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深緊跟著她向前走了幾步,手裏的湯灑了幾滴出來。他頓足,仰頭將解酒湯一飲而盡,將空碗隨手放在了身邊的書案上。垂眸間,卻不經意瞥到了幾個醒目的大字:和離書。


    「這是什麽?」傅雲深一把抓起那張紙,壓住紙張一角的湯碗被甩到了一邊,嘰裏咕嚕的滑了下去,與地麵來了個親密接觸。


    周靜容抬眼看過去,無甚表情波動,淡淡的應了句:「和離書,以前寫的。」


    傅雲深捏著那張和離書,薄薄的一張紙卻有如千斤重,讓他用力到骨節發白,緊張的聲音發抖:「以前寫的,為什麽又拿出來?」


    傅雲深激動的神情讓周靜容心中一緊,解釋道:「收拾東西,收拾出來的……」


    「收拾出來的?」傅雲深陡然提高音量,全身緊繃,帶著一絲慍怒:「既然如此,這種無用的東西為什麽不扔掉,還留著做什麽?」


    他說著,便將那張帶有礙眼的「和離」二字的紙撕了個粉碎。


    周靜容覺得傅雲深的火氣來的莫名其妙,頓時也被激怒了。


    她霍地站起來,向他走過去:「傅雲深,你在質問我?憑什麽?該質問的人是我吧,你難道不應該解釋一下納妾的事嗎?」


    傅雲深撕紙的動作驟然停下,緩緩抬起頭看向周靜容,忽地笑了起來,笑容很是古怪,帶著七分怒意三分悲愴:「所以,你是聽說我要納妾,就把和離書找出來,打算跟我一拍兩散?」


    周靜容氣結,她不是已經解釋了和離書是收拾出來的舊物麽,跟納妾有什麽關係?還是說,他認為他可以納妾,她卻不可以因此選擇和離?


    在她看來,當他有納妾這個想法的時候,他就已經算是精神出·軌了,就已經進入渣男行列了,就應該被唾棄了好麽,還憑什麽跟她發脾氣?


    周靜容越想越氣,幹脆懶得解釋,賭氣道:「是又如何?」


    傅雲深所有的情緒都來不及發散,就被這四個字瞬間擊碎,一種無力感纏住了他的四肢百骸,唇邊漫過一絲苦澀,聲音也變得沉滯:「得知我要納妾,你居然是這個反應,你心裏有我嗎?」


    如果她在乎他,聽說他要納妾之後,難道不應該生氣的質問,吃醋的大鬧,憤怒的要求他除了她不許再想別的女人麽?怎麽會一聲不吭就準備好和離書,那麽冷靜理智,隨時決絕的抽身,一絲留戀也無。


    好像,她根本就不愛他。


    周靜容錯愕的看著傅雲深,她原本以為,問「你到底愛不愛我」這種問題是女生的專利,沒想到卻是傅雲深先說了出來,能不能不要總是搶她的台詞啊?


    周靜容沒好氣的迴懟:「那我應該是什麽反應?敲鑼打鼓的慶賀自己多了一個姐妹?」


    她說完,不再理傅雲深,複又走迴到床邊,甩了鞋子坐在床上生悶氣。


    傅雲深在原地默默的站了一會兒,轉身慢慢的向門口走去。


    直到聽見關門的聲音,周靜容才從床上彈起來,赤著腳踩在冰冷的地麵上,不可置信的看著空蕩蕩的房間。


    傅雲深走了?!他居然沒有來哄她,就直接走掉了!


    周靜容本來還沒有那麽生氣,這下卻是被傅雲深的舉動氣的七竅生煙,隨手拿起什麽東西就狠狠的砸向門口的方向。


    傅雲深,你大爺的!


    莫名委屈的情緒在身體裏蔓延,一顆眼淚猝不及防的砸落下來。周靜容狠狠的揉了揉眼睛,在心裏鄙視自己,沒出息!


    她氣唿唿的又迴到了床上,將被子蒙過頭頂,睡覺!


    夜涼如水,月華似霜。


    傅雲深躺在書房又硬又涼的長椅上,輾轉反側,無法成眠。


    周靜容沒有來找他,在他的意料之中。想也知道,就她那倔脾氣,怎麽可能主動低頭,他有什麽好期盼的?


    傅雲深心裏悶悶的,十分後悔剛才幼稚的舉動。


    他應該先解釋清楚的,他根本就沒想要納妾。原是在鹿鳴宴上,一位官員想與他結親,得知他已有妻室後,便提出將家中庶女送予他為妾。他已經拒絕了,卻不知怎麽還是傳出了他要納妾的傳言。


    如果沒有看到那紙和離書,他應當已經同她講清楚了,但他一看到和離兩個字,想著她要離開他,就氣到失去了理智。


    天知道他有多麽不安,他總覺得周靜容就像一縷風,抓不住也摸不著,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沒有誰能阻止她,也沒有誰能留下她。


    那種隨時會失去她的感覺令他患得患失,極度缺乏安全感,而和離書更加放大了他心中的不安,讓他失控。


    傅雲深懊惱的拍了拍腦袋,責備自己沉不住氣。


    就算她隨時做好了和離的準備,但隻要他做的足夠好,不給她離開的機會不就好了麽,為什麽要和她吵架?萬一她生氣了,真的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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