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陸年兒蹲在欽天監六年,搞明白了這是一處什麽地方。


    這兒主要負責掌握天文變化,製定曆法,占卜兇吉,祈算良辰,觀測氣運,有某些方麵甚至能左右皇帝的決策。


    監正是正三品官員,其下有四品下的少監、五品的春官、夏官、秋官、冬官各一人,七品監丞一人,加上保章、禮性、曆生等下級官員數人,總體來說機構並不十分龐大。


    可監正屬下的官吏很多不是科舉上位的,因為這門學問是一們雜學,學習的人比較少,一般讀書人隻攻讀四書五經,做八股文,肯定無法勝任,所以欽天監的官吏,特別是下層吏員一般是通過專門的征召而來。


    可兩座渾天大陣每時每刻都得有人盯著,等於進了欽天監,這輩子沒什麽特殊情況,就老死在裏麵吧,所以別說正三品官帽,就是給個二品官,又有什麽用呢?


    陸年兒仰天長歎,“陽叔誤我,一輩子要毀在這兒了,都還沒有牽過姑娘的手啊!”


    剛進欽天監頭兩年,他每天無所事事就在大殿裏麵晃悠,那會兒還沒有任何官職,隻是欽天監的閑散人等,老監正將他帶進來以後就不知道跑哪裏去了,整個欽天監任由陸年兒走動,可他就是出不去!


    那大殿門就在那兒,他看得見,也推得開,可就是走不出去,陸年兒每每將自己弄得筋疲力盡,最後整天就跟著一扇門對付。


    後來發現實在是走不出去,隻好轉頭研究那群師兄,可他們隻是草草說上幾句話,便又鑽進研究中去了,時間久了,那群人竟然躲著陸年兒,弄得他覺得,相當委屈。


    陸年兒隻好將目光放在殿中兩座大陣上,一座氣運陣,一座星鬥陣,兩座大陣安靜無聲。


    他走到那放著玉璽的氣運陣前,總覺得這東西莫名熟悉,他輕輕一點,裏麵五塊玉璽便輕輕動了動,再點,再動,紫氣輕輕聚散不斷。


    人間每位名正言順的皇帝都身負大氣運,皇帝自詡真龍天子,可真龍氣運或多或少,多的國運就強些,少的,國運自然衰敗些。


    例如丁前溪那個已經死去的老爹吳王丁徽隆,身上氣運粗壯豐盈,單從氣運上看,怎麽都不像一位橫死歸途的紫貴皇帝,可隻是在位九年便亡了國,丟了江山,大好的山河劃入了燕國,還好徽隆皇帝不好美色,始終不曾廣開後宮,不然那些女子命該有多苦,戰敗的國家最慘的便是女人,無論是嬪妃清妾還是國母皇後都不可避免成那階下囚,性子剛烈的三尺白綾,可總有不想死的。


    皇帝的妃子,那是多少兵痞日夜垂涎不已的?


    運氣好的最後還能被人留下,淪為小妾侍女,可運氣不好的,就成了紅樓頭牌了。


    國家大好山河在,一枚紅底玉璽便是紫氣靈動流轉,皇帝生下來便占據一份廟堂氣運,有貪圖皇帝身上紫薇龍氣的修士,比如那不管天上如何變換,始終是江湖正統宗門的龍虎山天師。


    那氣運陣中飄浮的五枚玉璽,其中有四枚象征的四個王朝都是亡了國的,可那絲縷縷氣運卻怎麽都不斷絕,若是那些前朝餘孽出了個了不起的大人物,氣運足夠逆天,甚至是最後複了國,那麽象征著其王朝的玉璽便會複蘇成為那天然靈寶。


    赦令江水正神,山嶽土地,以及各路香火小神,山精野怪。


    神異之能便如同那天神封正,魚水化龍。


    陸年兒看了一會氣運大陣,沒整明白,便興致不高得走向那座星鬥陣,其實他對這個令自己瞬間昏倒的大陣還有些害怕,但是自從那陸姓玉牌歃血以後,整個星鬥陣對他有種莫名的吸引力。


    使得陸年兒總想不自覺的觸碰它,了解它。


    他來到星鬥陣前,五千多枚玉牌正安靜的周天環繞,時不時有玉牌碰撞在一起,發生清脆的玉鳴聲。


    那陸姓牌忽然從大陣中間高高躍起,五千玉牌齊齊分開一條道路,任由這張玉牌飄到陸年兒的身前,飄動的紅色花穗輕輕晃蕩。


    陸年兒伸出手,試探性碰了它一下,整個星鬥陣頓時亂了運行規律,一塊塊玉牌開始加速疾馳,直到最後劃成抹抹流星般軌跡。


    似稚童興高采烈。


    懵懂的少年身手握住那枚陸姓玉牌,像是隔空握住了八百年,那枚玉牌上的陸字化做點點流光聚成一團赤紅色朱砂。


    穿著老舊道袍的監正,這時候突然走出來,他以手托著那團流動的赤紅色朱砂,遍布橫紋的雙手不住顫抖,那一小團流動赤紅,明明就是整個世界。


    老監正跪在地上,欽天監那群人此時也察覺到了異樣,看向那猶如天神附體的小師弟,喜歡看太陽的師兄墨片掉在地上,占卜算命的那個一哆嗦,瞬間龜殼布滿裂紋,所有人反應過來齊齊跪在地上。


    隻見那團朱砂輕輕點在陸年兒眉心,一點赤紅乍現,整個人被牽引至半空。


    年老的監正聲淚俱下,以手撫地,大聲喊道:“八代司天監術士張陵,恭迎星主迴家!”


    身後眾人重複道:“九代司天弟子,恭迎星主迴家!”


    眉心一點赤紅的年輕人,緩緩轉身雙眸金黃,他輕揮衣袖,聲音好似從九天雲上間傳來。


    “爾等起身。”


    …


    …


    陸年兒自半空跌落恢複意識,下意識去摸眉心,那兒一片空白,可剛剛明明聽到有宏大的聲音從雲間傳來,嚇得自己想要跪下,念頭剛起,便莫名其妙的跌落在地。


    他趴在地上,看著淚流不止的老監正,感覺很奇怪,又看了看那群跪著的師兄們,感覺更奇怪了,陸年兒望向渾天儀,那兒的指針微微擺動。


    當下就明白過來,連忙爬起來扶起老監正,有些得意道:“老頭,剛剛是地龍翻身了吧?哈哈,看你這樣子,肯定是地動不穩,摔慘了吧?”


    年輕的陸年兒絮絮叨叨,抬起袖子幫老監正擦眼淚,一個男人幫著另一個男人擦眼淚,想象中畫麵應該是莫名的違和,可少年抬袖是那麽的自然,仿佛這般動作已經做過無數遍。


    少年一邊偷偷笑著,一邊小聲的說:“老頭,一把年紀還哭,都不害臊,歇歇啊,摔倒了而已,等會兒就好了。”


    一把年紀的監正更加老淚縱橫。


    無奈的陸年兒喃喃道:“哎呦,摔疼了,真摔疼了…沒完了都!”


    八百年故人歸途,再相逢滄海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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