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幽長,思悠遠,卷睫凝眸間盡是揮不去的夢魘。闔眼欲入夢,奈何那血淋淋的手,那一道道橫縱交錯的傷口,那滴滴滲落的血珠,時時刻刻折磨著上官韜的神經。紅顏一怒背後,隱藏著多少秘密?今日無心之舉,解開了一個謎,卻也帶來了一個更大的謎團。


    如今他已能確定許清懿定是個絕頂高手,卻不知為何用指環將一身靈力悉數封印,先前的許多問題也能迎刃而解,但隨之而來的問題卻是更加奇異詭譎。


    那段景象,為何會隨著指環的取下而愈加清晰?那隻手的主人又是誰?她為何會受到如此殘酷的對待?一切的謎底似乎隻有許清懿知道,隻是上官韜卻不知道,他所觸及的,是許清懿最不能碰觸的殤。


    一夜輾轉,心燥難眠。或許是由於陌輕羽曾言的往事,不經意間他總是將許清懿與那個可憐淒涼的女子重合在一起。隻是每當這個想法浮現之時他總會立即將其扼殺。許清懿在王府中情況甚佳,怎麽可能與那女子是同一人?隻是他沒發現在他的意識深處有一種強烈的祈願,希望如此災厄不要發生在許清懿身上。


    熬過難眠的午夜,再經黑暗的黎明,窗外終於亮起了破曉的光亮。既然難以入眠上官韜索性從床上爬起,穿好衣服出門,不遠處的軒轅兮兒立刻警覺地跟了上來。


    上官韜無奈地歎了口氣,看來昨日之事讓她已成驚弓之鳥,自己的一舉一動怕是無法逃脫她的追蹤。既然如此上官韜索性不再在意身後的軒轅兮兒,隨意在晨曦微明的王府中漫遊。


    經過幾轉曲徑,樓閣匿蹤,眼前隻剩一片白梅曼舞的林子,幽香遠溢,細細傾聽,還似有幾聲野鳥的清啼。


    眼前的梅林似讓上官韜想起了什麽,停下腳步轉身說道:“兮兒姑娘,我有事拜托你,請你現身可好?”


    雖有疑惑,軒轅兮兒還是現身問道:“何事?”


    “你能否幫我找到清懿,告訴她我在梅林中等她,有事要和她說。”


    “不行!小姐吩咐我們必須看好你。”昨日的許清懿至今還讓軒轅兮兒心有餘悸,一旦再出什麽事小姐還不扒了自己的皮,說什麽都不能答應。


    “好吧。”上官韜無奈,看來昨日之事還真是非同小可,都讓她們緊張成那個樣子了,不過連許清懿都動氣了,自己暫時還是不要再插手此事了。


    待二人再次迴到梅林時,軒轅兮兒望著手上那一大堆食材大為不解:“韜公子,你這是要?”


    上官韜將手中的東西放下,示意軒轅兮兒也將東西放在地上,拍拍手說道:“好了,東西先放這,我們去找你家小姐吧。”


    又是一陣兜兜轉轉,幾經周折後終於在書房中找到了許清懿。


    見二人進來許清懿將手中看完的密函引火化為灰燼,抬頭問道:“怎麽了?”


    “清懿,我有事和你說,你能隨我出去下嗎?”


    “有事不能在這說嗎?”許清懿不解。


    “嗯。”


    在上官韜的堅持下許清懿支開了軒轅兮兒,隨他來到了梅林之中。已是幾日無雪,朝陽漸升,一片溫和的金黃下寒梅飄飄,體帶幽芳,為林中之人舞起一曲風華。


    在許清懿疑惑的目光下上官韜麻利地收拾著,很快就在積雪上請出一塊空地。


    看著上官韜忙前忙後地在林中拾取枯枝擺弄著,許清懿問道:“你不是有話說嗎?這又是在做什麽?”


    上官韜一邊從懷中取出要來的火折子點燃火堆,一邊迴答道:“昨日之事想來我也有不當之處,所以我決定今日親自動手下廚以示歉意。”


    “你?在這裏?道歉?”許清懿深深為上官韜奇葩的思維感到吃驚。


    “怎麽?你懷疑我的誠意?還是說你懷疑我的廚藝?”許清懿一連串的疑問讓上官韜很受傷,“當年我在群荒山裏可是日日自己捕食做飯的,時間長了技術可是很不錯的。”


    “不不,這不是重點。我隻是在想這兩件事情有什麽關係。我現在懷疑你是不是控製我身體久後思維也跟著降到同一年齡水平了?”


    “好吧。我承認確實沒什麽關係。”許清懿一臉認真的樣子讓上官韜認輸了,“其實我是今晨早起亂逛,剛好第一次看到這梅林,突發奇想想邀人共賞,因此就找你來這裏了。”


    “那你怎麽不找若冰?”許清懿似乎並不領情。


    上官韜看著初升的旭日,搖搖頭笑道:“那丫頭估計現在睡得正香呢,我不忍心去吵醒她。”


    “所以我就被找來替代了?”許清懿眉眼高挑,一雙桃眼似怒非怒。


    “不不,賞梅觀雪乃是其次,主要是我有些話想與你聊一聊。”上官韜連忙解釋道,今日本是為解開誤會而來,要是因此再惹她生氣可是得不償失。


    “那有什麽事?快說,我聽著。”


    許清懿的直白讓上官韜很是無語,半晌,估摸著不至於再觸虎須上官韜開口問道:“清懿,你不覺得你缺少一份女孩子該有的情調嗎?在雪後梅林中飲酒對食,待至興頭開懷暢談,一掃陰鬱,你不覺得如此甚是有趣嗎?”


    “情調這東西有何用處?”


    “呃?應該會讓異性更容易被你的魅力俘獲吧?”上官韜撓撓頭說道,這丫頭思維為何會如此奇特。


    “我才不需要一個比我還弱的男人留在我身邊。”許清懿略帶鄙夷的瞅了上官韜一眼,情情愛愛對複仇毫無幫助,要之何用?


    簡直沒有共同語言!


    上官韜不再多言,低頭專心給她的燒烤料理調火加料,而一旁許清懿亦不發一語,玩味地看著。別人用自己的身體幹著自己不可能做的事情,這感覺還真是微妙。


    一陣等待,上官韜終於滿意地將烤好的各類食材從火堆上一一撤下,用鐵簽插在火堆周圍,將一隻烤好的魚遞給許清懿說道:“來,就當是早膳了。”


    許清懿接過烤魚狐疑地咬了一口,鮮甜的魚肉混著香料的氣息盈鼻,細膩的魚肉在口中轉瞬即散為絲絲爽滑,著實令人食指大動。


    “沒想到你還真的做得挺不錯的嘛。”


    “那是!幾年前若冰患上厭食症的時候我還特地去找大廚傳藝,從那之後若冰最喜歡的就是我給她做的了。”難得得到其讚賞的上官韜沒有發現許清懿漸顯陰沉的臉色,大口咬了口雞肉,得意洋洋地迴答道。


    許清懿揮手一拍,將上官韜手中的烤雞連簽拍出,直直地插在他身旁的梅樹上。


    “別用我的樣子吃得那麽不雅!”沒等上官韜反應過來許清懿的責難就接踵而來。


    “你不也用我的身體吃得很歡?”上官韜不滿地反駁道。


    “哼,那不一樣,我是女孩子,需要注意形象。”


    上官韜鮮血哽喉欲吐。現在她就懂得說她是女孩子了,那之前算什麽!果真和她較真自己必折壽二十載。


    上官韜幾番欲下手皆無果而終,之前就不是她對手,現在在這個身體裏自己更是毫無還手之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許清懿將眼前的東西一點一點地蠶食掉。


    飽食之後,許清懿刻意挑釁地瞅了上官韜一眼,一臉滿足地感歎道:“嗯,多謝款待。”


    已是臘月中旬,寒風凜骨,一夜未眠再加食不果腹,上官韜不禁有些瑟瑟發抖。眼見許清懿幸災樂禍的樣子上官韜也隻得認栽,反正本來就是要道歉的,她開心就好。


    鬱氣一散上官韜忽然想起了他們初逢那日,似曾相識之感油然而生,忍不住的笑意從他微揚的嘴角泄出,響起一林歡愉。


    “沒事幹嘛為我的臉笑得如此白癡?”許清懿不悅。


    “不是,我……我隻是想起了那天我們在夕臨居相遇之時的情形了。”上官韜極力想控製自己的笑,“那天你也是搶著把東西吃光了還讓我的身體吹了一夜的風,和現在的情形如此之像,隻是雖然兩次虐待的都是我,不過這次你算是給我的身體報了仇吧?”


    “傻樣。”上官韜一臉歡愉亦感染了許清懿,原來自己笑起來竟是這般模樣?不經意間許清懿亦沒發現自己心潮的微漾,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意,落英紛飛下兩相對視,梅林清佳中自是多出一番別樣的風采。


    縱使溫情再暖,亦擋不住冷風透骨寒,幾陣寒意襲來,上官韜現在那嬌小的身體不禁打起了寒顫。撫手相搓,希望借此帶來點暖意,卻隻是徒勞。上官韜起身,閑步至一棵梅樹邊,從旁取出兩個倚在樹邊的翠玉瓶,瓶身皆為上等水玉雕刻而成,青碧流轉間亦能看出其不凡的出處。


    “這是?”


    上官韜將其中一個瓶子交到許清懿手中,啟唇介紹道:“這是從雪龍山上的玉梅樹之果釀造的酒,喚作雪靈釀,乃是世間不可多得的好酒。而且玉梅樹隻在險惡的雪龍山巔存活,加之數年前妖魔入侵,如今此等佳釀已是不可多得了。”


    “我知道,”許清懿不耐煩地擺擺手,“我是問這東西怎麽會在你手中?不隻是其中所盛雪靈釀,即使是那瓶子也是鬼手閣以水玉雕琢的精品,能保物品十數年不壞,千金難求。”


    這東西乃是早年自己為感謝上官天翊提供情報助自己清除雪龍山上的妖魔而特意帶迴玉梅果釀成後贈其之物,自己豈能不知?


    上官韜隻知那雪靈釀能寧神安靈,對靈力大有裨益,卻不知盛放之皿竟也如此珍貴,隻得撓撓頭說道:“這個,是之前父皇所贈予我的。”


    “哦?是嗎?”許清懿的語氣稍帶意外。沒想到那隻老狐狸對韜韜竟如此慷慨,連她自己所贈的此等珍品都悉數賜予他,看來他對上官韜抱有很大的歉意和希冀啊。


    “哎,別理會那麽多了,雪靈釀的滋味可不是誰都能享受的。”被寒風凍得夠嗆的上官韜將酒在火堆邊稍稍溫了下,都忘卻品酒之舉,引喉將其一飲而盡。


    不同於白酒的辛辣刺激,梅子的清甜夾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酸意挑逗著每一個味蕾,在喉底迴蕩著陣陣餘甘,非一般俗物所能比擬,似雪清涼冰爽之感不愧雪靈之名。隻是其味雖佳卻難避其為酒釀之實,不多時上湧的酒意為上官韜帶來陣陣暖意,腦袋一熱下他的行為亦因此失去了控製。


    許清懿神色複雜地看著似八爪魚般黏在自己身上的上官韜,隻見其麵色酡紅,那張秀顏飛滿紅暈,一貫的清冷早已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是少女特有的嬌媚。眼前之景許是自己的身體不勝雪靈釀的酒力所致,日後須得注意不能過度飲酒,隻是上官韜此刻的神情實在是讓她很想掐死他,奈何那卻是自己的身體,許清懿隻得恨恨作罷。


    感覺到許清懿的掙紮,醉酒而意識不清的上官韜不滿地將一雙玉手環上許清懿的頸,將已站起的她重新拉迴原位,口中含糊不清地嚷嚷著:“誒?說你呢!幹什麽?幹什麽?別亂動!坐好了,本姑娘有話要說。”


    許是受到酒意和移魂蠱的雙重影響,上官韜的思維似乎與自己身體殘留的意識混雜了,言語和行動都有點類似一個需要依靠的豆蔻少女。


    “清懿,你知道嗎?呃!怎麽說呢?嗯……第一次相見之時隻覺你太過冷漠,太過霸道,簡直不像個正常的女孩子,正是這點讓我對你初生好奇。隨後的一連串事件讓你的身份更布疑雲,雖然好奇,但我更恐神華宮危及雨軒宮,因此我也曾對你心懷戒備。”上官韜頓了頓,酒力刺激下讓他將心底許多該說和不該說的話都一並吐出,“然後然後……呃……哦,對了,在迴京之後聽聞母後提起了一小段你的過往,卻讓我從此無法忘卻,即使是昨日誤見那景之後我亦害怕將其與你重疊,我……”


    說及煽情處上官韜卻似乎想起了什麽,倏地從許清懿身上跳開,指著她的臉絮絮叨叨地念道:“啊!對了!我就說怎麽老覺得忘了什麽事呢!昨日之事隻是偶然誤見,你有必要發那麽大火嗎?呃?害我昨夜輾轉難寐,兮兒她也是被你嚇得不輕,你說,呃,該……該怎麽辦?”


    許清懿終於也有一種欲口吐鮮血之感了,隻是眼前之人已經酒醉不輕,縱萬般口無遮攔自己也難以動氣。趁著許清懿晃神之際,上官韜再次晃晃悠悠走到許清懿,順手將另一瓶雪靈釀抄走,動作之快讓許清懿都來不及阻止,看來意識不清時順從身體的感覺讓他更適於習慣使用自己的身體。


    又是一瓶瓊漿入喉,上官韜的行為更加肆無忌憚,要是讓人看見,自己的形象還不都讓他毀了?接收到許清懿憤恨的目光上官韜不悅地跨坐到她的腿上,伸手拉扯著她的臉頰。許清懿本欲閃躲,卻不想上官韜適應自己的身體後動作竟比自己還快。


    一邊歡樂地玩弄著許清懿的臉,上官韜還一邊欠抽地喃喃道:“你看,呃,你看,這樣多好看啊,呃,整天繃著個臉多累啊”


    半晌,上官韜放開許清懿被扯得通紅的臉,悶悶地說道:“清懿不開心,不好玩。”


    上官韜情緒的突然低落讓許清懿甚是不解,未待她迴過神來,上官韜已轉身靠在她懷中,手指指向她的胸口,語調哀婉地說道:“清懿,不知為何,你的身體讓我幾欲淚流,呃,這是你心裏的悲傷嗎?”


    不好!出現意外了!酒的作用竟讓自己的身體與他的意識產生了共鳴,如此下去怕是會讓他挖掘到自己更多的過往,更糟的是可能導致自己的身體難以脫離他的控製。許清懿舉起手刀,雖說對自己的身體過意不去,不過也隻能先打暈他了。


    手刀疾速下劈,卻因上官韜的一句肺腑之言硬生生停在半空。


    “呃,清懿,我想,呃,我可能已經對你動心了。每當看到你嬌小的身體在刀光劍影中穿行,我會擔心;聽聞你不幸的過往,我會心疼;對著鏡中那本應屬於你的如花笑靨,我更會微微失神。我感覺我的心已經被你的影子占據了,呃,那你呢?對我又是什麽感覺?”


    上官韜認真的神情讓許清懿不由心頭一熱,一句意想不到的話脫口而出:“那若冰呢?你也對她動心了?”


    “若冰?”上官韜疑惑地抬起雙眸,“她就像我的妹妹一般,我何時對她動過心了?”


    “呃,哈哈哈哈哈,清懿,你吃醋了?”上官韜傻嗬嗬的笑讓許清懿一陣愕然。吃醋?自己?開什麽玩笑!自己在意的隻不過是若冰而已,她對自己而言可是無比特殊的存在,嗯,一定是這樣的。


    許久未得到許清懿的答複,上官韜悶悶地打了個哈欠,不高興地說道:“困了,我要睡了。”


    一夜驚夢而無眠,更兼酒意加身,上官韜很快就靠在許清懿身上沉沉睡去。酒醉之人無憂而眠,徒留一場無人知曉的風暴在許清懿心底深處開始醞釀,在未知的某天即將爆發。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十殤之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清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清懿並收藏十殤之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