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


    多天的奮鬥在這個時刻戛然而止,林麥冬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聽見郝姐的話,隻覺得百感交集。


    工作到這裏,確實不再需要他了。


    後麵剪負片,基本就是按照他之前給正負片做的記號,對照這份剪出的正片上的剪輯出入點標記,在負片上進行重複工作。


    因為負片比較嬌貴,這部分工作需要進獨立的操作室,全程戴著柔軟的絨布手套進行,人多提升不了效率,還可能破壞操作環境。


    合片則說的是合成,把多條膠片洗到一條膠片上麵,這一般是和配光合作,做特效用的,比如淡入淡出(淡入是畫麵由暗變亮代表開始,淡出是由亮變暗代表結束)、疊化(上一段畫麵逐漸溶解虛化,轉進到下一副逐漸由虛變實)等等。


    這些都屬於轉場特效,在林麥冬的規劃裏,《雇傭人生》是偽紀實風格,轉場就是畫麵的直接切換,幾乎用不到特效。


    所以合片流程,也就片頭片尾字幕,和把膠片、聲軌進行合成——字麵意思,後續會通過轉光,把剪好的磁帶聲紋轉印到聲帶片(一種記錄聲音的膠片)上,然後再經過翻正、翻底,合成到放映拷貝的膠片邊緣。


    它會在畫格旁邊到齒孔之間,形成一條光學聲帶,到放映的時候,隻需要有個聚光燈對其照射,再加一個光電感應器進行光轉電,就能實現和膠片畫格運動一致的聲畫同步。


    想著後續的流程,林麥冬低下頭,看著懷裏沉甸甸的剪出來的正片,猶豫一下,又把它重新掛迴膠片架上。


    然後握住郝姐的手:“後麵麻煩您了。”


    郝姐就笑:“放心,我會好好對待它的,3天吧,你再過來拿原底和放映拷貝,保證做得漂漂亮亮!”


    林麥冬又說了幾句,告辭離開。


    走出青影廠小樓,看著京城昏黃的天空,一陣風吹了過來,有些冷,林麥冬緊了緊衣服,看著那風吹著落葉從他眼前掠過。


    秋天了啊!


    可他的記憶仿佛還停留在大半個月前,依然烈日炎炎的時候。


    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這些天的後期製作,確實讓他忽略了季節的變化。


    而以後的時間,他不用再每天天沒亮,就趕緊起床洗漱跑來這裏守著嘩啦啦轉動的膠片。


    也不用再每天不斷地看重複的影像,看得頭暈腦脹,閉上眼都有種自己鑽進了影像裏,隨著膠片轉動狂奔的錯覺。


    怎麽突然有些不適應呢……


    迴味一會兒過去半個多月,那疲憊卻充實的日子,林麥冬輕輕抽了一下自己的臉:“振作起來,你又不是先天吃苦聖體,怎麽還吃上癮了?”


    總之,對他來說,《雇傭人生》的工作到這裏是真的結束了。


    3天後,他的第一部作品,就會正式麵世!


    想到這裏,他臉上漸漸露出開懷和期待的笑容。


    “耶——”


    衝昏黃的天空揮舞一下拳頭,在青影廠門口來去的人們錯愕的目光中,林麥冬向學校奔跑而去,漸去漸遠。


    都是電影從業者,聞到少年身上殘留在風中的,鹵化銀的味道,大家轉瞬就明白了什麽,有人搖頭騎上自行車。


    有人駐足眺望那遠去的背影,會心一笑。


    ……


    期待《雇傭人生》的不隻林麥冬,還有很多人。


    比如製片組的陸明麗,攝影組的宋小飛,導演組的婁蒿。


    今天是周六,沒有課,下午屬於固定的興趣小組活動時間,和往常大家四處亂竄吹牛皮不同,現在的興趣小組,分成了旗幟鮮明的兩派。


    一派是參加過《雇傭人生》拍攝的學生,基本由攝影、錄音、剪輯等係的大二大三生組成,摻雜著一些沒有參與短片拍攝,但跟在師兄師姐屁股後麵湊熱鬧的大一萌新。


    另一派是文學係,自從上次傳出文學係領導否決跨係實踐課題成立的事後,文學係就被以陸明麗、宋小飛等人為首的那派孤立。


    文學係也不含糊,除了部分退出小組,其他人索性“棄明投暗”,圍繞到盧川身邊——你們不是說俺們捧盧川臭腳嗎?那俺們就真的捧,氣死你!


    這一派裏還摻雜一些導演係的本科生和研究生,他們要麽是盧川朋友,要麽出於別的原因才加入——比如有些是嫉妒林麥冬的劇本勝出,於是來個敵人的敵人是朋友……


    小小興趣小組,居然也玩上政治了!


    不過這也正常,隻要是人就難免有立場,陸明麗、宋小飛加入《雇傭人生》,和林麥冬走得近,自然不好再接近文學係,文學係也差不多,林麥冬開拍短片前那次演講,讓大家恨透了否決實踐課題的文學係領導。


    從本質上來說文學係學生屬於被遷怒,但人際社會的交往,真正能保持客觀中立不被情緒驅使的,畢竟是少數,情緒節奏一旦起來,就必然會失控擴大化。


    校園對抗,不同專業、不同院係之間的齟齬對立,很多時候就是這麽來的。


    坐在活動室角落,看見盧川和文學係的學生進來,陸明麗翻個白眼兒,轉過頭,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在她旁邊,幾個製片組和攝影組的學生,正逼問婁蒿:“……你不是和林導一個宿舍嗎?片子剪什麽樣你不知道?”


    婁蒿叫屈:“我又沒參與後期,我是真不知道,要不你們去問張蘭嘛,麥冬找的那個剪輯師,好像也是她們專業的老師,說不定她知道。”


    名叫張蘭的學生連連搖頭:“郝老師上次開課還是去年,今年我都沒見過她。”


    幾人還待繼續問。


    陸明麗不耐煩了:“林導昨晚不是讓宋小飛通知我們了嘛,3天後去拿拷貝,到時候不就知道了,你們現在著急又有什麽用。”


    幾人表情訕訕:“我們……唉,我們就是有點不踏實……”


    實際上,自從拍攝結束後,參與《雇傭人生》拍攝的學生中,類似幾人這種心態的不在少數。


    說白了,大家都有點虛。


    短片畢竟是大家一起參與創作的,沒人不希望它成為一部好片,當初大家願意參與進來,主要原因就是林麥冬劇本噱頭搞得好,有意思有看點,又有深度。


    但作為預備的電影從業者,大家也都清楚,很多時候,好的劇本,好的構思,不一定能拍出好片。


    膠片盒一關,影響一部成片的因素太多了,一本驚豔的本子,最終拍成一坨平平無奇的垃圾,並非什麽罕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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