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人間早春時節,紅豔豔的桃花開了滿樹,許明月靠在樹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迷茫的看著眼前一水的的粉牆黛瓦。就這樣漫無目的看了半晌,她突然壓著聲音,頗有些咬牙切齒道:“狗係統,你給我交代清楚這是怎麽迴事?”


    【咳咳......這裏是楚硯的夢境。】


    “我是說——為什麽我會在這裏,在他的夢裏!”她的聲音陡然換了個調,“而且還成了這副鬼樣子!”


    青磚黛瓦,方頂青閣,青白石板上斑駁凹裂,流水潺潺,幽遠秀麗,分明是婉約精致的江南水鄉。


    桃樹後就是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河,許明月蹲在河邊瞅了半天,又扯著破破爛爛的衣服好一通嫌棄,才接受了自己現在是個流著大鼻涕的小叫花子這件事。


    【宿主宿主,別激動,這隻是暫時的,等楚硯破了心魔,就能迴去了。】


    係統看她一副恨不得立馬投河自盡以證清白的模樣,趕緊開口寬慰,不然這任務還沒完成,宿主就半路夭折了可怎麽辦。


    “他什麽時候能醒。”許明月對著河水,仔仔細細把小臉洗了個幹淨,看著白嫩嫩的小臉,烏溜溜的大眼睛,心裏這才舒坦了幾分。


    “這不是挺好看的小姑娘嘛。”這身子最多七八歲,說話還帶著若無若有的奶音,倒是可愛的緊。


    眼看著宿主的心情好了些,係統才試探著道:【夢魘困住人的方法在執念,隻有能破了執念,就能清醒,但是——】


    “停!”許明月一聽這話就眼前一黑,趕緊叫停,大口的喘氣,撫著胸口自言自語:“不生氣,不生氣......”


    係統:“......”


    “好了,你說吧,我能受的住。”


    【夢由心生,夢魘即心魔,隻是當時穀底魔氣太重,再加上楚硯的執念太深,連帶將宿主也編織進了這個夢裏,這些心魔應該是把他當成了載體,在爭奪身體的主權,所以,這個夢魘可能格外......】


    “你是說。”許明月的眉毛簡直要擰成個川字,她斟酌著語言,“心魔在跟楚硯爭身體?”


    她似乎有些不解,像是在低聲第自言自語:“為什麽突然……”


    許明月猛的抬頭,漆黑的眼珠子裏閃過不明的意味:“假如他一直被困在夢魘裏,那這些心魔就順理成章的接管了他的身體。”


    “他就成了魔物。”


    【是。】係統倒是迴答的很痛快。


    【宿主您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突如其來的話砸的許明月有一瞬間的失神,她半張著嘴,嗓子卻幹啞的發不出聲音。


    “那,那他”她聽見自己有些嘶啞的聲音,呐呐道:“他會變成什麽樣?”


    【走火入魔,失去神智。】


    係統沒說完,許明月閉著眼,她已經猜到了接下來的話。


    他會走火入魔,失去神智,會從世人景仰的仙門弟子變成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頭;最後,他會按照原來的軌跡,死在主角的手裏,按部就班的成為主角登上無上至尊的墊腳石,結束他爛泥般的使命。


    【宿主?】


    許明月懵了好一會,周遭的喧囂潮水般褪去,萬籟俱寂,隻有她雜亂的心跳聲,如雷貫耳。想了好半晌也沒腦子還是一片空白,她茫然不知所措,在樹下靜靜坐著。


    朦朧間,她突然想到那雙十指交叉的手,那個潮濕而逼仄空間裏的滾燙的溫度,許明月無意識的伸出手,那溫度仿佛還在上麵纏繞,細白的手指不自覺的蜷縮,仿佛有一把火,順著四肢百骸燒到了她的心裏,火辣辣的疼。


    “我要做什麽嗎?”許明月問。


    【不,不需要】係統有些摸不準她的想法,講話都有些磕磕巴巴,【這個夢魘比較特殊,他十有八九破不了。】


    十有八九破不了......


    【宿主什麽都不需要做,沒有比這再簡單的任務了。】


    是啊,什麽都不用做就能完成任務,許明月自嘲道,這不是你一直想的嗎?怎麽還不開心了呢。


    她突然起身,好整以暇的把髒兮兮的衣服理了個遍。隻是那身衣服實在是不知道穿了多久,再怎麽打理仍是皺巴巴的像塊破抹布,許明月嫌棄的蹙著眉,漫不經心道:“楚硯在哪?”


    【宿主,你......】


    “怎麽?”許明月突然笑了,白淨的小臉還帶著未脫的稚氣,黑葡萄似的眼睛露出幾分深不見底的意味來,連帶著嘴角的笑都莫名透著邪氣:“好歹同門一場,見一麵都不行?”


    係統沒吭聲,許明月自顧自的往街上去。


    平邑楚家,她把這幾個字在嘴裏嚼了一遍,又不經意間掃過這滿大街的飛簷翹角,心下有了個底,這裏應該是楚硯的家鄉。


    既如此,那就好辦,頭角崢嶸的富貴人家估計人盡皆知,隨便找個人問問就行了。


    心裏想著,許明月也就這樣做了,她想也不想就抬起手,等腦子反應過來時,就已經拽住了一截的衣角。


    這身子許是經年吃不飽飯,個子又瘦又小,她隻能看到手裏天青色的布料,入手冰涼,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穿的。


    許明月這才開始懊惱,這手比腦子快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


    被扯住的人似乎也有些懵,半晌,許明月聞到一股好聞的蘭花香,女人輕柔的聲音響起:“小花貓。”


    溫軟的手拂過她的臉頰,許明月看見女人蹲了下來,逆光裏女人的眉眼融融,說不出的溫柔,像神廟裏供奉的女媧像,在烏沉沉的江南水鄉裏,許明月第一次嗅到了家的氣息。


    最後許明月奶聲奶氣的問:“你,你知道楚家在哪嗎?”


    “楚家?”女人輕輕笑了笑,左臉上有個若隱若現的小酒窩,“你要去楚家幹什麽呀?”


    “找人。”許明月眨眨眼,她聽見自己說:“我找一個很重要的人。”


    “他在等我。”


    “好。”


    女人叫芙娘,許明月縮在她的懷裏,細瘦的胳膊緊緊抱著女人天青色衣襟上露出的一截皓白的脖頸,像個找到家的野孩子,不肯撒手。


    跟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迴家,天底下也就許明月膽子這麽大了,她不是個腦子不清醒的人,但此刻,那股若有若無的蘭花香讓她頭腦發脹,眼眶滾燙。


    我一定是魔怔了。


    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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