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眉頭皺起來,沒有把握地說,主要是你家的閨女兒不能走路,整天坐在輪椅子上,這就等於說一接到家,就得端吃端喝擦屎接尿,李文祥願不願意,我可不敢給你打包票,我答應了你,到時候李文祥不同意那咋辦!


    孫叫枝說,俺大娘,我不是說這個媒一定得讓你說成,你主要先牽個線,我明天把俺家閨女帶過來,你讓李文祥兒在家等著就行了。又不是別人娶媳婦兒,是李文祥兒娶媳婦兒,別人誰說了也不算,誰也不當他的家。大娘你的意思我明白得透透兒的。


    老太太說,你這話說得不假。


    聽老太太這麽說,孫叫枝又從口袋裏掏出幾百塊錢,卷起來都塞在老太太手裏。老太太說什麽也不願意要,說,你的錢我一分也不要,不論這個媒成與不成,我都不會要的你錢。


    說著,就站起來,拽著孫叫枝的衣裳,往她口袋子裏塞錢。


    眼看掙不過孫叫枝,老太太一把將錢扔在地上,說,我怎麽也不能要你的錢。孫叫枝隻好將錢收起來,說,大娘,你不收我的錢,我看幫俺家閨女兒說媒的事兒沒有戲,你肯定不會幫俺家閨女提親了。


    老太太說,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把你的話過給李文祥。


    我明天再過來,到時候我和孫文祥親自見個麵,孫叫枝說。


    第二天上午,李文祥家門口聚集了不少人。女方家人親自給李文祥說媳婦兒的事兒村子裏不少人都知道了。由於村子裏年輕人都不在家,看熱鬧的都是一些老家夥。那些老家夥聽說是那閨女兒的媽媽親自來提親,早早都過來等著看。又兼當事雙方都是身有殘疾,大家都很好奇。


    但說媒的老太太不讓那些老家夥進屋,讓他們在院子門口待著,誰也不許進來。隻有她和李文祥在屋子裏坐著說話。


    李文祥兒坐在一個不停地發出吱吱嘎嘎響聲,帶靠背的竹椅子上,說媒的老太太在他對麵,也坐在一個竹椅子上,連說帶比劃。


    老太太說,剛才給你說了,這個閨女兒除了不能走路,其他的什麽都行,長得也不錯,等一會人家帶來了,你自己做主,願不願意你自己拿主意。


    老太太的啞語手勢一點兒都不標準,但李文祥兒能看懂,他一直在搖頭。


    老太太說,你不願意你就早說,別再吞吞吐吐,想娶媳婦,還挑挑撿撿,有人願意跟你過就不錯了,幾十年來一直幹靠,你有什麽資格挑人家?


    李文祥被老太太說得冒一頭汗,突然站起來,指著老太太的肚子,往下滑下去,完了,做一個雙手捧著什麽東西的架勢。這個手勢,估計在以往他們兩個的溝通中從沒有出現過,老太太一驚之下,想了半天,才明白李文祥想表達的意思,說,那女孩兒能不能生,我可不敢給你保證,你的意思是說隻要這個女孩能給你生孩子你就願意?


    李文祥比劃了一番,老太太也比劃說,那好,等那閨女兒的媽媽來了,我問問。


    話剛落音,就聽門外響了一聲刹車,門口的那些老家夥一陣嗡嗡,好像一塊石子兒驚飛了糞堆上的一群蒼蠅。


    老太太趕忙出去看究竟。


    出了屋門,出院門,她看見昨天的那個中年婦女孫叫枝,正撅著屁股從一輛三輪車車廂裏,先拿出一塊木板子,一頭著地,一頭放在已經打開的三輪車後廂門的底板沿子上。完了,又拿出一塊同樣規格的木板,如法炮製。這些都是老太太站在李文祥家的院門門檻子跟前看見的,她的眼睛現在對能動彈的東西還比較敏感,對那些不能移動或者說動靜較小的東西,視若無睹,不知道是她懶得看,還是她的眼睛確實看不見看不了,反正現在,她除了上上下下忙個不停的孫叫枝外,三輪車上一個一動不動的女孩兒,她就沒有看見。等孫叫枝再次上車將輪椅推到剛才她放好了木板的車廂後門的時候,她才看見輪椅上的人。老太太慌忙分開圍觀的那些老家夥,說,都別礙事兒,你們都死一邊去。


    孫叫枝把輪椅小心翼翼地推到車廂後門停好,跳下車子後,站在兩塊著地的木板中間,慢慢往下放輪椅。孫叫枝一伸手握住輪椅的把手,輪椅上的女孩兒就很默契地張開兩手,摟住孫叫枝的脖子。


    輪椅很快就平穩落地。老太太走到輪椅上的女孩兒正對麵,看了看女孩說,我的乖乖,稀俊,這女孩可惜了。


    她用手在女孩頭上摸了摸。


    孫叫枝對女孩兒說,快叫姥姥!女孩兒仰起頭來,看了一眼老太太,笑起來說,姥姥好。


    老太太又用手在女孩兒的兩條腿上摸了一下,又說,哎呀,我的乖乖,可惜了呀。女孩兒的兩條腿與常人無異,老太太沒有看出,或者說摸出任何異常。


    孫叫枝看出老太太的意圖,說,沒辦法,這都是我們大人前輩子造孽了,老天爺劈雷喝閃沒有劈死大人, 罪都留給小孩了。


    你叫什麽名字?老太太歪著腦袋問那女孩兒。


    女孩兒說,我叫趙起來。


    老太太說,叫什麽?


    女孩兒又說了一遍,我叫趙起來,俺媽媽都喊我起兒。


    就像孫叫枝說的那樣,她閨女兒趙起來長著粉嘟嘟的白淨瓜子臉,梳著一根不短不長的烏黑馬尾巴辮子,額頭上披散著寸把長上下的劉海。她上身穿著一件雪白的圓領t恤,上麵寫著大小不等的兩行字:愛我就來抱抱我。


    趙起來的兩隻大眼睛有些迷惘,甚至有些膽怯,她看著陌生村莊以及對她形成圍觀狀態的一群散發著腐朽氣息的老家夥。別看這些老家夥腰彎腿撇,一副弱不禁風的垂死模樣,但他們看趙起來的眼神卻是炯炯然有光。


    老太太轉身前頭帶路,孫叫枝在後麵推著輪椅。


    李文祥家的院門沒有門檻,孫叫枝很順利地就進了院子。李文祥因為對老太太介紹的這個女孩兒是個癱子不太滿意,剛才聽見動靜知道孫叫枝來了,連屋門都不願意出去。他一直在屋子裏坐著,這時候,看見被孫叫枝迎麵推進來的趙起來,還沒有進門,他眼前隻覺亮光一閃,滿堂生輝,屋子裏就像他整天待著的莊稼地一樣,吹拂起了滿含嫩生生,香噴噴的小香瓜氣兒,再一聞,那香氣兒裏頭,還夾雜著豆莢氣兒,番茄氣兒,青黃瓜氣兒等諸使人振奮不已的氣息,使李文祥剛才還萎靡的精神頭兒一下子打了個激靈。他在心裏不由地喊道,我的天爺呀!這就是給我送上門來了的媳婦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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