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簌簌響起衣帶滑落聲音,皮膚上不時傳來無意觸及帶來的溫熱。循著牽著的小手緩緩前行,自足部傳來溫潤的濕意漸上移,最後沒過了腰際。水汽彌漫氤氳,攜著淡淡的花香,充盈滿上官韜的鼻腔,令人迷亂。竭力控製住脫韁的心跳,欲將濕巾擦拭時內心悸動狠狠抹消,卻隻是徒勞,雖不能視,但他知道紅雲已經飄滿了那張清麗勝仙的佳顏。


    玉池浴蘭芳,一泓清柔細細撫過昏睡多日的病軀,帶走了多日臥床的不適。待軒轅兮兒和藍若冰仔細地將細密的水珠輕輕擦幹,將輕滑的絹衣替其穿上,上官韜那失速的心跳才稍稍恢複。提秀裙,束抹胸,披紗衣,挽發髻,曆久乃遂。


    “好了,可以把絹帕解開了。”忍耐許久,上官韜終於得到軒轅兮兒的同意將眼上勒得許緊的白絲絹帕解開。


    絹帕落桌,卻見芙蓉出水般的容顏於鏡中顯現。那不屬於自己的臉龐雖洗盡鉛華已呈素姿,卻依舊紅顏如花,褪去平日那清冷的藍色水袖,換上一襲嬌俏的桃花粉裙,少了那抹疏離的冷漠,更似蓮冰清玉潔,玲瓏可人,水一般清透柔和,最是那一絲若有似無的微揚,顧神下凡般驚豔。


    見上官韜紅暈盈臉,神情微愣,軒轅兮兒不悅地在他耳邊細語道:“韜公子,請勿對我家小姐動任何非分之想,不然我不保證你的身體能完好無缺。”


    上官韜猛然從沉迷中驚醒,隻得尷尬地笑笑:“怎麽會,我隻是好奇怎麽突然換成粉色的裙裳了?清懿姑娘不是一直身衣藍裙的嗎?”


    “那就好。”軒轅兮兒仍不放心地上下打量著上官韜,“這衣裳是小姐特意吩咐星語姐準備的,說是韜公子喜歡這種色調的。”


    “真是勞煩清懿姑娘費心了。”沒想到她竟如此心細,這麽短時間內還考慮到了自己的喜好。


    “若冰,怎麽了?”上官韜看向從剛才就一直默然不語的藍若冰。


    “沒什麽。”藍若冰的表情有些灰蒙,似有心事於懷,“我隻是想清懿麵容姣好,比起我來,任何有眼光的男子都會對其一見傾心的吧?”


    “傻丫頭,沒事想這麽多做什麽?我們可愛的小若冰豈是一般男子配得上的?在我眼裏若冰就是最漂亮的女子。”上官韜起身溫柔地揉了揉藍若冰的腦袋,一如平常。


    得到上官韜肯定的迴答藍若冰臉上愁雲即散,無一絲痕跡留下。


    軒轅兮兒看著一向淡漠平靜的小姐竟也能用如此醉人的笑容安慰著一個和她身高相仿的女子,心裏有說不出的怪異。想起許清懿的吩咐她顧不上眼含笑意的二人,開口打碎了一室旖旎:“若冰,韜公子,我們該動身了,小姐已經在府外久候多時了。”


    “好。”


    隨在軒轅兮兒身後穿過重重樓閣迴廊上官韜才發現這裏並不是自己原本所想象的客棧,而是一處裝飾無比精細的庭園。迴廊外鬆柏掛雪,銀裝素裹,映襯四周傲然盛放的寒梅,幽香四繞。遠看假山嶙峋負雪頂,近觀冬閣橫倚現飛簷,此等富麗華美絕非一般人家所有。行至門前不遠,上官韜卻見一名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為首帶著一群衣著華麗的人在門前候著,姿勢甚是恭謙。


    待上官韜行至門前,那男子帶頭向其深鞠一躬,他身後的人也隨著,齊聲言曰:“小姐一路走好,如若再次光臨此地務必複蒞寒舍。”


    上官韜不解地隨著軒轅兮兒登上門口早已準備好的華麗馬車,見許清懿已換上一身藍衫悠閑地端坐其中,手中的熱茶仍冒著縷縷輕煙。


    “清懿姑娘剛才那是?”


    “那是這個府邸的主人,燕陰富商李儒群。”許清懿波瀾不驚地迴答道,抬眉看了上官韜一眼後又開口說道:“如今你我二人身份已然互換,以後在人前不要再唿我姑娘名諱了,直接叫我清懿即可。”


    上官韜欣然應允,隻是心裏仍有些許疑問,卻想不起到底為何。許久才猛然想起:“那個……清懿,白長老和青木長老他們呢?”


    “我以你的名義下令讓他們迴去了,至於若冰,此去不知得多少時日才能歸來,我便把她帶出來了。”


    “什麽?”上官韜汗顏,沒想到這丫頭使著自己的身體還使得挺順溜。


    “反正你也不想自己的身份曝光,這樣最好。好了,別用我的聲音呱呱噪噪的,擾得我心煩,我要休息了。”許清懿不耐煩地擺擺手,閉眼靠在車壁上假寐。


    揚鞭策馬,四匹駿馬不停蹄地拉著華麗而碩大的馬車一路飛奔,讓人都無暇看清途經的每個地方的風景。一路奔波,上官韜對許清懿的興趣愈加濃厚,每日卯時出發,申時休憩,都有人會備好次日更換的馬匹,所居之地不是商賈巨富之宅就是達官貴人之府,裏麵的每一個都對自己,更應該說是對這個身體的主人十分恭敬,讓人甚是匪夷所思。


    在許清懿的安排下,一路風平浪靜,馬車順利地於第七日的午後到達京城的興華門。看著眼前莊嚴肅穆的帝都,上官韜既感熟悉又感陌生,那種浮沉糾結的心情還真是難以言喻。


    這邊上官韜還沒從迴到闊別已久的京城的感慨中恢複過來,在許清懿的眼神示意下,葉雨下車走到城門前,守門的軍士將長槍一橫,喝到:“外來過客止步,須經搜身後才能通行!”


    葉雨無視軍士鋒利的矛尖,從懷中悠悠掏出一塊玉牌,軍士見令忙跪倒一地,口中高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上官韜神色大變,自幼在宮中長大的他怎會不識得葉雨手中的玉龍令?見玉龍令如見天子,此等禦賜之物竟會在她手中,本來虛魂引之事就已經夠詭異的了,如今更添玉龍令,她到底和父皇有何關係?


    玉龍令一出,無人再敢阻攔,一行人順利無阻地駕車在繁華的街道中慢慢穿行。曆經宣、仁,文三帝之治,舒國國力早已恢複,再經泰武帝文治武功,國力更上層樓,身為帝都的紫華城更是繁盛異常。未及讓紫華城的繁華填滿藍若冰的好奇心,一群黑衣人突然殺出,驚擾了一市平民。


    突如其來的尖叫和慌亂讓驅車的馬匹躁動不已,葉雨平穩地將受驚的馬停住,眼掠寒光地掃視著眼前的殺手。


    “葉雨,清理掉他們,無須留下活口。”車中傳出一道雖不同往常卻依然平靜無波的命令。


    “是,小姐。”葉雨執劍飛身而出,區區幾十個剛入靈修的殺手根本無須他動真格,不到片刻青鋒血染,寬闊無人的街道上橫屍遍地。


    上官韜不忍地遮住藍若冰的眼,不滿地對許清懿埋怨道:“清懿,下手無須這麽狠吧?”


    許清懿冷眼斜睨,淡淡地迴答曰:“予敵仁慈,就是自掘墳墓的開始。既然他們入了殺手這行,就已經做好了隨時被人反殺的準備。韜韜,欲成大事,必須舍掉婦人之仁,自小經曆的一切都在告訴我,擋我前路者,不離必戮,你要記住這點。”


    許清懿不再與上官韜多做糾纏,轉首對上官映雪說道:“星語,帶人去把現場清理幹淨,我先帶他們前往瑞王府。”


    “是,小姐。”上官映雪領命離去,葉雨駕上馬車繼續向瑞王府駛去。


    “是,小姐。”上官映雪領命離去,葉雨駕上馬車繼續向瑞王府駛去。


    馬車一路前行,車內的氣氛壓抑得有些可怕,連一向開朗活潑的藍若冰在親眼見識到許清懿無情的一麵後也不知道該言何物。


    從小在與野獸和妖魔搏鬥中一步一步成長起來的上官韜豈會不知許清懿所言之事,隻是他真的不希望,如此如花似玉的女子的心被寒冰所封,從此笑容不再。


    時間在一陣默然中悄悄逝去,待眾人打破這難耐的沉默時已是馬車到達目的地之後了。


    “小姐,瑞王府已經到了。”葉雨的聲音從錦簾外傳來。


    許清懿不再理會與她冷戰的上官韜,甩袖下車,徑直朝著王府內庭走去。


    藍若冰呆呆地看著眼前那無比金碧輝煌的王府,柱盤龍刻,壁浮鳳紋,雕梁畫棟,琉璃玉瓦,一切皆是無可挑剔的奢華。初聞許清懿提起上官韜的真實身份時她並沒有太大的感觸,不過隻是多了一個頭銜而已,她的千晝哥哥永遠會是自己的千晝哥哥。奈何現實並不在自己預想的軌跡上,純金製成的王府匾額折射出陽光的金芒,晃得她眼睛一片酸澀。身世背景太過懸殊,他是高高在上的瑞王,更可能是將來的皇帝,而她呢?隻不過是區區一介民女,憑什麽讓一個王爺成為自己的所有物。


    急於追上去的上官韜沒有注意到藍若冰神色有異,拉起她的手就急匆匆追隨許清懿而去。才剛踏入大門,上官韜那沒有靈力的身體竟敏銳地察覺到了周圍四伏的高手,其中強於自己者更不在少數。直至追上許清懿踏入內庭,上官韜才知道這是為何。


    中庭一位中年男子背手而立,姿態傲然,似雪霜姿,一襲紫袍,玄紋雲袖,高貴洋溢。略顯消瘦的臉卻不乏剛毅俊朗,劍眉下一雙黑眸幽深如夜,眉宇間盡是不盡的尊貴和傲氣,一頭青絲微斑,卻絲毫不損他的氣質,柔柔的陽光灑下,將他一身王霸之氣襯托得淋漓盡致。


    男子身側一名女子來迴踱步,神情甚是焦急。她似仍在花信年華,凝脂般的玉臉看不出歲月留下的一絲痕跡。一身冰藍皆是最上乘的絲綢編製而成,上繡雅致水蓮,與頭上細膩滑潤的翡翠玉簪交映成輝,如月下芙蓉清秀。隻是本應溫柔似水的明眸卻流露急切,不滿的目光不時往身側的男子瞟去。


    待許清懿與上官韜步入中庭,庭中的女子和男子同時抬眼看去,無須多言,他們便已認出進來的男子便是自己的兒子。陌輕羽控製不住內心的激動,快步上前將許清懿摟入懷中,清淚盈眶,一腔思愁脫韁滿溢,化為一句句斷續的哽咽:“韜韜,太好了……太好了……你沒事……你終於迴來了……”


    看著自己的母後抱著自己的身體泣不成聲,上官韜心中一陣莫名的氣悶。而見許清懿麵無表情地迴頭看來,他心頭一熱,一時將隱瞞自己已成女兒身的事拋諸腦後,上前說道:“母後,我才是韜韜。”


    陌輕羽抬起婆娑的淚眼,奇怪地看著眼前這個稱自己為母後的女子。她好似是與韜韜一起進來的,可韜韜怎麽會帶迴一個瘋子呢?


    對上陌輕羽疑惑的目光,上官韜立刻驚覺自己的唐突,一時不知該如何收場。


    見上官韜手足無措的樣子,許清懿將目光轉向陌輕羽身後的上官天翊,冷冷地開口道:“老狐狸,我已經把你交代的人帶迴來了,不要忘記你答應我的東西。”


    自許清懿和上官韜一起步入中庭之時上官天翊就一直注意著兩人,從自己修書到她將上官韜帶迴僅用旬月,上官天翊心中不禁為許清懿的神通廣大暗暗驚歎。但剛才那一幕卻也出乎他的意料,隻是身為帝王曆經風雨,他並沒有過多將內心的詫異顯露在外,待許清懿一句老狐狸出口,他便明白那一幕並非虛言。


    “顧宮主,這是怎麽迴事?”


    “沒什麽。”許清懿從陌輕羽懷中輕巧脫出,臉上仍是一抹淡然,“出了點意外,中了移魂蠱,我們身體的控製權交換了,你們簡單理解成靈魂互換也可。”


    “這麽說她真是韜韜?”陌輕羽見上官天翊如此,便也明白了幾分,細細端詳,此女子的品貌極佳,世所罕見,隻是不知為何有種熟悉的感覺。一番迴想,陌輕羽驚訝地喊道:“天翊,她不就是四年前你帶迴來的那個女孩嗎?”


    “嗯。”對此事上官天翊並不想多言,含糊帶過後問道:“那可有解決之法。”


    “當然。我需要三十朵新鮮的獄雷蓮,每日你讓人按時送來一朵,連服一月即可利用其獄雷之氣除去蠱蟲,身體自然會恢複原狀。”


    “一個月?”上官韜驚訝地大喊,“意思是我還要保持這個樣子一個月?”


    葉雨聽聞上官韜的抱怨,甚是不悅,語氣頗衝:“你瞎嚷嚷什麽?你這樣占著小姐的身體最為不利的是小姐好嗎?”


    沉浸在上官韜歸來的喜悅中陌輕羽一開始並沒有注意到其他人,隻是這時聽聞葉雨開口她才想起上官韜身後站著的幾個人:“這些人是?”


    “這是毓兒姑娘,是清懿的姐姐,而這兩位是葉雨和軒轅兮兒,算是清懿的部下。至於她,”上官韜把藍若冰拉到自己身邊,笑著向陌輕羽介紹道:“是雨軒宮的若冰小公主,她是師父的女兒,算是我的小師妹吧。”


    “這樣啊。”陌輕羽玩味地看著被上官韜緊緊牽住的小手,頗有興趣地打量著藍若冰。


    細細看來上官韜長得並不像他的父皇,他缺少那種剛毅冷峻的線條,反而更似眼前的陌輕羽,溫潤如玉,綿柔如風。


    上官天翊看著和陌輕羽相談甚歡的上官韜心裏終於了一口氣,雖然上官韜明顯還未原諒自己,但他能迴來自己的愧疚也能減輕點,陌輕羽也終於能迴到自己身邊了。


    見上官韜與陌輕羽其樂融融之景,許清懿正欲抽身離開,免得打擾他與家人的團圓,上官映雪翻身越入中庭,竟然無人阻止。


    “小姐,我已經帶人清理完畢了。”


    “發生何事了?”上官天翊問道。


    “沒什麽,路上冒出幾個不入流的殺手,被葉雨清理掉了。”


    “什麽!”上官天翊大怒,“何人如此大膽敢在京城放肆!”


    “韜韜迴京的消息隻有少數人知道,想殺他的人自然是這少數中能獲得實際利益的人。”許清懿對上官天翊的暴怒不以為然。


    許清懿的話一出上官天翊和陌輕羽的心裏咯噔一驚,難道是他?不過沒理由啊,他們實在想不出他為何要做這等事情。


    “彩音,等等爹爹,別亂跑啊。”一道渾厚的男聲悠悠傳來,讓陌輕羽不安的內心重重一顫,不管如何她都要把這件事問清楚,手足相殘此等慘劇她決不允許!


    人常歎命運多舛,非出身於帝王之家,卻不知宮廷內鬥,爾虞我詐,看似風平浪靜的黑幕後隱藏的千般危險,萬重殺機。父子成仇,手足相殘,任何在那個位置都可能因為權力而癲狂,令人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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