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分類上來說,《饑餓站台》是一部恐怖片。


    故事並不複雜,在一個模糊了政治、國家背景的地方,有一座垂直監獄,意思就是這座監獄仿佛深井一樣,是中間中空的垂直構造。


    監獄每一層高6米,可以保證幾乎不可能從下麵攀爬到上麵,同時每層關押兩名犯人。


    沒人知道監獄有多少層,隻知道每天固定時間,會有一桌豐盛食物,沿著監獄中空的部位,從最高的1層緩緩下降。


    那是這個不知多深的監獄裏,所有囚犯的食物!


    這部別出心裁的恐怖片,通過垂直監獄的構造,提出一項很有意思的看點——食物從1層開始降落,顯然樓層越高,享用的食物越豐富。


    而按照監獄的規定,那一桌食物足夠所有囚犯食用。


    那麽,上層會克製自己的欲望,隻取用自己需要的,以保證所有人都能吃到東西嗎?


    影片的答案是,不會!


    當樓層開始劃分,食物從1層開始下降的規則誕生的時候,“階級”就產生了。


    是的,這部片子隱喻的就是現實社會的階級,甚至是赤裸裸的明喻!


    現實社會確實像那座監獄,位於上層的人,心安理得對著豐盛的、品類多樣、予取予求的食物挑挑揀揀,選擇自己喜歡的,丟棄自己不要的,他們不在乎浪費,因為他們總是第一個享受,浪費也影響不到他們。


    中層隻能吃到上層吃剩的殘羹冷炙,但在饑餓麵前,他們沒有挑揀的資格,甚至為了避免上層下一頓浪費更嚴重,他們還會拚命把殘渣塞進嘴裏,以免下次餓肚子。


    輪到底層的時候,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隻有一桌的廚餘垃圾。


    底層還不能反抗,因為他們在下麵,威脅不到上麵,如果妄圖威脅上層,下一次送餐下來,伴隨著廚餘垃圾的,可能還有排泄物!


    “這部片子,現在肯定是拍不了的……”


    林麥冬對著字跡吹了幾口氣,把墨水吹幹,隨後手指摩挲著字跡遺留的印痕,默默思索:“不過,我把它寫出來,本就不是要拍它,而是利用它給我立人設——一個才華橫溢,有著深厚人文思考,觀點辛辣犀利的天才導演!”


    之所以立這樣的人設,是他準備盡快強化自己在學院各位領導心目中的地位,強化自己在他們心目中的“才華”和思想深度。


    甚至,這個打算早在短片的時候就開始了。


    短片《雇傭人生》算是引子,它揭示階級問題還比較簡略,也符合林麥冬新人導演的身份。


    等到拍完短片,就不需要再藏著掖著,拍攝短片的經曆可以視為成長,視為催化。


    總之,他林麥冬“覺醒”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個年代的文人,普遍比較“叛逆”,也欣賞叛逆。


    80年代流行的傷痕文學雖然被很多人詬病,但其實那個時候,讚揚的仍然是人性純美,人與人之間,是沒有太大區分的。


    到90年代,這個趨勢就變了。


    宣揚人性純美不再見於紙端,此時流行的文學風潮,叫城市文學,他們已經拋棄曾經的,人與人沒有界限的“鄉土”思維,將目光瞄準開放後城市的變化,帶來的一係列社會性和階級性的問題。


    探討“階級”,探討社會,是此時文藝圈的政治正確。


    不光作家們如此,影視圈更是如此。


    “不知道這個劇本撂出來,會不會把他們嚇壞。”


    林麥冬有些惡趣味,至於寫這個題材敏感的劇本出來,會不會上黑名單,他倒不擔心。


    別說他背靠北電,算是朝裏有人,即便沒人,隻要他不妄想把片子拍出來,也沒誰會拿他怎麽樣。


    相反,這本子拿出來,還會為他塑造一層悲情色彩——林麥冬林導演太慘了,嘔心瀝血寫出的劇本,因為敏感了點,連審核都不敢遞交,害怕被禁導,扼殺人才啊!


    嗯,好像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喜歡對遭到不公對待的人報以同情。


    至於那個人是否真的遭遇不公……俺們不管!


    三部影片,除了《饑餓站台》必須拿出來,用以給領導們一個小小震撼之外,另外兩個,林麥冬實在不好做取舍。


    從選題和內容上看,《我們倆》是最適合電視電影拍攝模式的,低成本,劇情簡單,拍攝難度低。


    缺點是對林麥冬個人名聲塑造沒什麽幫助,畢竟這部片子以情動人,沒什麽藝術性和思想性。


    林麥冬拍它,拿的也是電影頻道的死工資,幾乎沒什麽收益……


    咦?不對!


    正在記憶裏到處亂翻的林麥冬,隱約記得這部片子,好像拿過什麽獎……東京國際電影節?


    唔……


    “好像小日子是比較喜歡這種催淚題材……嗯,再加一個√!”


    “可是《狩獵》也很棒啊……”


    毫無疑問,《狩獵》有觸雷的點,但這種搞敏感題材,在審查刀尖遊走作死的感覺,真的太刺激了!


    有那麽一瞬間,林麥冬甚至想把自己早早pass的《寄生蟲》也拿出來,加上《饑餓站台》,組一個作死三部曲……


    這年頭,不作死,不把大剪刀氣得七竅生煙,怎麽好意思叫自己藝術家?


    他突然有些理解未來薑紋為什麽那麽做了,因為作死真的上癮啊……


    開個玩笑!


    《寄生蟲》當然不可能拿出來,那部片子的地域風格比較濃烈,除了財閥一手遮天的思密達,別的國家和地區還真拍不出那味兒。


    胡思亂想間,又猶豫良久,林麥冬幹脆心一橫——


    全寫出來!


    不就是肝嘛,想當年,他初入編劇行,跟組那個導演被架空的爛劇劇組,演員、經紀人、製片人……人人把他當碼字機器,演員和經紀人拚命要他加戲,男女主角加完,三番四番也要加,沒辦法,他們都是投資方的人。


    為片子愁白頭的製片人,也拚命讓他加塞所謂“流行元素”,病急亂投醫。


    可憐他三十歲,人到中年,一天還要敲2萬字台本。


    但最後不還是肝下來了?


    30歲都有如此強肝,沒道理18歲的身體扛不住造。


    造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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