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申明煌又召集各將官議事,研究決戰地點。他先開口道:“我倒是有個主意。隻是未想通其中關竅。我們現在是沒辦法將海盜引到固定的地方,不妨換個思路,海盜在杭灣水域,隻能在三府上岸搶掠:陵州郡的姑蘇府、浙州郡的錢塘府和甬鄞府。而其他兩府都是伏擊的好地方,那麽,隻有姑蘇府無險可守。那咱們能不能想個辦法,讓海盜以為姑蘇府派有重兵,不敢來此?隻是如何讓他們不敢來,這倒是個難題。”


    衛秉鉞問:“不敢來姑蘇,他們便隻能選擇其他兩府?”申明煌繼續說:“是,而且,海盜多是大陽人,可以將他們的親屬抓到甬鄞,迫他們不敢在甬鄞上岸,那麽,他們便隻有一個選擇:杭灣最深處的錢塘府。”


    裴有誌提出了疑問:“殿下,杭灣,風大浪急,就算是海盜進入深處,咱們也沒辦法將他們全部剿滅。”申明煌反問:“裴遊擊,你有沒有聽過兩桃殺三士的故事?”裴有誌雖然沒讀過書,但自然是聽過的,所以他點了點頭。申明煌又道:“你想將海盜和水、海聯軍一起剿滅,但不一定要殺了他們,對吧?”裴有誌抬起頭,疑惑地看著申明煌。


    申明煌解釋:“水魔和海斯、海盜,共有三股勢力。其中最大的一股,是水魔的托不經。但以利而結合者,自然會因為利益不均而反目。倘若,我們將托不經招安,給他金銀和官職,你猜,另外兩股勢力,會怎麽對他?”衛秉鉞搖搖頭:“托不經不會接受朝廷的招安。”申明煌道:“我們不需要招安他,隻要讓另外兩人認為我們在招安他。甚至,隻要讓他們認為,托不經在我們這裏得到了最多的好處,就可以了。但如何讓托不經上套,我想了很多辦法,都行不通。所以隻能暫時擱置,先研究決戰的地點。”


    衛秉鉞笑了起來:“這個殿下算問對人了,我有辦法。”申明煌驚訝地說:“你有辦法?”衛秉鉞的手在地圖上指了一指:“我們可以將他們引到甬鄞去,那裏山多,在最適合在山上設埋伏。”申明煌問:“如何引去?”衛秉鉞道:“堅壁清野,將姑蘇、錢塘全城的百姓全部撤走,他們在海裏,沒辦法找糧食,沒東西吃,自然要出來搶,在別處搶不到,就算知道甬鄞兇險,也不得不來。”


    安落說表示反對:“姑蘇、錢塘兩府,都是繁華之地,百姓撤走,損失實在太大了。”


    衛秉鉞道:“他們前天才搶了一次,最多隻能吃半個月,他們自己不能造漁網,連捕魚都不行,島上又不產任何食物,半個月之後,必須得來。若百姓不撤走,我們隻要留給百姓半月所需口糧,將多餘食物全部運走,那守不守姑蘇、錢塘,也實在是沒什麽打緊的。”


    申明煌思索了片刻,說道:“嗯,將糧食全部運走,這倒並不難。”衛秉鉞又道:“軍隊也可以撤走,就讓他們進姑蘇城隨意掠奪,他們搶不到自然會轉戰錢塘,再搶不到,就算知道甬鄞危險,也不得不去甬鄞,而我們養精蓄銳對陣疲憊之敵,必勝。”


    衛秉鉞一出此言,帳內的人都愣住了。這是個瘋子,這一定是個瘋子。軍旅之人大多聽過衛秉鉞三裏營之戰要和敵軍同歸於盡的故事。但海西和陵、浙不同,海西人人皆兵,就算敵軍攻進城,全城百姓也能人人殺敵,戰到最後。但陵、浙兩郡卻很少遭遇戰火,海盜若攻進城來,百姓隻是待宰羔羊罷了!更何況,本地將官家眷都在城內,這如何使得?


    所以裴有誌他們,都紛紛勸說申明煌,不要采納衛秉鉞的建議!裴有誌急得站了起來:“殿下,姑蘇、錢塘皆是千年古城,一旦遭遇戰火,損失無可估量,請殿下慎重。”


    申明煌有些猶豫,衛秉鉞說的不無道理,確實是個一勞永逸的好辦法,隻要擊潰海盜,海域之危可解。但姑蘇、錢塘兩府卻是重鎮,豈能輕易拱手讓人?衛秉鉞看他猶豫不決,說道:“殿下,這事急不得,也不是一天兩天能決定的。末將來了這兩個月,隻在姑蘇呆過,還未去過錢塘和甬鄞。要不然,許末將前去這兩處查看,再做決定?”


    申明煌同意:“是,不可操之過急。這樣吧,你先去甬鄞府,建造巨型戰船的港口就在那裏,你正好可以去參觀一番,順便察看地形。”他又看了看安落,說道:“安遊擊,你是甬鄞人,又在錢塘任職,地形最熟,你陪衛將軍去吧。你們不用著急迴來,務必勘察詳盡。”兩人站起來領命。


    晚上,江王府。衛泱泱聽到他們要去甬鄞府,很是高興,她圍著衛秉鉞問東問西:“我們要去多久?帶五套衣服夠嗎?隻有我們兩個人?藍營的將士不和咱們同去?”


    衛秉鉞打斷她的話說:“是我和小浩,沒有你。”衛泱泱氣的雙手叉腰:“憑什麽不許我去?”衛秉鉞說:“你要留在姑蘇,有更重要的任務交給你。”


    他和安落走後,運送糧草、訓練兵士、督造炮彈等,各項工作都在緊鑼密鼓的進行中。


    眾位將官發現,鳳泉王最近心情很好,不僅僅是因為官軍部署越來越周密,還因為那衛家大小姐。他雖然禮賢下士,但畢竟是皇子,很自律又有點嚴肅,當他不笑的時候看人時,連平日裏征戰沙場,早就看慣了血流成河的武將們都有點害怕。但就算是這些粗野的軍旅中人,也都看得出,他看向衛戍平女兒的眼神,是越來越溫柔了。


    衛泱泱養傷養了一個多月,並不知道期間發生了什麽。衛秉鉞走前還莫名其妙地給她派了一項任務,叫她去給申明煌做侍衛。她心想:“老八真是奇怪,這侍衛長不是盛淮鹽嗎?為何不要盛淮鹽跟著,而要我跟著?”可她生長在軍營,從小就知道軍令如山。哪怕她每次偷偷溜出去玩,也知道一路留下記號,方便家人能找得到她。所以這任務,她雖然想不通,但還是接受了。


    可是這個鳳泉王,好生奇怪,每日裏也不怎麽去軍營,今天跑去賞花,明天跑去觀水。衛泱泱隻想跟著去甬鄞府,看看那七百尺的戰艦,造完了沒有,聽說那艦的四周被厚厚鐵皮包裹,別說刀斧,就算敵軍拿大炮轟,都炸不壞。她心裏抓肝撓腮,癢癢的不得了,縱然是姑蘇城美景如雲,她現在也無心觀賞了。再說了,這小河小溪花花草草,雖然美,但天天看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同,為何還要每天換個地方看?這就是老八說的“更重要的任務?”


    昨天還聽說,兵部運送了一批新的大炮過來,威力更大,她今天根本就不想和申明煌出去玩了,她隻想去見識見識那個”能把地上砸出個一厘地的大坑“的新炮到底有沒有這麽大的威力。所以,當申明煌提出,要帶她去錢塘府遊玩的時候,她的臉上,已經露出非常不耐煩地神色。


    這小姑娘平日裏要說就說要笑就笑,高興不高興都掛在臉上。她今日裏出門悶悶不樂,一句話不肯說,申明煌自然也看得出她的心思。當他們準備出城門的時候,衛泱泱終於忍不住了,她問道:“殿下,這道門,不是去軍營的。”申明煌點點頭:“是啊,我們準備去錢塘府。”衛泱泱隻得迴絕:“那,不經過我兄長同意,我不能去別的地方。”


    申明煌那雙桃花眼溫柔地看著她,眼神似鉤子一般:“不必擔心,他叫你來給我做護衛,你聽我的便是。”衛泱泱這個理由也被他堵死,氣的要命。申明煌看她的樣子有點不高興,說道:“那錢塘府的知府錢艾被人彈劾,說他貪贓枉法,我們這次微服出巡,是要去看看,這錢知府到底是不是個大貪官。”一聽說抓貪官,衛泱泱來了精神,恨不得跳起來:“是嗎?我也可以去?”申明煌點點頭,對她說:“當然,你與我化裝成一對情侶,去錢塘府看一看,好不好?”


    衛泱泱並不知道”情侶“應該如何化裝,但衛戍平做官正直,對子女約束也極嚴,就算衛泱泱是他唯一的女兒,每個月不過才給她十兩銀子而已。所以她對貪官汙吏,深惡痛絕。她也聽說過包青天抓貪官的故事,想來這次去錢塘,雖比不上戰場殺敵那樣刺激,但那定是為民除害,十分痛快的事。想到這裏,她高興地點點頭,一口答應。


    申明煌伸出手來,柔情蜜意地對她說:“你坐到我的馬車裏來吧。”衛泱泱也伸出手,被他拉著,一步便跳上了車。她上了馬車之後,車夫便操縱馬兒,向西駛去。


    出了姑蘇城,風景又漸漸不同,衛泱泱十分好奇,她將轎簾掀起,好奇地看著外麵。


    等她看累了,迴過頭的時候,又發現申明煌的神色好像與剛剛不同了。再沒那麽溫柔,又和平日裏一樣,嚴肅了起來。他們一路邊看景邊吃喝,兩天的路程足足走了四天,才走到錢塘府。


    可是,這申明煌並沒有去找錢知府的麻煩,而是帶著她又在錢塘府裏玩了兩三日。


    她心裏覺得奇怪,又不敢多問。他們倆一路遊山玩水,行程被探子源源不絕的匯報給呆在姑蘇的王成丹。又要抓貪官,又要談情說愛,這鳳泉王江山、美人兩不耽誤啊。既然他想要搜集錢艾貪腐的證據,那就給他吧,王成丹心想。


    這一日申明煌他們兩個人坐在西湖邊的一間茶館二樓包廂內休息,那錢塘乃是浙州郡首府,西湖又是名勝,所以這茶館裏,熱鬧非凡。樓下的說書人正在講著“龍井大俠”葉湘的故事,一段講完,茶客們都拍手叫好,紛紛誇讚這葉大俠劫富濟貧,可真是個好漢。


    衛泱泱重重“哼”了一聲,說道:“他搶劫別人的銀子,拿去救濟百姓,又不是自己的銀子,這算什麽好漢?”她嗓門又亮,聲音又脆,所以這茶館兩層樓的茶客都聽到了她的話。眾人抬起頭來,看到二樓靠窗邊的包廂裏,坐著一男一女。那男子二十出頭,相貌十分英俊,濃眉高鼻眼神溫柔;那女子年紀更小些,臉色紅潤天庭飽滿,一雙妙目炯炯有神。茶館內眾人都在看她,她也絲毫不懼,臉上還頗有些鄙夷之色。


    一樓有個茶客反駁她說:“葉大俠如何不算好漢?”衛泱泱覺得奇怪:“那,我現在把你兜裏的銀子,分給大家,這也是劫富濟貧,那我也可以做大俠嘍?原來你們這裏,好漢這麽容易當?”


    另一食客道:“你小小年紀,才見過幾個好漢?在這裏大放厥詞。”衛泱泱得意洋洋地說:“吼,那我見的可多了呢。海西府第六代平遠伯衛關英,綽號“四國寂滅”,先帝延封六年,在海西城外金家營,率領五萬精兵,大破二十萬四國聯軍,打的西堤國王抱頭鼠竄,逃跑的時候連鞋子都掉了,光著腳在冰天雪地裏差點凍死,算不算好漢?”


    她說的,乃是她祖父的豐功偉績。那人不得不承認,說道:“衛爵爺,當然是好漢。”


    衛泱泱又道:“衛家第七代總兵衛戍平,綽號“三更閻王”。延封二十年,他以妙計大破西堤、暴捷兩國聯軍,打的那兩國人從此以後,隻要見了帶“衛”字的紅色大旗,就望風而逃,護佑一方百姓,這算不算好漢?”那人隻得又點點頭:“衛總兵當然也算好漢。”


    衛泱泱越說越自豪,又道:“衛總兵的第八子,“奪命三刀”衛秉鉞在前年,為了守護海西府,沒來得及從敵軍手裏救出自己未婚妻,可他卻保住了海西府十九萬百姓。於娘子是負心郎君,於國家卻是忠臣孝子,這算不算好漢?”


    衛家的事跡在陵浙一帶並不如北境三郡那麽出名,所以眾人中就算有知道海西衛家的,也多半沒有聽過這麽詳細的介紹。她聲音又大,講的又動情,加上衛秉鉞這護國卻負卿的事情實在令人惋惜,樓下的茶客便紛紛拍起手來:“這當然算大大的好漢!”


    底下有人問她:“你是如何知道的這麽清楚的?”衛泱泱昂首挺胸的說:“當然啦,因為我就是海西人啊。你們啊天天坐在這裏聽段子,還不如多聽聽英雄故事呢,這可比段子有趣多了。段子是假的,衛家的事跡卻是真的!”


    那說書人卻道:“小姐講的衛家的故事十分令人敬佩,可是在下講的葉大俠的故事,也是真的。故事裏那狗官貪贓枉法,收羅百姓銀錢,前往花都送禮,賄賂高官,隻為升官,葉大俠半路劫了那狗官的車隊,讓他升官的願望功虧一簣。”


    衛泱泱不解:“當今天下太平,何人如此大膽,那狗官是誰啊?”一樓幾個茶客忙打哈哈說道:“哎呀,說不得說不得,咱們可是還要性命的。隻當聽段子就算了。”


    衛泱泱對著申明煌小聲說:“這錢塘人真是奇怪,說話怎麽都吞吞吐吐的,剛才還為這葉大俠叫好,現在問他們狗官是誰,他們又不說。”申明煌剛剛一直在看她講衛家的事,不曾開口說話。聽她這樣問,說道:“在錢塘本地罵官員,又不敢說出他的名字,你覺得會是誰?”


    衛泱泱搖搖頭:“能讓他們這麽害怕,還能是誰?難不成是浙州郡郡守?”申明煌笑著說:“當然不是,縣官不如現管。他們說的,自然是錢塘本地的知府。”衛泱泱氣的差點拍案而起:“啊,原來是他?這狗官也太壞了吧?居然貪到人人皆知?這麽大膽?”申明煌看著她,不再言語。衛泱泱看得出,他明明知道什麽,卻不肯告知,自己又不敢問,滿肚子疑惑得不到解答,實在鬱悶。


    他們又玩了幾日,申明煌終於開始做正事了,他帶著收集到的證據,和衛泱泱一起走入錢塘知府衙門。那位錢知府,一看就是位江南讀書人的樣子,十分儒雅。他是姑蘇府常縣的世家子弟,族內多人在朝廷做官,在陵浙一帶很有勢力。“斯文敗類”,衛泱泱心裏罵道。


    她並不知道申明煌進去和錢知府說了什麽,但她在外麵等了沒一會兒,就看到錢知府被衙役拖出來,打入大牢了。看著那狗官剛剛進去時還意氣風發,這會兒卻被打入大牢,衛泱泱心裏實在痛快。她還聽到申明煌還沒有解氣,怒氣衝衝的下旨,要錢塘府的官軍立刻往常縣抓捕錢知府的家人,然後火速押迴花都受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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