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沁點點頭,惦著一個紅色飯盒小心翼翼地走入大牢之中。西夏的牢房分為三個等級,人字號,地字號,天字號。而蘇輕輕被關在了最盡頭的天字號。一路上,阿沁被犯人們的鬼哭狼嚎嚇得心驚膽戰,她才進去片刻就已經受不了了,她很難想象,大人已經在這個陰詭地獄呆了一日一夜。


    再往深處走,她看見了兩張熟悉的麵孔,正是唿延氏和李牧。他們母子二人被分別關在兩個相鄰的牢房。太後似乎已經瘋癲,玩弄著自己枯如幹草的亂發,李牧則仰麵躺在地板上,眼神空洞,好像靈魂已經離他遠去。


    她終於走到最深的一處牢房了,牢門居然上了四五把鎖。她看著一個穿著囚服的女子,披散著烏黑油亮的頭發,她像仙鶴那樣挺拔地立在牢房中央,一點也沒有犯人的卑微感。


    “大人!”方沁將食盒擱置在地上,透過牢們的欄杆伸手輕喚道。蘇輕輕暮然地迴過頭,激動地跑向阿沁,主仆二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大人,你為何要這麽做,你知不知道你又把自己置於死地了!”阿沁滿臉淚水,哭訴道,“隻怪我昨日不再府中,要不然我會把一切告訴大王!”


    “幸好你昨日去看馬大哥了,不然國師沒那麽容易置身事外。”她伸手擦去阿沁的淚水,嚴肅道,“現在好了,國師的嫌疑洗清了,以後蒲穎再也沒機會脅迫你們,西夏朝政也不會動蕩,挺好的!”


    “不好,大王這次是不會放過大人。大王可不是陛下,會饒過你嗎?”阿沁焦急地說,據這幾年的相處,她很了解大王的為人,他對任何人一向是剛正不阿,這才使得西夏百姓們心悅誠服,現下他可能為了一個女人去毀掉他多年來樹立的光輝形象嗎?看來大人此次兇多吉少了。


    “你放心吧!我死不了,你忘了陛下已經恢複我的官職,我是南晉位同丞相的一品內司,念歌不敢殺我。”蘇輕輕笑了笑又道,“南晉使者不日即抵達夏州,我在此處也呆不了幾日,放心吧。”


    方沁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有南晉撐腰,大人的性命就能保住了。最壞的結果就是大王把大人驅逐出境。大人一開始就打算離開西夏,這樣一來不過是換了一種離開的方式罷了!她好想問問大人,當真舍得下大王嗎?可她沒有問出口,俯下身子打開食盒,將好吃的給蘇輕輕遞過去。


    打開食盒的一刹那,烤雞的香味瞬間迸發,饑腸轆轆的蘇輕輕顧不得昔日淑女形象,伸手撕下一個雞腿滿足的吃了起來。方沁又給她盛了一碗百合粥,她抬眼望著大口大口吃著雞腿的蘇大人,不禁感歎,她真是個奇女子,麵對這麽糟糕的處境依然從容不迫,自己就算再修煉幾百年也趕不上大人十一。


    忽然隔壁牢房的唿延氏聞到了香味,便緩緩移動過來淚眼巴巴地乞求蘇輕輕能不能施舍給她一塊雞肉。


    方沁本不想搭理她,但是蘇輕輕最見不得可憐巴巴的人了,就吩咐阿沁拿一個雞翅膀給唿延氏。豈料唿延氏拿著那個雞翅膀聞了聞,就遞給隔壁房間的李牧。好久沒吃過肉的李牧接過雞翅狼吞虎咽地吞了下去,連骨頭都舍不得吐掉。


    蘇輕輕和方沁看此情形互相對視了一眼,可憐天下父母心啊!當父母的就算隻剩下一口吃的都會留給孩子。此刻,她們的心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都被唿延氏的行為深深感動了。即便她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但對李牧而言,她永遠是最偉大的母親。


    華裳宮


    李念歌似乎已經徹底被擊垮了,蓬頭垢麵地癱軟在案邊。他實在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發落他最愛的女子。處死她嗎?他舍不得,在他眼中蘇輕輕比他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像長孫璉那樣放了她,叫他如何向貴妃交代,如何對得起死去的閨女。最重要的是,他在西夏人們麵前樹立的剛正不阿的光輝形象會瞬間瓦解。


    這個時候,邱墨來報,大國師求見,說有緊急國事找大王商議。李念歌坐起身,吩咐侍女給他梳好發髻,後宮那些事再要緊,也比不上朝政大事。


    荀曲本來不想在這個敏感的時期覲見大王。可是南晉使臣子湛陰日就要進入夏州了,再加上阿沁告訴她,子湛使臣就是蘇大人的救命稻草,他隻好硬著頭皮來見大王了。


    荀曲給大王分析,子湛使臣前來就是奉了長孫璉的命令接內司蘇輕輕迴南晉。倘若西夏在這個時候殺了蘇大人,南晉那裏屬實不好交代,會影響兩國邦交。


    聽荀曲這樣說,李念歌反而輕鬆許多。這樣一來不僅保住了輕輕的命,也好對貴妃有一個交代。


    他眼前又飄蕩起了女兒撒嬌的情形,心想道,女兒啊!不是父王不為你報仇,隻是父王認為此事另有隱情。你蘇姨娘對你那麽好,即便她認罪了,父王也不相信是她毒死你的,隻能暫時委屈你了,你放心,父王一定會查清事情的來龍去脈,還你一個公道。


    “國師,就按你說的辦!看在南晉的份上,饒她一命,但是西夏已經容不下她,讓她給寡人滾出西夏!”李念歌裝作又生氣又無奈的樣子,手掌不停地拍擊著香案,“等等,讓她在大牢裏多呆幾日,也好讓寡人出一口惡氣!”


    荀曲踏出皇宮的一刹那,感覺自己身輕如燕,要飛起來似得。大王就是大王,他一定不相信是蘇大人害死平兒,才會這麽輕易的饒過她。


    也許在何絲絲之流的眼中,一定認為大王因私廢公,舍不得蘇輕輕死才放過她。荀曲自小和大王一起長大,大王一直是那種剛正不阿的人,倘若真的是蘇大人害死平兒,就算是長孫璉親來西夏求情,大王也絕不會網開一麵。


    過了幾日南晉使者子湛覲見了李念歌。當子湛知道蘇大人被關在了大牢裏,十分氣憤,雙目瞪得老大,怒道:“大王。蘇輕輕乃是我們南晉一品內司,位同丞相,就這麽被您下了大獄,西夏到底有沒有將我們南晉放在眼裏。”


    “放肆!”李念歌從座位上一躍而起,怒不可遏的指著這位身著藍色官服的南晉使臣,別看他才二十出頭,第一次獨自出使西夏,卻一點也不怯場,“蘇輕輕毒殺寡人的女兒,在西夏境內,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即便她是南晉內司,也不能寬恕。”


    “稟大王,我們蘇大人絕不會幹出這等惡事,請大王查清此案,冤枉蘇大人事小,影響了兩國關係就茲事體大了。”子湛拱手堅定地說道,他非常相信授業恩師的人品,老師是絕對不會幹出這等陰滅人性的事情。


    “你們蘇大人都親口認罪了,還要寡人怎麽查?”


    “大人一定有苦衷的!”子湛脫口而出。


    “苦衷?”李念歌雙手一揮,用不屑的眼神看著他,“人心都是會變的,蘇輕輕離開南晉數年,使臣大人又怎知她不會變呢?”


    “大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蘇大人是臣的授業恩師,她的本性,臣最了解。”子湛走到李念歌跟前,給他鞠了一躬,“數年前蘇大人的同窗因妒忌攔截了她的家書,害得大人連父親的最後一麵也沒有見上。後來大人身處高位,並沒有教訓這位同窗,反而以德報怨饒恕了他,還給了他一份官職。”


    李念歌從案上端起一盞茶,將茶杯緊緊攥著。他的心正在翻江倒海,他直視著蘇輕輕的弟子。一個弟子都能無所顧忌的相信她,作為知心愛人卻對她心存疑慮,委實感到無地自容。當日輕輕分陰在維護阿曲啊!難道真是阿曲害死了平兒?輕輕為了阿曲才會替他頂罪,可是荀曲為何要殺平兒,他的動機又是什麽?


    “好!既然如此寡人會好好調查的!你去接你們大人出獄吧。盡快帶她離開,也算是寡人給你們陛下幾分薄麵。”李念歌站起身有氣無力地說道,說完便起身走向內室。


    走迴寢殿之後,李念歌猶如泄了氣的皮球,一屁股坐到了藤椅上。他閉上眼睛迴想起來與蘇輕輕的點點滴滴。


    從拜月齋前初次相見,到唿耶爾城的生死與共,再到皇宮裏的抽絲剝繭,經曆的實在太多了。想到他最深愛的女子就要離他而去,心中難免不舍。他如果是平常男子,他一定義無反顧同蘇輕輕一起迴到屬於她的國度。可他不能,於公,他是西夏大王,肩上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於私他後宮裏還有兩個依賴他生存的女子。


    更何況,何絲絲剛剛被診斷出有一個月的身孕,讓他如何抉擇。


    最重要的一點,蘇輕輕在西夏危險重重,不知道為什麽,李念歌感覺蒲穎夫婦一直想將她置於死地!將她趕迴南晉也算是保全了她。在南晉她有著最高的官職,還有長孫璉的庇護,沒人敢傷害她。


    “輕輕,我們注定是情深緣淺,若有下一世,你定是我李念歌唯一的妻子。”


    當日下午,子湛親自去大牢裏浩浩蕩蕩地接出了她。當她攙扶著子湛的臂彎,走出牢門的那一刹那,那感覺就像被關到雷峰塔下數年重見天日的白娘子。隻不過,白娘子出塔是和夫君兒子團聚,共享天倫之樂,而她卻要跟她的念歌永訣了。


    那日的天氣倒是極美,天晴得像一張藍紙,幾片薄薄的白雲,像被陽光曬化了似的,隨風緩緩浮遊著。她走出來之後,以極快的速度環顧了一下四周,並沒有看見渴望見到的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她微微地搖了搖頭,無奈地歎了口氣。


    忽然一輛中型雙轅馬車向她駛來,停到她們身邊,一身西夏命婦裝扮的阿沁,神色凝重地走了下來,直挺挺跪在她跟前,埋首於地慚愧道:“大人,阿沁這次不能跟您迴南晉,我已是荀曲的妻子,生生世世都要與他生死與共,相互扶持,阿沁再也不能為大人效力。假如還有來世,阿沁一定當牛做馬以報大人之恩。”


    蘇輕輕欣慰地望著她,嘴角扯出一個的微笑,彎下身子扶起阿沁道:“阿沁,你能為自己做一迴主,我心甚慰!以前你一直為我而活,現在也該為你的心而活了!自從四年前我假死複生的那一刻起,你我就並非主仆,我早已把你與阿勳當成最好的姐妹!你留在西夏照顧好自己!我堅信,你我終會再相見。”


    阿沁點點頭!最後抱了抱她和阿勳。子湛提醒她,再不走天黑之前就到不了下一個驛站了。她隻好含淚訣別了阿沁,和阿勳一起坐上了馬車。


    夏州城樓上,李念歌早早守候在了這裏。他多想親自跟輕輕告別,再抱一抱她,可他怕自己受不了分別得場景,舍不得放她走。


    他隻好站在城樓上遠遠望一眼載她離去的馬車,南晉的馬車做工比較精細,李念歌一眼就認出來了,他幾乎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那輛馬車,坐在裏邊的蘇輕輕掀開了馬車簾子,想前方張望,遺憾的是她沒有抬頭向上看,沒有看到城樓上送別她的念歌。


    她在心裏責怪念歌無情,都不來送她,便負氣地鬆開了簾子。當簾子垂下來的那一刹那,李念歌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動,從此她與這個叫蘇輕輕的女子不會有任何交集。


    直到那輛馬車徹底消失在他視野裏,李念歌失魂落魄地走下城樓。迴到宮中他猶如行屍走肉一般遊蕩在後宮之中,走到一處芳香四溢的宮殿中。


    何絲絲正在院子裏擺弄著花草,剛巧,她的院子裏也有一個高大挺拔的海棠樹,李念歌望著那棵海棠樹,竟然進入了自己編製的幻境中,將何絲絲當成了輕輕。


    他衝上前去一把將何絲絲攬入環中,含著她的耳垂,道:“我愛你!我愛你,從今以後,你就是我李念歌唯一的妻子!”


    何絲絲並不知道李念歌把她當成了別人,雙手環住大王精壯的腰部,心甜如蜜。她肚子裏懷了大王的孩子,如果是一位王子的話,王後之位便唾手可得,加之最大的情敵已經被驅逐出西夏,雙喜臨門啊!!


    西夏後宮的何絲絲時代即將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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