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輕而易舉,可是,隻有她知道,他越說得輕而易舉的事情,那一定難度越大,費的心力也越多……


    「可是……如果我不迴來了呢?」她倚在他胸口,輕輕地問,要知,當初遠走美國之時,她是真的打算再也不迴了…鈐…


    「你忘了嗎?」他摟著她,柔聲反問,「我曾經說過的,隻要堅持,就一定能等到。我承認,我傷心過,也絕望過,可是,很奇怪的是,每天早上醒來都好像會從心底萌生出希望,又是新的一天了,離你迴來的日子,又近了一天……我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可是,事實證明,我的感覺是對的,是嗎?洽」


    她點點頭,也抱緊了他的腰。沒錯,他的感覺是對的,她終有一天還是要迴來,所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就像命中注定那個夏日炎炎裏和他初次遇見一樣,人生這個故事註定了開頭,也註定了結局。


    而她,沒有預料到這樣的開頭,卻能預見他們之間會有怎樣的結局……


    「故鄉遙,何日去。」他低沉地念道,「妹妹,今天,你算是真的迴故鄉了……」這首《蘇幕遮》,他臨摹了多少次,已經無法計數,如今,算是對這首詞,也對當日他的幼稚之舉有了交代……


    然而,一句話,又將她惹得淚眼婆娑,伏在他胸口嗚咽,一聲聲地叫著她的名字,「二哥……二哥……不要對我這麽好……我怕……害怕……」


    他隻當她是感動而說了胡話,笑她,「傻瓜,怕什麽?我不對你好,我能對誰好?你是我老婆啊……」


    「我……」她緊緊抱著他的腰,哭得更大聲了。


    他難得見到此般的她,如抱著孩子般,抱著她輕輕地搖晃,一邊還拍著她的背哄她,「好了好了,想哭就好好哭一場,哭完這次,以後不準再哭了,答應我。」


    「嗯……」她努力地止住哭泣,「我隻是……隻是……二哥,你聽說過福滿則溢嗎?」


    「什麽亂七八糟的!」他不想聽她這些奇怪的言論,就像她說的有聚必有散一樣。


    「太幸福了,像我這樣的人恐怕承受不住,二哥……」她欲言又止,兩手卻使勁掐住他兩腰的肌肉。


    「嗯……」他點了點頭,「也對哦!像你這樣的人,應該怎樣呢?要嫁一個老公,隔三差五打你一頓,三天兩頭兇你一陣,你做牛做馬伺候他,他就光會打他的遊戲,沒事兒還給你整出一籮筐的小三,個個懷著小孩來鬧著你讓位……這樣夠不夠了?你確定能承受得住?」


    「你……」原本傷感的她,被他這番話給弄得哭笑不得,最後無話可說了。


    他張開懷抱朝她一笑,「我朝著這方麵發展好不好?先將你打一頓再說!」


    說完攔腰將她扛起,往內跑去。


    剛跑到門口,一個六十左右的老人出現了,眯著眼朝著他們笑。


    「蔣媽媽。」蕭伊庭笑著把葉清禾放。


    葉清禾也大吃一驚,淚痕未幹的臉上激動頓顯,一時如孩子般撲了上去,哽道,「蔣媽媽,您這些年去哪裏了?」


    蔣媽媽是從前家裏的阿姨。葉清禾媽媽身體一向不好,爸爸又忙,便請了個保姆照顧她們母女倆,對於葉清禾來說,蔣媽媽就跟自己家裏人一樣。後來家裏發生那樣的事,蔣媽媽也失去了聯繫,她以為再也見不到蔣媽媽了……


    蔣媽媽再見她,也是淚眼模糊,抱著她不斷說著,「孩子,你吃苦了……這些年吃苦了……」


    「蔣媽媽……」她怎會忘記,每次放學迴來,等著她的都是蔣媽媽溫暖的懷抱,還有令她垂涎欲滴的菜香,那些都是兒時的記憶啊……


    她吸了吸鼻子,這子裏充斥著的不正是她最喜歡的叫花雞的香味嗎?淡淡的雞香味兒因為混著荷葉的清香一點也不膩,每迴都能勾起她的食慾……


    「蔣媽媽!叫花雞!」她喜悅地叫了出來。


    「是啊!蕭先生昨天就給我打電話了,說今天帶你迴來,讓我好好準備呢!除了叫花雞,還有好些菜,都是你小時候愛吃的!餓了嗎?餓就趕緊吃去!」蔣媽媽喜悅地擦著眼角的淚,拉著葉清禾的手邊走邊感嘆,「小荷,真沒想到,蔣媽媽還能見著你……」


    「我也沒想到啊,蔣媽媽……」兩人手拉手一路走向餐桌。


    葉清禾環視著這個久違的家,發現,這客廳和餐廳的陳設基本和從前差不多。父親和母親都是偏好古典風格的人,真是難為了他,去哪裏找來這些近似的家俬和擺設。


    蔣媽媽似乎發現了她的詫異,笑著解釋,「蕭先生真是有心人了,找到我之後,家裏一個花瓶一張畫兒,一個碗兒杯兒的,都細細問過我,一點一點的,把這家給復原了。這些家具,也是根據我記憶裏的,找人來重新做的。你來看這套碗,從前家裏有一套蓮花的紋的白瓷碗你可還記得?從前我就聽夫人說,是先生在你出生那年專門為你定製的,紀念你的誕生啊,碗、匙、杯、碟、盤,各十件,夫人親手繪的畫樣,全是荷花蓮花的,每一朵都不一樣,就在你周歲生日那天用過一次,後來就珍藏起來了,可惜,最後沒能保存來。蕭先生聽我說了,也不知他去哪裏當真又弄了這麽一套來,你來看看,和從前的是不是一樣?雖然我鄉婆子不懂,可也看得出這是景德鎮上好的瓷器,不是有這麽句老話嗎?說景德鎮的瓷器白如玉,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磐。可不就是嗎?敲敲看。」


    說到這裏,蕭伊庭插話了,「蔣媽媽,您這哪是不懂,分明是行家啊!」


    蔣媽媽笑了,「我也是從前聽夫人說多了,記住了。倒是你,真是費心了。」


    「哪裏,我得來也全不費功夫。妹妹,餓了,坐先吃吧。」他輕描淡寫地把他求人作畫,高價專門定製的過程略去了。


    葉清禾在餐椅上小心翼翼地坐,之所以小心,是因為這餐桌餐椅和從前家裏的一模一樣,就連雕刻的花紋,紋繪的花樣,都是一模一樣的,她唯恐是坐在她自己的一個夢裏啊,稍微一加用力,這夢就碎了……


    再看那套定製的白瓷餐具,雖然畫法一北一南,和母親當年的風格有異,可是這碗匙杯碟盤,確如蔣媽媽所說,每一件都不一樣,有的甚至雕刻成立體狀的蓮花,精美絕倫。


    她輕輕地笑了一聲,這一桌豐盛的菜,她竟然吃不去,是捨不得吃吧……


    江浙菜原本就擺盤精緻,猶如藝術品,配上這盤碟,再加上她心內湧動的往事還有她對麵那人溫潤的笑容,讓她更加不舍……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真是……怕吃了就沒了……」


    「傻了吧你!我看你今天智商倒退了三十年!」他笑她,「你不吃我可吃了!我餓壞了!」


    他剝開荷葉,濃濃的雞香味撲麵而來,他吸著鼻子讚嘆,「真香啊!你可別便宜了我一個人!」


    他說著,擰一大塊雞肉來,先給蔣媽媽,「蔣媽媽,這段日子您辛苦了!」


    蔣媽媽受寵若驚,「哪裏哪裏,能讓小荷迴到家裏,是我最開心的事了!我不辛苦,蕭先生,您才辛苦!」


    他確實是辛苦了……


    葉清禾看著他,也看著他身後牆上那幅畫,從前這個位置,掛著媽媽畫的一副魚戲蓮葉間,後來,畫不見了,此刻取而代之的,仍是魚戲蓮葉圖,也是大師級名家的手筆,不過,仍然是北派畫風,不是媽媽的風格,而且,這畫還沒有落款。


    這樣的書畫作品,這一路走來,她看見了好幾副,畫兒定然是他求別人畫的,而書法作品,該是他自己寫的,模仿了爸爸的筆記,仍然學不到八成像,可是,她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出自他的手筆,別忘了,她閉著眼睛用手摸,也能摸出他的書作來……


    他真是煞費苦心了……


    「真不吃?」他捏著一隻雞腿沖她眨眼。


    她張了張口,想要說話,一隻雞腿卻送到嘴邊來了,她隻好咬了一口,他則嘿嘿一笑,「原來撒嬌要我餵……」


    「……」她哪有?


    轉頭看了看蔣媽媽,卻見她笑得眯了眼……


    情不自禁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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