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特意往沈雲喬身後看了看,見北堂弈沒來,這才放了心。


    他其實是不怕沈雲喬得知消息來找他的,這一計他反倒需要有人在場,如此才能徹底洗清自己嫌疑。沒有什麽能比沈雲喬親自給他做證更保險的了。


    定下這一計劃之前他把自己悶在房間裏想了好久,還是不敢確定沈雲喬對自己完全沒有懷疑。於是便豁出去用自己保命的東西設下這一計。


    “我剛到門口才聽說父親也在,早知道父親來審我就不來了,憑白耽擱了睡覺的時間,咱們父女兩人還要都耗在這裏。”沈雲喬親手將他扶起來,臉上帶笑,眼中卻是冷冷的。


    丞相具有審理萬案的權力,在北淩,隻要他有空有心,他可以主動審理任何案件,這絕不違背律法。


    “為父原本也想著為你和王爺分憂,主要是,此事關係到你外公一家,我若不親自抓出兇手來,如何對得起天上你的娘親啊!”沈文遠說著背過身去,裝作抹淚。


    但沈雲喬確定,他的眼中肯定沒有淚。


    “嗬嗬。”一聲冷笑自刑架上發出。


    是宋海明。


    “宋家主為何而笑?”沈雲喬問。


    沒等宋海明開口,沈文遠便轉過身厲斥:“來人,給本官打!看他們在王妃娘娘麵前還敢不敢造次!”


    “哎父親”,沈雲喬攔住他,“還是再審審吧,畢竟他們都上了年紀。”


    “女兒你不知,為父已經審了將近一個時辰了。”沈文遠紅著那雙被自己揉搓出來的紅腫眼眶,“這些人都是老江湖,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


    沈雲喬就勢下來,無奈地點點頭:“好吧,我沒有審案的經驗,全聽父親的。”


    這一刻沈文遠覺得心內一暖,沒想到沈雲喬居然這般聽他的話。


    一聲聲“父親”聽得他心內有種久違的溫情,隻恨這一切來得太晚了。


    女兒啊,但凡你剛迴府時像今天這樣乖巧,之前的一切便也都不會發生了。


    沈雲喬拉了一張椅子坐下,隻是當個局外人一樣觀看,不再發言。


    沈文遠狠狠警告了宋、容兩位家主一眼,讓他們不要亂說話。


    “今日本官所審之案事關本官亡妻,本官絕不能假他人之手。本官女兒在此,便讓本官為亡妻報了這血海深仇!”


    沈文遠說著朝獄卒們已經燒紅的烙鐵邊走去。


    拿起烙鐵的一瞬間似乎又仁義泛濫,手抖了抖終究下不了狠心,這便又吩咐:“還是先上鞭刑,若他們再不說,再循序漸進也不遲。”


    說話間他便自己去拿鞭子,隨意用手摸了一下鞭子,好像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容全,你還是嘴硬不說是不是?”沈文遠暫時不敢招惹宋海明。


    “狗賊!”容全冷冷唾了一下,把頭別到一邊不去看他。


    啪!


    沈文遠狠狠一鞭子打上去,皮開肉綻!


    容全真是條漢子,胸前偌大一條皮肉翻張的血口子,竟然一聲不吭!


    沈雲喬不禁多看了他幾眼,發現他張俊白的麵容即便在上了年紀之時也依風姿無兩,便是現代叔圈裏最俊美的演員也不及他十之一二。


    她忽然想到吳婆說的有關容家是古燕後裔之言。


    啪!啪!


    又是兩鞭子,沈文遠動起手來可絕不像他所表現的那般心軟。


    “狗賊!你便是打死我我也沒有可說!欲加之罪隨你們便是!”容全真是個骨頭硬的。


    或者他隻是吃準了隻要自己不招供便能活命?


    沈文遠究竟有何能量能讓他確信?


    事到如今他應該清楚,除了北堂弈之外沒人能留住他這條性命。


    正自思量間,隻見沈文遠這就慫了,竟然拿著鞭子轉移了目標,一長鞭打在宋海明身上!


    宋海明大叫一聲,隨即要緊牙關不再說話,像是已經知道自己隻要挨過鞭刑即可。


    沈文遠繼續鞭打。


    “啊……啊!”慘叫聲迴蕩刑房不止。


    沈雲喬一直仔細看著沈文遠,和這些犯人,留心每一處蛛絲馬跡。


    忽然,她的鼻子微微動了動!


    有毒!


    這刑房之內有毒藥出現!


    之前她坐定之時這裏的空氣還是正常的,但是自從沈文遠開始行刑之後就不對勁兒了。


    她的鼻子對毒藥很靈,隻要不是慕容清穆那種世所罕見的毒藥她都可以隻通過聞便能辨別出來!


    沈文遠居然當著她的麵兒給這些人下毒,他果然是要殺人滅口!


    這一刻沈雲喬不知自己是終於抓住敵人把柄的痛快,還是發現自己父親真麵目的悲涼!


    她隻知道,在確定沈文遠所為的這一瞬間,父女之情便徹底斷了!


    她與沈文遠,於今日便是個了斷!


    隻見沈文遠忽然手一抖,鞭子掉落。


    他似乎打得急了,怒氣上頭來不及撿起,直接命人:“再來!”


    很快便有一個獄卒又遞給他一把刑鞭。


    沈文遠接著便去打宋阿忠。


    沈雲喬眉心一蹙,立刻將目光鎖定在容、宋兩家家主的傷口上。


    沈文遠自以為動作隱蔽,但還是被她發覺了。


    隻要與下毒之事聯係起來,嫌疑人便沒有任何動作是無用的——這是她早在八歲之時剛接觸毒術便懂得的道理。


    沈雲喬起身走向容、宋二人,借著打量的機會仔細地嗅他們傷口上的味道。


    “女兒小心!”沈文遠立刻將她攔住:“這兩人武功高強,提防他們掙脫繩索!”


    沈雲喬冷冷一笑,瞬間掙脫他向後退了一步,遙遠而冰冷地看著他。


    沈文遠,晚了,隻可惜你今日遇到的人是我,而不是真正的原主。


    “女、女兒……”沈文遠被她忽然冷到骨子裏的眼神給嚇到。


    “害怕了?”沈雲喬冷冷凝視著他,“沈相,親自給人下毒的滋味如何啊?是否比你假借穩婆之手害死自己的妻子給痛快些?終究還是親手殺人更令人上癮,對嗎?”


    “你、你在說什麽?”沈文遠頓時臉色慘白,想不清楚沈雲喬為什麽能看出他下毒!


    “女兒,地牢陰沉濕,你被嚇到了吧?”不會,他用的可是瀛海道人給他的獨門秘藥,沈雲喬一個鄉下丫頭怎麽可能認出來?


    他隻把毒藥抹在鞭子上神不知鬼不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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