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雨,清懿她……”


    “清懿她怎麽了?”


    兩人身後傳來了一個令人意外的聲音。


    “建安?你怎麽來了?”上官建安的出現讓上官韜頗為意外。原本以為他執意隨軍出征是冷氏安插的障礙,隻是沒想到他一路上根本和平時無異,隻是安安靜靜地做著自己的事情,根本毫不過問西征之事,仿佛他隻是出宮遊覽一般。每次向他問起他也是含含糊糊地糊弄過去,壓根沒打算搭理他,這樣古怪的人他實在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麽。


    “關中沉悶,我和皇兄一樣出來透透氣啊。眾星拱月,還真是讓我這種無能的凡人羨慕啊。”上官建安抬頭看向萬裏無雲的夜空,即便是閃耀的星星在明亮的圓月之側都顯得那樣黯淡啊,就像自己一樣。


    上官韜聽著上官建安的話總覺得心裏很不舒服,皺眉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對人生無常的一點感慨而已,皇兄不必在意。”上官建安對著上官韜笑了笑,三言兩語又把事情敷衍過去,“對了,白發怪人,聽你和皇兄說到清懿,她怎麽了嗎?”


    “葉雨,再叫我白發怪人我敲斷你的狗牙!”葉雨不悅地瞪向上官建安,語氣兇狠地警告道。


    上官建安依舊是一臉人畜無害的笑意,擺擺手說道:“明明是你之前我問你名字的時候你不告訴我的,怎麽反倒怪我了?好吧,葉雨,現在你可以說了吧?清懿她還好嗎?”


    “你和清懿認識?”


    “對啊,比皇兄認識她更早哦。”上官建安似乎無視了上官韜愈顯陰沉的目光,兀自一臉懷想的笑意,“她救過我。”


    “她救過你?”上官韜不知此時心中到底發生什麽,隻覺有一股難以抑製的怒意在肆虐,總有一種若有似無的沉悶糾纏於胸口,讓他感到相當不悅。


    “第一,小姐的事情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關心。第二,那不是救,隻是小姐心情好放過了你,僅此而已。”


    看著上官韜臉上的酸意和上官建安笑容底下隱藏的挑釁,葉雨心底已明白了大半。不過現在不是糾纏這些的時候,雖然自己並不想參與到這場戰爭裏,不過上官韜可是這場西征大戲的主角,他可不能因此而受到影響。


    “不不不,話可不能這麽說。”葉雨明顯的敵意並沒有讓上官建安的笑有絲毫收斂,他學著葉雨的腔調,慢條斯理地說道,“第一,清懿算得上是我的嫂子,我並不是外人。第二,沒有清懿當時我就死在你劍下了,所以對我而言那就是救。”


    “既然如此請注意好你的身份,‘內人’。”葉雨不冷不淡地頂了迴去。


    “那是自然,我最懂得的就是分寸了,那可是我能好好地活到現在的關鍵呢。既然兩位不歡迎我,那我就告退了,晚安,希望你們一夜好眠啊。”目的已經達到,上官建安也不再糾纏,留下一抹詭異的微笑轉身離去。


    “你們和建安到底發生過什麽?”


    “你很在意嗎?”葉雨挑眉問道。


    “我……才沒有,隨口問問而已。”


    “那就好,那我就不必告訴你了。”


    “……”


    “上官韜,我知道你很在意小姐的事情,可是,現在是戰爭。”葉雨的表情變得十分嚴肅,“或許你還不清楚殺戮的殘酷,因此我想提醒你,別在這種時候感情用事。小姐說過,你很冷靜,又很不冷靜,你應該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吧?關心則亂,你現在隻需考慮如何擊退北夷即可,其他事情,等到擊敗北夷那時我再告訴你。”


    “對不起……我明白了。”上官韜無奈地笑道,“這一點,我們很像呢,遇到自己關心的事情都容易失去理智。”


    “別把我和你混為一談。”葉雨不屑地撇頭。


    “嗬嗬,你知道嗎?清懿她很頭疼呢,因為你的脾氣。”


    “……”


    “好了,言歸正傳,我有事情要拜托你。”上官韜湊到葉雨耳畔不知說了些什麽。


    “好,在我迴來之前你可別給我出什麽意外,不然我不好向小姐和大小姐交差。”


    “放心吧,快去快迴。”


    “嗯。”


    葉雨飛身而去,那白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朦朧的夜色裏。


    上官韜重新抬眼看向遠處黑漆漆的荒原,那裏,有著北夷的主力,隻要擊潰他們,一切,就可以劃上句點。


    一夜未眠。


    和上官建安所想一般,上官韜一夜未睡,隻是原因並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在昏黃的燭火下上官韜對著案台上厚厚的一疊圖紙不斷地思索著。陰山關狹小,關前最多僅能容納數萬人展開陣型,關中守軍雖眾,卻遭遇了與北夷一般的難題。倘若堅守,一旦北夷再次帶著攻城兵器前來,以陰山關早已破敗的關防根本無力抵擋。如果要領兵相迎,一來受地形影響,兵眾有限,二來北夷大量以騎兵為主力,短兵相接之下,守軍依舊處於劣勢。


    關中騎兵僅有自己所帶的兩萬龍虎騎精銳以及從邯山關趕來的三萬西北邊軍的殘兵,與北夷直接正麵相搏肯定是下下之策。而且北夷目前雖然因局勢未明不敢擅動,但是他們卷土重來不過是時間問題,當務之急是應立即想出妥善的應敵之策。


    敵不動,我先動!防守無策,那就在敵人還未明白過來之前把他打得更加不知所措!


    朝陽初升,上官韜睜著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東方那一抹溫暖的金光,不覺感到了一絲酸澀。日升月落,晝來夜往,人曾狂言人定勝天,卻依舊無法撼動自然的規律。征服不了自然,就通過征服弱小來滿足自己的欲望,以大欺小,恃強淩弱,從未間斷,及至國家層麵,便演變成了戰爭。隻是到了這時,事態並不是一般人可以預料的,在死亡的縫隙中預測勝利的方向,這是智者殘酷的藝術。


    金鼓長鳴,陰山關守將大都是從夢中驚醒,匆匆趕到,那裏,上官韜正醞釀著一個大膽的進攻計劃。


    “殿下不知清晨匆忙召集眾將有何要事?”涼王被人從睡夢中驚醒心情相當不悅,見到上官韜便沒好氣地問道。


    “本王抵達陰山關已有三日,想聽聽眾將對目前局勢有何看法,以便做出下一步的行動策略。”


    “局勢?北夷勢大,雖先鋒折損兵力仍至少倍於我軍,底下鐵騎驍勇,不可力敵。然而我軍此時兵力卻也不少,隻需憑借關卡之堅足以應對北夷大軍。”涼王不屑地瞟了上官韜一眼,胸有成竹地自言道。


    “哦?涼王之意是堅守不出?”


    “沒錯。”


    “眾將意下如何?”上官韜的視線掃過眾人,開口問道。


    不出所料,陰山關中的將領大都支持涼王的意見。上官韜歎了口氣,無奈地說道:“沒想到眾將竟會選擇這樣一條死路。”


    “殿下何意?”涼王見上官韜出言不善不由皺眉問道。


    “陰山關關防本就薄弱,加之數日前被投石所攻,關防早已殘破,倘若北夷再次引投石前來,涼王打算如何應對?”


    “這……”投石之利涼王是親眼所見,心中怎能不畏?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正當涼王語塞之時,他手下的副將寧安得意洋洋地建議道:“投石車巨大笨重,隻需關中守軍出城相擊定能破之。”


    上官韜厭惡地看了涼王一夥一眼,沒有耐心地質問道:“北夷攻關當日你們是忘了嗎!攻城兵器笨重薄弱誰人不知!又怎可能隻有投石車前來!適才涼王也言北夷鐵騎驍勇,不可力敵,如今卻又要出城攻擊,你覺得憑你們手下那些殘兵能夠與北夷騎兵相鬥?假使能夠力敵,北夷兵力遠多於我軍,你們又如何保證在如潮的攻勢下能守得住陰山關!”


    “那以殿下明見我軍當如何行事?”涼王壓住胸中的怒意,十分不屑地挑釁問道。黃口小兒,本王倒要看看你有何高招!


    “出關,從山道奇襲北夷。”上官韜平靜地說出了他思考了一晚的策略。


    “出關?殿下你這是在開玩笑嗎?”涼王刻意誇張地笑著,“適才殿下才說寧安之策不可行之,現在又說要出關奇襲北夷,這是在逗本王嗎?先不論我軍與北夷的戰力之差,就憑前日殿下繞道奇襲北夷後翼之事北夷定有防範了,奇襲想要得手何其艱難!”


    “不,有一個地方沒有北夷的軍隊防範,就是這裏。”上官韜指著麵前攤開的地圖上的某一個地方說道,“之前幾日的探馬迴報這裏確實沒有北夷的部隊駐防。”


    “殿下,此計絕不可行!”令上官韜意外的是,反對的不是涼王,而是趙龍傑,“老臣也讚成趁北夷尚未摸清我軍情況時主動出擊,不過經這條道出擊絕對不可!”


    “為何?”


    上官韜雖然天賦異稟,策略戰術上可堪稱完美,但畢竟對西北全局不夠了解,方案卻出現了紕漏。趙龍傑歎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殿下,您所說的那個地方名叫毒砂穀,這個名字就是北夷為何沒有派人駐守的原因。此處毒蛇猖獗,且並非一般的毒蛇,而是一種名為沙影蛇的劇毒之蛇。此蛇細小,僅一尺有餘,通體黃褐,平時隱於砂石之中,難覓其蹤,但見活物便噬,其毒見血封喉,根本無法施救,因此毒砂穀人跡罕至,鳥獸絕跡,北夷也根本無需派兵駐守,那些兇猛的沙影蛇便是天然的屏障。”


    “這個本王知道。”上官韜一臉平靜,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您知道?”眾人對上官韜的話都感到驚訝不已,此事若非久居此地的人根本無從知曉,關中也無人提起此事,他怎麽會知道?


    見趙龍傑亦是一臉驚訝,上官韜才慢慢地說道:“趙老將軍,您忘了嗎?本王說過,兩年前曾來過此處,至於毒砂穀本王自然也是去過。而且,本王還知道一些你們所不知道的事情。”


    此言一出在場的諸將皆是更加驚訝了,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年紀輕輕,淡然儒雅的二皇子不但作戰勇猛,思慮聰慧,而且竟然還是個身負奇能之人,竟然能入毒砂穀而不死。


    “諸位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既然沙影蛇如此厲害,為何它隻在毒砂穀附近出沒呢?”


    “這……”


    “因為毒砂穀兩側有它們害怕的東西。”


    “什麽東西?”長期生活在西北的將領們皆是好奇不已,他們從未聽聞沙影蛇竟然會有克星,今日得以知曉那日後必有益處。


    “冷月草,就是在毒砂穀兩側及陰山中許多地方隨處可見的那種藍色草花。因為沙影蛇一旦接觸到冷月草遍體的毒素就會與其產生反應,全身失溫脫水而死,因此一旦嗅到冷月草的味道無論發生何事它們都不會出現的。”


    “真的嗎?這麽說……”


    “沒錯。”上官韜點點頭,“隻要采集冷月草發放給眾軍,我軍便可率領所有精銳經毒砂穀奇襲北夷大營,殺他個措手不及!”


    “不行!本王反對!”涼王將案台一拍,厲聲反對道,“尚不言奇襲能否取得成效,殿下所言之事又如何證明!本王久居西北,從未聽聞此事,殿下該不會為了立功編出此等謊言想冒險行事吧?貪功冒進可是兵家大忌哦,殿下。”


    聽著涼王刻意加重的稱唿上官韜不悅地皺了皺眉,這個涼王,擺明了是要和他對著唱,不盡快解決這個問題隻怕整個西征都要受他影響。


    “沙影蛇並非我舒國原產,乃是千年前西國人帶入。當時他們無意中讓劇毒的沙影蛇逃出,為防此毒物禍害世間,他們將克製沙影蛇的冷月草種滿了沙影蛇逃走的毒砂穀兩側及陰山各處,讓其無法逃出毒砂穀。久而久之,毒砂穀成了沙影蛇的毒窟,但由於冷月草的存在,它們的危害也僅限於毒砂穀之中。此事乃本王師父親授,其通天曉地,本王信其所言有何不可!更何況本王乃禦封征西大元帥,統帥征西大軍,此事無需多言,立刻安排下去!”


    見上官韜動怒涼王並不害怕,隻是冷冷地笑了笑:“殿下無需動怒,你是西征大軍統帥不假,可是西北邊軍並不屬於西征大軍之列,目前隻怕你無權指揮!倘若你要率龍虎騎及其餘西征大軍奇襲北夷本王無意反對,隻是,你若要調動邊軍,請恕本王無法答應!本王不能把眾軍的性命賭在如此冒險的計劃上!”


    涼王言語多有冒犯上官韜本來是不想計較的,畢竟其還是自己的叔父,隻是他屢次在西征這種事關家國的問題與他相難,讓他實在難以忍受。


    “冷月草之事本王兩年前親自試驗過豈能有假!涼王屢次與本王作對到底意欲何為!”圖窮匕見,上官韜不想再忍耐了,軍國大事,豈能因私人之怨而耽擱!目前時間寶貴,必須在北夷尚未反應過來前完成進攻部署,一旦北夷反攻,到時候隻會陷入兩難的境地。


    “殿下不必上火,此事並非本王從中作梗,相信關中諸將亦是不同意此事的。不然這樣,倘若在場諸將有一半以上同意殿下的想法,那本王就將邊軍的指揮權交給殿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涼王眼中閃過一絲陰險的笑意,他早就計算好了,上官韜根本毫無勝算。


    無奈,上官韜也隻能接受涼王的提議。出乎意料的是,結果竟是五五開,關中不少守將轉而支持上官韜,讓涼王大感意外。不過局勢還好,目前兩邊人數相當,隻剩下一個人,他相信,他會支持自己的。


    上官韜同樣把目光看向了還未發言的那個人,心不禁重重地一沉。上官建安,他依然和平時一樣,一言不發地旁觀著,不過從昨晚的表現看來他對自己並不存好意,現在隻怕……


    “我支持皇兄的意見。”


    “什麽!”吃驚不止是涼王,還有一臉震驚的上官韜。


    他到底在想什麽?他真是越來越摸不透他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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