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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豐京北街,有一座高大府邸,與皇宮遙遙相對,夜幕降臨,府門上“萬年府”三個字在數排燈籠映照下更加醒目。


    李岩在時,萬福年便在宮外置地建府,起名“萬府”,新帝登基,萬福年便將萬府改名“萬年府”。


    此時,季初陽主仆二人鬼鬼祟祟站在府門外隱蔽處,看著萬府管家迎來送往,好不熱鬧。


    “公主,咱們既然返迴城裏,為什麽不去行館?”靈歌疑惑。


    原來,白日裏將散庭鶴等人送至城外,季初陽便開口和他們道別。


    “年將軍的好意晚輩心領了,隻是我實在不放心父兄……將軍放心,我定不會添亂……”


    年大成歎息默許,他是一個極知分寸的人,受邀幫忙可以,但要強迫一國公主跟自己走,他是不願意做的。


    “我和你一起,不能讓你一個人去冒險!”散庭鶴立即道。


    “不行!”


    “不行!”


    季初陽和年大成幾乎異口同聲。


    年大成有些尷尬,索性走開,給他們留時間道別。


    “初陽姐姐和大哥有話要說嗎?要不要我把馬車讓給你們?”散又凝從馬車裏探出頭,一雙水汪汪的無辜大眼睛在二人之見徘徊。


    ……


    兩人麵色微赧,一前一後離開馬車。


    城中不覺春意到,郭外柳枝泛新芽,季初陽折了一段柳枝在手中,此情此景,本應是策馬尋故友,踏春會情郎的好時節,而他們卻在此歎離別。


    說不定,還會是一場生離死別……


    “……世兄,散祖父說得對,這個時候,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危險!”季初陽曉之以理。


    “既然如此危險,你為何還要迴去?”


    季初陽刻意忽視他眼中的濃濃情意:“你和我不同,我好歹一國公主,萬福年不敢輕易把我怎麽樣,而你……”


    她想了想,到底沒將我比你機靈這樣的話說出……


    “……我如今已是一介草民,他又能拿我怎麽樣……”散庭鶴幽幽望向遠方,漆黑的眸子盡顯悲涼。半響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向季初陽剖開了心意,深深望著她:“我……主要是擔心你……”


    季初陽被那雙眼眸看地心中一熱。


    “……庭鶴,你聽我說,若你我有緣,日後定會詳見!眼下,我們要各自珍重,好好活下去,才能圖來日!”曉之以理行不通,隻能動之以情。


    湊效了!散庭鶴像得了某種允諾,眼中綻放出異樣神彩來。


    季初陽看著他這般,心中生出一絲苦澀。


    其實,散庭鶴不論學識閱曆,還是性格品行,都與自己大哥季越很像,一個小樂太子,一個相府世子。


    故而,兩人從小就要好,都是同樣的果斷聰慧,左右逢源,若是往常,他不可能聽不出這隻是一句安慰的空話——自己此一迴城,勢必是要與父兄共生死的,而散庭鶴此後,肯定也是另一番境遇……


    或許是一年來遭受太多世態炎涼,或許是太需要一份承諾吧,致使他不願再去想那些近在眼前的深洞淺坑,而是寧願捧一份久旱中的飄渺甘霖,一步三迴頭地遠去……


    ……


    “……公主不會是想夜闖萬年府罷?”靈歌涼涼問道。


    季初陽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不要命了?”


    靈歌鬆了一口氣,還好自己主子有自知之明。


    “咱們得盯著它!”


    “……誰?盯著萬福年?”


    季初陽搖頭:“萬福年已經一手遮天了,諸事自然不會親曆親為……盯著辦事的。”


    讓她不安的是,豐京城中除了排查嚴緊一些,並未聽到其他消息……


    雖然至少說明自己的父兄還是安全的,但寧挨明刀,不吃暗虧,萬福年不可能白白受一遭罪,他越是風平浪靜,越說明在下一盤大棋。


    府門再次被打開,這次出來的卻是萬福年本人。


    臉上深深淺淺幾道疤依然醒目,襯得臉色更加晦暗,在一眾同樣服色的年輕男子簇擁下上了一輛四驅馬車。


    臨行前,他喊過一高瘦男子囑咐了幾句。


    季初陽注意到,此男子服色乍一看與其他人相同,但細看卻略深一些,緊窄袖口依稀還能看到紋繡。


    他領了命,朝同萬福年相反的方向離去。


    “必定是個拿事兒的,就跟著他!”季初陽對靈歌道,一迴頭卻不見了靈歌。


    “公主,我在這兒呢……”


    季初陽循聲望去,來來往往的人群眾,隻聞靈歌聲,不見靈歌人。


    人還沒找到,一股臭味卻先入了鼻,定睛一瞧,卻是一大爺吭哧吭哧地拉著一輛糞車緩步而來,後麵帶著鬥笠推車的小公子怎麽越看越眼熟?


    等走近前來,可不就是靈歌嘛……


    ——季初陽才想起來,為了方便行事,兩人都換了男裝。


    “我的公主殿下啊,想要追蹤,您這樣光明正大地可不行……”靈歌邊說邊將一頂鬥笠遞給她,並示意她一同幫忙推車。


    “……你們門派連追蹤之術都教授?”季初陽在那滿車汙膩中,好不容易找了一塊看似幹淨的地方下手,作推車狀。


    “並沒有,隻是我為了來到公主身邊,能學的都學了——技多不壓身嘛!”靈歌得意道:“幸虧我有先見之明……”


    推車糞童,挑擔貨郎,討食乞丐……


    季初陽目瞪口呆地看著靈歌在這些角色之間切換自如,手忙腳亂地照做,始終跟那男子保持著百步左右距離。


    那男子起先還一副目不斜視的模樣,慢慢地他竟到處溜達起來:這個攤邊看一會兒胭脂,那個食肆買包糕點,順便調戲一把街邊花娘……


    季初陽二人跟著他在街頭溜達了兩圈之後,她攔住了還沉浸在扮演測字盲道中的靈歌。


    “被發現了……”


    “啊?”靈歌撤下蒙在眼睛上的布條:“我的追蹤術是師祖親授的,怎麽會被發現?”


    季初陽看著那大吸著麵條、似有似無看向他們的男子,拉著靈歌就走。


    “迴頭將你那祖師爺逐出師門!”


    “……是師祖,不是祖師爺……我們這又是去哪裏啊公主?”


    “快離開!他發現了我們,隻怕會反追過來——掌鹿監果然不一般!”


    “啊!他是掌鹿監的人?”


    “整個萬年府都是掌鹿監的人……”


    “那……他是太監?”靈歌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那人,發現他也在平靜地看向她們。


    在她印象中,太監不應該都是卑躬哈腰、唯唯諾諾的嗎?怎麽這人氣度這般……利落灑脫?


    ……


    季初陽的追蹤以失敗告終,安樂居裏,眾人卻在集思廣益,絞盡腦汁想著補救和應對之策。


    樓牧:“國主,不如我趁夜帶人殺進萬年府,我就不信他能逃得過第二迴……”


    季灃:“萬年府守備堪比皇宮,怎會讓你輕易靠近?”


    季賓:“父王,不如聯絡朝臣,一起請奏陛下、太後,揭露萬福年的罪行!”


    季灃在他說到前半句時還略感欣慰,聽到後半句卻直搖頭:“陛下要是有實權,朝廷何至於此?太後要是明辨是非,萬福年怎麽會猖狂至此!”


    “那……父王的意思是?”


    季灃撚須少頃,道:“隻怕,得想辦法同陛下單獨見上一麵……”


    正在這時,掌事來報:“國主,自稱散府家丁的小六求見……”


    季灃幾人相互看了一眼,散府不應該已是人去鏤空了嗎?怎麽還會有家丁來?


    “兒臣記得,那小六是伺候散祖父的,或許,散祖父有話要跟父王講……”


    季灃便依言讓那小六進來迴話。


    片刻,一個瘦得皮包骨的小童被帶了進來,季灃父子一看麵熟,確定是散府的人無疑。


    “稟季國主,散丞相邀您明日午後到城東郊霧莊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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