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鎮,屋舍數百,錯落於山坳間。


    鎮口,十裏柳林如翠綠屏障,蜿蜒深入至鎮尾。


    鎮尾,孤零零一座義莊,名為龍淵。


    義莊門口,老樹高聳,枯藤纏繞,昏鴉聒噪,平添幾分陰森。


    “咚咚咚!”


    殘舊木門,被拍得震天響,夾雜一聲急切,“龍淵,趕緊去收屍。”


    義莊內,大黑棺蓋子“嘎吱”一聲移開,露出龍淵滿是汙漬的臉,睡眼惺忪,雙眸漆黑深邃,散發淡淡幽光,嘴角勾起一抹無奈,“大白天收屍,別來害我。”


    “想不想安葬你龍叔?”門外傳來冷笑。


    轉頭看向牆角的柳木小棺,龍淵滿眼溫情,往昔與龍叔的點滴瞬間浮現。


    龍叔那粗糙卻無比溫暖的手,將他從亂葬崗撿迴,在困苦歲月中拉扯他長大;龍叔的笑容雖略帶苦澀,但充滿了期盼,是他生命裏唯一的慰藉。


    龍叔去世三年,仍未能入土為安,還曾千叮嚀萬囑咐,收屍最好在黃昏後,可此時聽到門外急切之聲。


    龍淵的手緊緊抓著棺沿,指節泛白,內心猶如被兩種力量撕扯,一邊是對龍叔入土為安的渴望,如同黑暗中的燈塔;另一邊是對未知危險的恐懼,如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的心房。


    此界以武為尊,以靈為貴,收屍人地位低下,食不果腹,朋友難覓,更別說葬身之所,要養大一個繈褓嬰兒更是難上加難,其中艱辛可想而知。


    龍淵不知道自己究竟來自何處,就連名字也都是龍叔將他從亂葬崗撿來後,經鎮長大人應允,與義莊同名。


    可龍淵此名,對鳳鳴鎮來說,並非潛龍騰淵的美好寓意,而是困龍於淵之無情嘲諷。


    這裏百家姓氏,龍姓為恥,僅龍叔與龍淵二人,龍叔三年前躺入柳木小棺,龍淵剛從大黑棺坐起。


    大黑棺,棺長九尺,全身漆黑,出去收屍用來收納屍體;迴到義莊,便成為龍淵棲身之處。


    白日收屍是大忌中的大忌,每一個收屍人都流傳著白日收屍會觸怒陰靈,招來滅頂之災的傳說。


    龍淵深知此中利害,然而,為了龍叔的安息之地,得到外麵的承諾,眼中瞬間如同燃燒起熊熊烈焰,牙關一咬,“咻”地站起。


    破舊漏風黑衣鬆垮掛在身上,略顯瘦削身形,蒼白修長手指抓起遮陽破草帽,舉手投足間灑脫不羈盡顯。


    跳出大黑棺,看向柳木小棺,龍淵鄭重彎腰,“龍叔,李管家鬆口了,隻要我此刻去收屍,便能讓你獲得棲身之地。”


    轉身背起大黑棺,臉上寫滿倔強,龍淵將門猛然拉開。


    “嘎吱”聲響,李管家連忙雙手捂住鼻子,連退三步,一臉嫌棄,“關門,趕緊,柳林灣。”


    “李管家,現在收屍,真能給我一塊地方,讓龍叔入土為安?”龍淵急忙詢問。


    李管家再退三步,他本是鎮長身邊紅人,在這鳳鳴鎮雖算不上一手遮天,卻也掌管諸多事務,對收屍人自是瞧不上眼,“廢話少說,別讓你臭味沾上我。葬入亂葬崗得了,又沒人阻止你。”


    “絕不可能!”龍淵堅決搖頭,聲音洪亮。


    於他而言,龍叔如親生父母,如今龍叔已逝,他絕不讓其葬身亂葬崗。


    亂葬崗位於鎮外偏僻山崗,野狼、髭狗橫行,他與龍叔將無人認領屍首葬於此處,卻常被刨出,啃得支離破碎,慘不忍睹,而他們身為收屍人,身份卑微,白日未得許可不得離莊,晚上還得兼做打更人,為鎮民報時巡街,無力阻止。


    龍叔故去後,龍淵為其安寧,三年來默默付出,李管家交代之事,無論分內分外,他都毫無怨言,隻為換取義叔在義莊的停放時光。


    再次拱手,氣勢凜然,“李管家,麻煩你老向鎮長說說,我隻需要一小塊地方。”


    “先將那具屍體收了再說,趕緊!”李管家右手一指,態度強硬。


    “好!”龍淵聞言大喜,背著大黑棺快速轉身,猶如一陣旋風,衝進十裏柳林。


    看著離去的背影,李管家搖頭冷笑,“興奮什麽勁?能答應你,我做什麽管家,最多延長些時日罷了。”


    柳林之中,清風徐拂,柳樹依依,柳枝輕舞,柳絮紛飛似雪,龍淵滿心歡喜,龍叔終於有望入土為安了。


    柳林灣,千裏寒江仿若沉睡玉龍蜿蜒而過,江水於此形成一灣迴漩,水麵靜謐如鏡,波光粼粼,恰似萬千星芒灑落。


    圍觀數人,看到那身怪異裝束出現,紛紛扭頭離開,原本熱鬧的場麵,瞬間鴉雀無聲,臨走之前都沒忘迴頭淬上一口唾液,“冤有頭,債有主,所有因果由收屍人龍淵承擔!”


    早就習以為常,龍淵視若無睹,小心放下大黑棺,破布袋中抽出三炷香,摸出火折,快速點燃。


    屍首匍匐在地,水草覆蓋,看不出男女。但水草鮮嫩,水滴凝珠,地上沒有翻動痕跡,似乎剛衝上岸沒多久。


    龍淵瞬間斷定,水波微微蕩漾,根本沒有如此衝擊力,屍體倒像被拋擲於此。


    可此時顧不了那麽多,大白天非得收屍,越快越好。


    立於地上屍首腳後三尺處,持香鞠躬,氣勢沉穩,“莫怪莫怪,吃飽上路。”


    向右繞行至頭頂三尺處,俯身鞠躬,滿是敬畏,“舉頭三尺,神明莫怪!”


    微微停頓,繼續前行繞半圈迴到起始位置,再次鞠躬,莊嚴肅穆,“腳後三尺,陰差莫阻!”


    燃香插於地上,腰間摸出三寸漆黑小刀,迴身一斬,霸氣十足,“一刀斷情,了卻生前事!”


    反向行至頭頂三尺,再次揮出小刀,疾如閃電,“兩刀碎怨,從此無煩惱!”


    行半圈迴起始位置,猛劈而下,大喝一聲,氣勢如虹,“三刀了紅塵,了卻生前因果,助你早入輪迴!”


    收刀,俯身三拜,退後九尺,正是大黑棺所放之處,龍淵移開棺蓋。


    這是龍叔傳授收屍本領三刀流,叫做“了卻生前身後事,安心含笑赴九泉”,一圈正,一圈反,代表周全圓滿。


    龍叔說過,每次收屍之前必須這樣,不管白天還是黑夜,刮風或者下雨,隻有這樣,才能移動屍首,而且必須在香燃盡之前,將屍首放進大黑棺,才能消散怨念。


    見香灰燃至一半,龍淵立刻取出黑布,將屍首罩住,按龍叔交代,收屍時不能特意看屍首,整理妝容要迴義莊後進行,這是對死者尊重,避免其喪失最後尊嚴,暴露於光天化日下招惹怨氣。


    龍淵雙手如電,麻繩在手中穿梭,飛速纏繞,動作熟練流暢,毫無拖泥帶水之感,雙手托起屍首,念念有詞,“如有打擾,請勿見怪,隻是換個地方,讓你更為舒適。”


    恭恭敬敬放進漆黑大棺材,蓋上棺蓋,雙眼緊盯燃燒的香灰,輕撫漆黑大棺材,“等你吃好,就出發。”


    雙眼掃過剛才收屍之地,無意發現一個小鈴鐺,龍淵咧嘴一笑,“正好破了,就用你代替。”


    拿在手中觀看,觸手清涼,青銅打造,表麵光滑,內部隱隱約約有幾筆粗淺紋路,可此時無暇細看,仍隨手輕搖。


    “叮……”


    鈴音清澈,餘音嫋嫋,甚為悅耳,有如天籟。


    龍淵瞬間大喜,雙眼迅速掃向四周,未見異樣,方才輕聲說出,“征得同意,我們升棺。”


    升棺,寓意升官發財,大吉大利。


    龍叔曾說,迴義莊前,升棺後切莫放下,否則阻礙棺中人輪迴,會折損升棺人壽命,加重棺中人怨念。


    想起折壽,龍淵不由無語,龍叔還教過他以折壽為代價的反式三刀流倒行逆施,但願永遠無需用到。


    “嘿”的一聲,俯身背起漆大黑棺,龍淵臉色驟變,“怎麽這麽重?”


    屍體剛才抱過並沒有多重,跟隨龍叔收屍將近二十年以來,這還是第一次遇到。,以前隻要屍體進入大黑棺,大黑棺不但不會增重,反而還會逐漸減輕,可這次卻截然相反。


    龍淵瞬間眉頭緊皺,“莫非怨氣未消,積怨過深?”


    「各位大大們,往下看,情節緊湊,不灌水,相信不會讓你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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