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長的影子投在地麵上,在深夜裏,有種說不出的陰森感。


    一雙圓頭花鳥魚紋的長靴踏了進來,靴子的主人好似沒有重量,他越過主屋的門檻,沒弄出半點聲響。


    借著月光能看出來那是個瘦削的身影,雙手垂在腰間,他似乎在尋找什麽,在屋子裏看了半天。許是沒有發現,他駐足不動,過了一會,就抬腳往門口去,準備離開。


    忽地腳步一頓,那身影又突然轉向了裏間,他站在床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可能是明天要上台跟雲朗比試的緣故,許明月剛睡著就做了個夢。


    她夢到自己劍挑四方,在擂台上把雲朗打了個落花流水,拔劍間出口成章,寫下長篇巨著,一夜之內名聲大噪,大街小巷都在爭相傳誦她的道法大論。昔有祖師爺的《南華經》被奉為圭臬,今有她許明月的《傻瓜劍法》榮登道論大典。


    但是好景不長,自己的水貨身份很快就被戳穿了,當年大敗於她手下的雲朗師侄率領一批鬱鬱不得誌的仙門弟子劍指蒼穹,把她堵在不知院的床角裏,雲朗咬牙切齒,聲淚俱下,“一個連劍都使不利索的草包,竟能取得今日名聲,簡直是我仙門之恥!”


    許明月縮成一團,弱弱道,“師侄,有話好好說,我認輸,別動手。”


    “起來。”雲朗把劍丟在她的麵前,火冒三丈,“我們一決勝負。”


    許明月搖頭。


    雲朗拔劍,“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他的臉越來越近,淒厲的劍光讓許明月整個人不自覺的戰栗,“師,師侄,君子動口不動手。”


    “放屁!”


    白光乍現——


    “雲朗師侄!”


    許明月猛的睜開眼,皎潔的月光灑滿了半個房間,笛聲已經停止,夜涼如水。


    是夢啊……


    許明月抬起手放在額頭上,隻摸到滿手冷汗,她無聲的鬆了口氣,心道雲朗師侄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怎麽可能那麽暴力。


    她舔舔幹燥的唇,準備起身倒杯水壓壓驚,許明月掀開被子,身子還未坐正,就對上黑暗裏一雙幽幽的眼眸。


    “師叔,你怎麽知道是我……”雲朗的聲音響起。


    “!!!”


    一股涼氣沿著脊背爬上腦門,夢裏的驚悚感還未褪去,許明月條件反射般揮手,“啪”的一聲脆響,悶哼聲響起。


    燈亮了,屋子裏一片光明。


    許明月坐在堂屋裏的紅木長椅上,抿了口茶水,融融燭光勾勒著她的眉目,眼角還含著一抹迷離,她打著哈欠,看著對麵捂著臉的少年人。


    “老實交代,大晚上的來做什麽,坦白從嚴,抗拒更嚴。”


    雲朗鬆開手,白皙的麵皮上印了個清晰的五指印,他垂著眼,細聲道,“白日裏一見師叔,就驚為天人,晚輩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許明月眯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掃出一片陰影,“你騙鬼呢?”


    “師叔不信麽?”雲朗仰起臉,說話間唇邊的梨渦若隱若現,“明天就要跟師叔比試了,晚輩心裏不安,所以想來看看師叔而已。”


    許明月:“……”


    他說的可憐極了,睫毛一顫一顫的,眼裏一片亮晶晶,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央求自己的小情人不要拋棄他。


    怎麽白天裏沒發現這個便宜大侄子腦子不好使呢,許明月心裏鬱悶,她歎了口氣,“大侄子。”說罷又道,“不管你想幹什麽,就此打住,咱倆師叔歸師叔,侄子歸侄子,這種半夜偷雞摸狗的事別幹了。”


    “迴去吧。”


    雲朗起身,規規矩矩點了點頭就往外去,走到門口時又突然停下來目不轉睛的看著許明月,幽幽道:“師叔。”


    “嗯?”許明月抬頭。


    雲朗問:“明天打擂,你想贏嗎?”


    許明月:“我還想要天上的星星呢,有這功夫做夢還不如多睡一會。”


    “砰”的一聲,大門在眼前幹脆利落的關上了。


    雲朗站在門外沉默了一陣,眼神晦暗不明。


    許明月撐著腦袋在床上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雲朗半夜三更來不知院幹什麽,她可不信什麽“一日不見如三月兮”的鬼話。


    仙盟大會來的女弟子數不勝數,從山腳往上走,三步就能碰到一個嫩的掐出水的漂亮仙子,筆直白淨的大長腿,不盈一握的細腰,眼波流轉,怎麽看都比自己有吸引力。


    思來想去半晌,許明月終於得出了個結論——雲朗大侄子一定是吃錯藥了。


    第二日卯時剛過,許明月就被道童從被窩裏揪出來了。


    仙盟大會果然不是人參加的,這些人一個個起的比雞都早,等她到擂台的時候,那裏已經烏泱泱的站了一大群人。許明月比較倒黴,抽的簽號排在前麵,必須早起。放眼望去,除了虞歸晚來了,其他幾個師兄師姐估計還在被窩裏睡的昏天黑地呢。


    虞歸晚比她還靠前,此刻正在試劍,許明月心想師兄肯定能給師門爭光,自己走個過場不要輸的那麽難看就行了,比完再迴去睡個迴籠覺。


    “二師兄加油!”


    事情果然沒有任何懸念,虞歸晚十招之內就解決了對手,順帶收獲了一堆彩虹屁。叫好聲陣陣,“蒼穹果然鍾靈毓秀,人才輩出。”


    “等會還要上一個,聽說是李真人新收的弟子,想必定有過人之處,咱們又能飽眼福了。”


    “大夥猜猜,幾招能贏?”


    “我賭十招!”


    “五招!”


    “……”


    繞是厚臉皮慣了,許明月還是難免有一絲絲的羞赫,萬一等會她上台兩招就被人打下去了,那可丟人丟大發了。


    在台下蹲了半晌,終於輪到她上場了,臨走前,虞歸晚叮囑道:“打不過就認輸,別硬撐。”


    “……”


    許明月用力點點頭,拎著師兄的長劍上了台。她到現在還沒有自己的本命佩劍,隻有一把從永夜境內撿出來的彎刀,屬實可憐。


    雲朗站在了她的對麵,仍是一身鴉青色長袍,黑發束的整齊,噙著笑,看著人畜無害,很是乖巧,他端端正正拎著劍作了個揖:“請師叔賜教。”


    許明月也迴禮:“不敢當。”


    “昨日師叔沒有迴答,恕晚輩再問一遍,師叔您想贏嗎?”雲朗問。


    擂台比較高,倆人離的又近,台下倒沒人聽見雲朗的話,他笑的如沐春風,許明月卻隻感覺不妙。


    “我想贏難道你就乖乖讓我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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