然聽到了敲門聲。


    誰呀?難道是王永威?我打開門——田欣!


    田欣一進門就問我:“怎麽樣,是不是感冒了?我給你買來了感冒藥!發燒了沒?”說著就忙把手搭在我的額頭試溫度。這樣親密的舉動,我還真的有點兒不大習慣,下意識地躲避。


    “哎呀你躲什麽,我又不吃你!”她嗔怪道,“呀,不會是發高燒了吧?真是自作自受啊你!”


    “沒有發燒,剛才我量過體溫了!沒事的。一個小小的感冒,死不了人,你放心,我不會離你而去的!”我笑著對她說。


    “傻樣兒!我昨天給我爸說一早就要迴家的,可是我又怕你感冒,就等到藥店開門去買了藥。現在我得馬上走了。你如果今天身體不舒服就不要迴去了,等感冒好了再迴去,聽見了沒有?”


    聽了田欣這幾句話,我的心都要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冒的原因,我隻覺得自己如同置身雲霧,身邊的一切都是軟綿綿的。正所謂“溫柔鄉乃英雄塚”,這幾句暖心的話,完全可以把我的萬丈雄心都化成一股青煙。


    “一切謹遵田大小姐吩咐!”我笑著說道。


    “傻樣兒!”田欣笑著說,“好了,我該走了,再見!”


    “別呀!”我拉住田欣的手,“別著急,我有句話問你。”


    “別拉我的手,說話就說話,趕快說呀,我著急走呢!迴去晚了,我爸媽又該審問我了!”田欣掙脫我的手。


    “我問你,我們現在是……什麽關係?”我好不容易才說出了這句話。


    “同學關係呀!”田欣脫口而出。


    “啊?”她的迴答讓我失望之極。


    “那,你希望是什麽關係呀?”田欣歪著腦袋想,笑著說。


    “最起碼應該是朋友吧!”我說。


    “本來就是朋友啊!還能有什麽關係?”田欣問道。


    “哎呀田欣,你知道我讓你說什麽,你懂得!”我又想去拉她的手。


    她輕巧地躲開我,迅速跑下樓去:“陛下,拜拜!”聲音在樓道迴蕩。


    我悻悻地轉身迴來,關上房門,看著她留在桌上的感冒藥,又陷入了遐思。


    幾分鍾之後,我重新背上行李,把那些藥裝在口袋裏,走出房門。


    我來到車站,上了通往家鄉的公交車。年關將近,上車的人幾乎都帶著東西,大包小包鼓鼓囊囊的,放在過道上,整個車廂成了一個百貨商場,鄉親們拖家帶口,有抽煙的,有大聲接打電話的,有小孩子哭的,再加上各種各樣的氣味兒,加上天氣較冷,車窗又沒有打開,個別鄉親又暈車,汽車正常行駛的時候倒還好,最怕的是突然刹車,或者有上下乘客的時候,就會聽到讓人毛骨悚然的嘔吐聲音,那酸爽,真的讓人受不鳥。


    幸虧我是坐在靠窗的地方,可以看看外麵的風景。遠山上的樹木棵棵枯立,形容憔悴,但我知道,它們並沒有死去,而是在嚴冬裏積蓄著力量。再過一些時日,它們就會開枝散葉,綠茵一片,展示出自己的勃勃生機。在背陰的地方,還有一些積雪仍然頑強地存在著,仿佛在為冬天的逝去而哀悼。我,天予,經過了一個學習,就要迴到家鄉了!


    我把視線轉向前方。路邊上,是一個中年婦女,身形單薄,正在趕著五六隻羊朝前走著。這幾隻羊都不算大,小的恐怕一個月都還不到。每一隻都瘦骨嶙峋的,不像是打算賣的。公交車迅速駛過的時候,我還在看著這幾隻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地朝前走著的羊群,視線重新轉向中年婦女的時候,我大吃一驚!


    這不就是我的娘嗎!


    “司機師傅!停車,停車!”我大喊道。


    司機迴頭喊道:“你咋了?”


    我大聲說:“我見到我娘了,司機師傅,麻煩您,停一下車好嗎?”


    司機說:“那我就把你放這兒了!著急趕路呢!”說著他一腳刹車,我急忙拿著我的行李下了車,身後傳來讓人毛骨悚然的嘔吐聲,不用說,肯定是又有哪位鄉親“交貨”了,車裏的味道又該厚重了一些。


    “娘!娘!”我一邊提著行李朝娘跑過去,一邊大聲喊道。


    娘向我看了一眼,仿佛不認識我似的,又朝身後看了看,發現後麵沒有人,就不再張望,繼續低頭趕她的羊群。


    “娘!不認識我啦?我是天予啊!”我到了她麵前。


    “啊……你是……天予?”娘的眼裏,顯露出疑惑的深神色,隨即又亮了,“天予啊,你長這麽高了,孩子!”


    她急忙丟了羊鞭,拉著我的手。娘的手很粗糙,冬天的風把她的手吹裂了,指關節處裂開的大口子裏,還有血滲出。


    “娘!”雖然是我嘴上說娘又不是親的,而且整天不著家,有娘幾乎和沒娘一個樣,但畢竟不一樣。我看著娘飽經風霜、滿是皺紋的臉,鼻子一酸,眼淚就忍不住流了出來。


    “我的兒啊!好孩子,你這是學校放假了?”娘的眼睛也濕潤了。


    “嗯,昨天放的假。”我擦了擦眼淚,從地上撿起羊鞭。


    “娘,你這是從哪兒趕的羊啊?”我問道。


    “從後山買的。冬天這時候買,因為草料比較缺少,要的價錢便宜些兒,一隻才二百多塊錢。”娘說。


    “娘,你這一冬天都去了哪裏?”我看著她日漸蒼老的容顏,心想,她一定是漂泊在外的日子裏,吃了不少苦,收了不少罪。


    “唉,我是再也不出去了。娘本來以為自己還能像往年一樣去賺點靈活錢,出去了才發現,這些年和以往不一樣了。我說的那些,別人未必信,其實我自己也未必信。說白了,我就是靠著一雙嘴皮子去騙人家吃喝罷了。我活了這大半輩子,終於算是活明白了,總是靠著吃東家喝西家,這總歸不是一個正經的營生。前些日子,我轉到後山去,看見人家家家戶戶放羊都發了財,蓋上了小洋樓,我想了想,咱家其實也能這樣啊,所以就迴家了,和你爹商量了一下,就到後山買了這些羊迴來。聽主家說,這種羊叫做‘高山奶羊’,喜歡到山的陡坡處吃草,母羊生羊羔一生都是兩三個,很快就能發展成一大群羊了。咱村裏有山坡,放牛的時候捎帶就把這些羊也看了。咱村你來有叔那群羊現在怕是都有五六十隻了,咱家要是能養個兩三年,也能趕上他。”


    我一邊聽娘說著,一邊為娘的人生感歎不已。在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麽一部分人,本來一直渾渾噩噩地活著,人們總覺得這人這輩子恐怕也就這樣了,但是突然有一天,這人就好像是被神靈點化了一樣,活明白了。就像我一直以一個學渣的形式存在於高三之前老師、同學對我的印象中,但是到了鵝城一中之後,就在那個黑暗的、看著打打殺殺的錄像的那一刻,突然醒悟;就像我娘,在大半輩子靠坑蒙拐騙、花言巧語來賺些衣食,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誰也沒有料到,她也會有願意想通過踏踏實實的勞動來過活的時候。


    我說:“好啊!娘,既然這樣,我也支持你!”


    娘看見我背著行李,就問:“東西沉不沉?來讓娘給你背著吧!”說著就要從我背上拿我的背包。


    “都是些衣服,一點兒也不沉,娘!我都這麽大小夥子了,背的動!”我說,但娘還是很執著地把我的背包給搶了過來,非要替我背不可。沒辦法我隻好讓她背了。


    看著娘的臉上綻開了喜悅的笑容,我感覺到一股暖流在全身激蕩。


    我的身世我很早就知道,當我體會不到母愛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這就是你的生活,你的生命中本來就不應該有母愛!然後我就釋然了,習慣了。這樣想著,我就能夠用一種比較平和的心態去看待同齡的孩子所享受到的親情關愛,從而在不知不覺中堅強了起來。


    但當娘在身邊的時候,特別是在這一刻,我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母愛的溫暖,雖然僅僅是幾句話,幾個動作,就足以填補我沒有母愛的空虛,滿足我一直以來對母愛的渴望。


    我和娘趕著羊到了村口,看到了熟悉的村莊,倍感親切。上次迴來的時候,村子裏幾乎沒有什麽人,隻有留守老人和幾個留守兒童,剩下的活物,就是牲口了,今日卻不同,年關了,很多人從外麵打工迴來,正忙忙碌碌地為過年做著各種準備。我又聞到了空氣中彌漫著的熟悉的炊煙的味道。


    “她嬸子,迴來了?羊也趕迴來了?”東鄰靈女娘向我娘打招唿。自我記事起,我就一直叫她“靈女娘”,“靈女”是她的名字,姓什麽我也不知道。她是一個很精明伶俐的女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樣。


    娘自豪地迴答道:“迴來了!這羊可真是不好趕呢!”


    “天予也迴來了?又長高了!”靈女娘說。


    “您忙著呢!過年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吧?”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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