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離幻夢,真也罷,假也罷,夢中景,夢中人,夢中情,皆璀璨如星,蜃景迷魂。豈奈幻夢易碎,在手觸及那一刹她散成無數螢火消逝於夜色,徒留自己一人茫然地在無盡長夜中於黑暗裏孑影獨行。


    恍然夢醒,驚覺一切皆是夢中所欲,隻是夢由心生,自己莫非真已對其傾心?


    上官韜搖搖混亂的腦袋,努力將那剛萌芽的感覺扼殺。她雖容貌清麗似仙,精通音律卻非尋常女子,她有自己的要達成的目的,是不可能甘願留在某一個男子身邊的。


    輕微的晃動聲驚醒了一旁淺寐的軒轅兮兒,她看著床上已然睜眼醒來的上官韜興衝衝地跑到門外喊道:“大小姐!大小姐!小姐已經醒過來了!”


    小姐?


    上官韜奇怪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輕紗粉緞,珠簾輕垂,滿目盡是一片粉飾紅裝,起身一看,自己正臥在其中,身蓋絲麵芙蓉被,頭枕絹緞雪蓮枕。細細一看便知這是女孩子的閨房。


    上官韜趕忙從床上下來想要離開,卻在經過鏡前時被不經意的一瞥震得難以用言語表達他此時的錯愕。


    鏡中人灰發分散,一身純白的褻衣蔽體,其下那曼妙的身姿似隱若現,隻是那熟悉的臉龐上,一雙碧眸並無半絲情色,從中流露出的是深深的訝異與不解。


    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何自己的身體變成了許清懿的樣子?上官韜百般震驚,急欲出門尋人問清情況,卻與推門而入的劉之毓和軒轅兮兒不期而遇。


    “清懿,你受的傷還未痊愈,怎麽就這樣隨便下床走動了?”劉之毓見眼前的許清懿赤腳站在地上,關上門略微有些心疼地責備道。


    上官韜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難道要告訴她們倆自己不是許清懿而是上官韜?說出去估計會被當成瘋子吧?


    “小姐,你怎麽了?”難得見到許清懿一臉茫然的樣子,軒轅兮兒奇怪地問道。


    “沒事,沒事。”上官韜迴過神來擺擺手,趁機詢問道,“我這是怎麽了?為何會臥倒在床?”


    “誒?小姐你沒有印象了嗎?”


    “嗯。”


    “三天前你和韜公子被兩個修為深不可測的黑衣人偷襲,中劍昏迷。雖然衛雨軒的四大長老和葉雨馬上追了出去,卻被他們二人輕鬆逃脫,铩羽而歸。”


    “然後呢?”聽完劉之毓的話後上官韜對中劍那時的記憶也逐漸清晰,隻是在自己昏迷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何自己的身體會變成這樣?


    “之後那冰劍竟莫名融化,傷口血流不止,而你們二人又昏迷不醒,我們隻得將你們趕緊送到白長老那兒。經過白長老一番救治後終於轉危為安,你昏睡到現在才醒來。”


    劉之毓的說明並沒有解開上官韜心裏的疑竇,自己變成這個樣子的原因還是不得而知。


    “這是小姐的房間,沒有大小姐的命令我不能讓你進去。”葉雨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了進來,聽得出來他的語氣並不是很高興。


    “葉雨,讓開。”上官韜原本溫潤的聲音此時竟顯得無比清冷,淡淡的口吻中卻飽含著命令的意味。


    “韜公子,不要以為你是小姐的客人我就不敢對你動手。膽敢打擾小姐靜養的人別怪我手下不留情。”那似曾相識的口氣讓葉雨很是不爽,這世界上隻有一個人能如此對他說話,而這個人絕不是眼前的上官韜。


    上官韜不再多費唇舌,屏息凝氣,指握鷹爪飛速衝葉雨的雙眼虛晃一招,待誘得葉雨舉臂護目時另一手在葉雨腰際一掠,斬風劍冷鋒出鞘,森寒的觸感在葉雨的胸口蔓延。無需目視葉雨便知道斬風劍的劍鋒正頂著自己的左胸,隻要他願意,此次自己必是重傷將死。隻是他不明白,上官韜的功夫何時變得如此精湛。龍海之時他明明與自己仍有不小差距,而現在,雖然他的靈力遠不及自己,但剛才的一招卻證明了自己在招式上的劣勢。


    見劉之毓等人聞聲出來,上官韜把劍收迴,反手一送,斬風劍穩穩地飛入了劍鞘。


    “葉雨,怎麽了?為何和韜公子在此爭鬥?”劉之毓見到那劍拔弩張的場景不由皺眉。


    “稟大小姐,韜公子欲見小姐,但之前大小姐吩咐過,小姐目前需要靜養,不許任何人打擾,所以我就阻止他進去,卻不想韜公子一言不合竟直接動手偷襲我。”


    “韜公子,是這樣嗎?”劉之毓將目光轉向上官韜問道。


    “毓兒姐,我是清懿。”


    眾人啞然。


    劉之毓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略帶不悅地說道:“韜公子,請你不要開這種惡劣的玩笑。”


    “不,毓兒姑娘,她說的是真的。”上官韜見許清懿也出現了和自己一樣的狀況,便上前為她證明道。


    “什麽!”劉之毓,葉雨和軒轅兮兒都被嚇了一跳,如果隻有一個人說這樣的話那就可能是假話,但兩個當事人都這麽說事情就瞬間變得詭異複雜了。


    “小姐,小姐,這是怎麽迴事?”軒轅兮兒都不知應該看著誰了。


    雖然外表已經是上官韜的樣子,但許清懿所散發出的那種清冷平靜的氣息卻讓人不得不去相信這一切可能都是事實。


    屋外人多口雜,許清懿將眾人招進屋內後才慢悠悠地迴答道:“看這情形我們應該是中了南疆的移魂蠱了”


    “移魂蠱?”上官韜還是第一次聽過這種蠱。


    “這移魂蠱是南疆特有的幾種奇蠱之一,必須在不長的時間內將雌雄蠱蟲分別種入兩個人的體內。蠱蟲會經由靈氣相連接,將中蠱者的所有感覺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自身對其所做出的反應也一並轉移,造成的感覺就是兩個人交換了身體。”


    “那就是說其實我們的意識扔在原本的身體裏?”沒想到這世間竟有如此奇妙的東西,隻是到底是何人出於何種目的將這種蠱蟲種入自己體內?


    “對。隻是相當於我的意識在我的體內動用你的感官,控製你的身體。”許清懿點點頭。


    “清懿,你對這件事有眉目了嗎?”雖然還是難以置信,但劉之毓相信許清懿還不至於無聊到開這種玩笑。


    “大概吧。我想蠱蟲應該是在我們中劍的時候由那兩個黑衣人種下。”


    “可是當時他們偷襲完後馬上就逃離了,根本沒有可能下蠱啊。”劉之毓不解,當時的情景曆曆在目,那兩個人怎麽可能在眾目睽睽下如此迅速地下蠱呢?


    “我想蠱蟲應該是被冰封在那兩把劍中吧。隻要待冰融化蠱蟲就自然而然地種入體內了。”


    許清懿讚賞地看著上官韜,這男子果然思敏過人,每次都能從小地方發現問題的所在。


    “小姐,那麽這移魂蠱可有破解之法?”葉雨迫不及待地問道,要他看著小姐的身體被那個可惡的男人控製真是一種折磨。


    “當然。把蠱蟲清掉就行了。”


    “真的嗎?”要他頂著一個女孩子的身體生活他可受不了。


    “對。但是你願意嗎?”許清懿目光灼灼地看著上官韜。


    上官韜被看得有些發毛,莫名其妙地問道:“能恢複原狀我自然樂見其成,為何問我是否願意?”


    “因為解藥在皇宮裏。”


    “皇宮?”


    “在我們沒有母蠱的情況下想要解蠱需要獄雷蓮,而這種花,隻在皇城禁地裏有。所以,想要解蠱,你就必須恢複瑞王的身份,明白嗎?”


    上官韜沉默不語。


    皇宮,瑞王。這些他本想忘卻的傷疤卻被許清懿無情地挖開,鮮血淋漓。十年前他被淚水衝離他所依靠的親人,獨自一人在荒山中鬥野獸,躲妖魔,挖樹根,啃樹皮,風餐露宿,在他心中刻下一道永遠無法磨滅的印記。而十年後的現在,他是否還能若無其事地融入那個所謂的家?


    上官韜臉上的陰晴不定一覽無餘,略微一想,許清懿開口說道:“其實還有另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


    “殺了你!這樣我身上的蠱蟲失去聯係對象自然會死亡。”


    許清懿語氣中的殺氣畢露,認真的神情讓上官韜如臨大敵,一臉警戒地掃視著周圍的四人。


    見上官韜如驚弓之鳥般的樣子許清懿不禁暗笑,擺擺手說道:“逗你的,如果我真想用這種方法解蠱早在來之前自盡即可。”


    “……”上官韜無語,那認真的表情和淩厲的殺氣叫他怎麽敢相信那僅僅是個玩笑。


    “喏,拿去看看。抱歉,我私自拆開看了,不過你要知道,受傷的不隻是你,還有愛你的人。”許清懿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到上官韜手中。


    上官韜一看,原來是上官博托玄濤帶來的信。當時事情緊急收起來後便忘了看,此時許清懿不提自己都快忘了。


    “毓兒姐,葉雨,兮兒,我們先離開,讓他好好想一想吧。”許清懿轉身拂袖離開,劉之毓等人也隨後離去,留下上官韜一人持信獨留房中。


    打開早已啟封的信件,一行行蒼勁飄逸的墨跡躍然入眼,其中卻是與字體大不相符的薄思淡愁。


    “韜韜:


    近來可好?轉眼十年已逝,你也已由懵懂少年成長到弱冠之年,隻是十年漂泊,我卻不能為你分擔痛苦,與你共同分享快樂,甚是愧疚。


    十年前景陽事變,父皇迫於壓力將你流放群荒山,此事我無力阻止,內心亦是備受煎熬,直至我遇到你的皇嫂,才幸得其開導,走出陰霾。隻是天意弄人,三年前輕弦香消玉殞,雖知父皇母後擔憂,但以我目前的狀態仍無法參與國事,頹廢度日。


    日前接獲你的來信我如沐甘霖,終於能放下自己內心一塊心病。而父皇得知你仍幸存的消息亦是異常激動,翹首盼望你能歸來。


    我知道你難以原諒父皇當年的無情,隻是父皇身處皇位而冷氏權大勢威,糾合百官已成逼宮之勢,為了國家基業父皇隻能棄子保國,這是他作為皇帝必須做出的割舍。雖說父皇表麵決絕,然其內心卻是萬般不舍,否則你落地之時就是你離世之刻,此事亦是被父皇一手壓下。縱使是景陽事變父皇依然不肯遵從百官上諫,將你處死,而是力排眾議將你流放,也是望你能死裏逃生。


    我與你談及這些並不是為了替父皇辯解什麽,隻是你的離開不僅傷害了你,也傷害了父皇和母後。自從你被流放之後母後一直不肯原諒父皇,獨居紫雲宮;而父皇則為了忘卻痛苦則埋身國事,鬢發早斑。多餘的話不再贅述,我希望你能解開心結,至少能迴京看望一下父皇和母後,讓他們放心,也讓我這個大哥能彌補這十年的缺憾。


    至此唯有一句需再次叮囑:珍重,切望早歸。


    上官博 親筆“


    盼歸是嗎?隻是十載憤懣談何容易一筆抹消?雖說隨著年齡增長他也明白那隻是無奈之舉,但上官天翊將他流放到群荒山的事實永遠不會改變。


    人人皆言落日之處即天涯,但盼斷天涯看遍夕陽,家卻遠隔重山,望眼欲穿。群荒山昏瘴不散,絕徑斷人行,秋去冬來,思情愈切。春日飛絮迷眼,楊柳送離;夏日酷暑灼身,難耐艱辛;秋夜冷雨濕淋,月下孑然;冬季飄雪加身,孤寒寂寥。此慘景曆經數年,客心終轉淒然,誰言思家千裏有人待?終是看枯樹棲寒鴉,冷露透心骨,一腔期待成空待,孤身一人話淒涼。


    此去又數載,思已隨風落花前,卻獲雁過留書來,歸也不是,不歸亦不是。離家已十載,聞遍夜雨空響,悲風長鳴,雖少時天真望歸的思緒早已離散,但那隱隱作痛的鄉思仍無時無刻地扣動自己的心弦。既已如此,那便迴去看望一番,是走是留,再做打算。


    主意已定,上官韜拉開房門,眼前是早已準備好的一切。寒夜明月人盡望,殊不知自己的一腔鄉思早已落人眼,悠悠明晰,無須多言。


    “千晝……哥哥?”


    上官韜抬眼看向一臉迷惑的藍若冰,卻發現她竟托著一堆衣物和軒轅兮兒站在一起。


    “若冰,你這是?”


    藍若冰沒有理會上官韜的問題,繼續狐疑地打量著他,許久才開口問道:“你真的是千晝哥哥?”


    “嗯。”上官韜無奈笑道。


    “原來他真的是清懿啊!我還以為是千晝哥哥又在逗我玩呢?”


    看著藍若冰一臉豁然開朗的樣子上官韜真不知是不是該笑,待她湊上前來上官韜一把按住她不安分的小腦袋笑道:“好了,既然我已經迴答了若冰的問題了那小若冰是不是該迴答千晝哥哥的問題了?”


    藍若冰調皮笑笑,臉上的頑意甚是可人:“哈哈,千晝哥哥突然變成比我還嬌小的女孩子,這樣按著我的頭感覺好奇怪哦。”


    “別貧嘴,快告訴我。”


    軒轅兮兒目瞪口呆地看著與藍若冰嬉笑打罵的上官韜,思緒驚濤拍岸。自從自己被小姐搭救以來她從沒見過小姐的笑容,而此刻那陽光般燦爛閃耀著的笑顏,如夏雨後悄然綻放的玉蓮,漣漪清搖,含珠展顏,沁人心脾。她曾想清冷淡漠的小姐似仙清麗最是怡人,但不想仙入凡世沾染紅塵,卻亦是飄飄勝仙,隻現秀靈而不沾汙濁,更是讓人怦然。


    啞然許久,軒轅兮兒才迴過神來,開口打斷鬧得正歡的兩人:“韜公子,請你隨我迴房挑選你合意的衣裳,待我服侍您穿戴完畢後我們就要啟程進京了。小姐已經準備好一切等你動身。”


    “什麽?”


    十載憂思,卻被一女子一朝看破。無須等自己看完書信,更無須等待自己的思考,她便已預料到一切,此等玲瓏心竅,世所罕有。若是有朝一日能有才俊獲其芳心,那將是何等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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