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盼吹了半天的風,腦子裏紛亂的思緒卻沒有被風帶走一絲一毫,她呆呆地看著夕陽一點點沉下去,看著夜色一點點浸染這個城市,看著燈光又點亮了黑暗。


    腦子裏還是一團亂。


    她給齊越發信息說陳涵最近懷孕,情緒不太穩定,要陪她幾天,然後,自己一個人迴了出租屋。


    第一次自己熬中藥,整個屋子都是苦的,她看著那一碗光是聞起來就想吐的藥汁,一鼓作氣,咕嚕咕嚕,一口喝完。


    然後,下一秒,跑到廁所全吐了。


    她實在沒有喝中藥的天賦。


    收拾了一地狼藉,她背靠著冰涼的衛生間牆壁,緩緩滑坐到地上,眼淚啪嗒啪嗒地打在冰涼的地板上。


    為什麽是她?


    她最近擁有的太多了,所以忘了,自己一向很倒黴的。


    她們都說她靠運氣活著,是,她一路上遇見了很多很好很好的老師,很好很好的朋友。


    可是,她也不是沒有被欺負過,沒有被背叛過,沒有被傷害過,隻是,她選擇忽略那些,忘記那些,跟別人講起的都是自己的幸運。


    關於爸爸媽媽,所有的記憶都是黑色的,沒有一絲光亮,沒有一絲希望。


    她隻能選擇忘記所有的痛苦,隻記住那些美好的人,美好的事,騙自己說,徐小盼,你看你運氣多好,遇見了一個願意對你好的,看,你運氣真好,又遇見了一個……


    就這樣,騙著騙著,她自己信了,周圍所有人都信了,覺得,她真是一個運氣很好的人。


    遇見齊越的時候,她曾想,大概是老天爺把爸爸媽媽的愛奪走了,所以,給了她齊越的愛。


    可是,這一份愛,太過盛大了嗎?


    用整個童年的黑暗也換不了嗎?


    還要用她的孩子去換嗎?


    她無所謂的,沒有孩子,她無所謂的,可是齊越呢?


    她要怎麽去麵對齊越?


    齊越後知後覺地給陳涵打電話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了,當聽到陳涵那句“我已經好幾天沒見到盼盼了”的時候,他慌了。


    他努力迴想著,自己這幾天究竟忽略了什麽。


    給盼盼打電話的時候,她聽起來一切正常,雖然情緒有一絲低落,但齊越以為她隻是受陳涵影響,給她發信息,她也會及時迴複,隻是說陳涵情緒實在不太好,需要多陪她幾天,所以,他就沒有多想。


    直到,剛才的電話裏,他問起陳涵三天前盼盼去舞蹈學校有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他才知道,那天她並沒有去舞蹈學校,所以,那天,她究竟去了哪兒?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為什麽要瞞著自己和陳涵?


    又為什麽拿陳涵當幌子自己一個人躲了起來?


    陳涵那邊也是急得團團轉,迴想著最近發生的一切,突然想到一個細節,那天,盼盼陪她去檢查,醫生支開了她。


    如果盼盼真的沒什麽事,醫生為什麽要支開她?


    想到這裏,陳涵一陣懊悔,為什麽自己這麽後知後覺,於是趕緊通知齊越,幾個人趕緊往醫院趕,幸運的是,那天那個女醫生在,得知女醫生的建議之後,齊越趕緊查了第二天徐盼的就診記錄,可是,那個專家不在。


    陳涵急得趕緊說道:“我們去找那個專家,或者拿盼盼的醫保卡,重新打一份報告,掛個號,讓別的醫生看一下?”


    齊越臉上透著心疼,他看了看著急的陳涵,道:“我想我知道,她為什麽躲起來了,陳涵,謝謝你,我讓徐義先送你迴去吧。”


    “你猜到她在哪兒了?”


    齊越點了點頭,她能去的還能有哪兒?無非是出租屋。


    聽過醫生的話,陳涵心裏也有了隱隱的猜測,她很想飛奔到徐盼身邊,可是,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眼淚無聲滑落。


    最不該去刺激她的,就是自己了吧。


    她甚至在心裏後悔,為什麽要拉著徐盼去檢查,明明齊越說了,年後本來就計劃要帶徐盼看中醫調理身體的,到時候他們倆在一起,總比現在好。


    她現在,一句話也安慰不了,甚至,不敢去見她。


    恍恍惚惚地跟著徐義下樓,迴家。


    齊越坐在醫院的走廊裏,腦子裏也很亂。


    他猜測,她很有可能是查出來真的有生育障礙,因為怕給不了自己一個孩子,所以躲起來了。


    這人是不是傻?


    他是那種非要生一個孩子來繼承王位的?


    可是,他見過她跟陳涵一起給未出生的小朋友買東西的時候,那一臉歡喜雀躍的樣子。


    他見過她在路上遇見可愛的小孩兒,總是忍不住要上去逗一逗的樣子,那眼神,真像下一秒就要掏出一個麻袋來。


    她喜歡孩子的。


    比他喜歡得多。


    所以,告訴她,他不在乎他們能不能擁有一個孩子,就能安慰到她嗎?


    可是,總不能讓她繼續這樣一個人胡思亂想下去。


    齊越想了想,過年之後,他一直在忙,為了給後麵的婚禮和蜜月騰出時間來,他甚至沒有帶她去看過一場電影,沒有帶她去逛過一次街,沒有跟她出去散過步,沒有帶她去吃她喜歡的麻辣燙。


    他自以為自己在工作之餘努力策劃好他們的婚禮和蜜月就是在好好愛她了,可是,他忽略了身邊真真切切的她。


    蜜月,誰說一定要在婚禮之後?


    齊越心裏有一個想法,而且,這個想法越來越強烈。


    對他來說,其實是一個很簡單的決定,打定主意,他迴到宏輝,先是跟各部門主管開了一個會,然後又跟徐義交代了一些事情,收拾了兩個人的行李,下樓,開車,直奔徐盼的出租屋。


    齊越沒有鑰匙,他站在門口,準備敲門的手卻頓住了。


    他深唿一口氣,努力揚起一個笑臉,然後——


    咚咚咚——


    徐盼愣住了,她剛喝完一碗比她命還苦的中藥,經過這幾天的練習,她現在已經可以好好喝藥,不至於剛喝下去就吐了。


    其實她也差不多想明白了,醫生沒有給她判死刑,還是有希望的,好好吃藥嘛,好像也沒那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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