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炎也不敢耽誤時間,立刻將今天在早朝上發生的事情與眾人細細說了一遍。


    “哎呦祖母哎,您是不知道啊!今兒早朝的時候原本還挺和諧的,這不裕王的南巡隊伍也已經出發了,最近本來已經沒什麽值得陛下操心的大事兒了,卻不想吏部那邊遞了一封奏折上去,說是兵部左侍郎趙家的和都察院右僉都禦史宋家的近來鬧了官司,聽說還鬧得挺厲害,連刑部和大理寺都控製不住局麵了,隻能把帖子遞到了禦前。”


    “說起來吧,這事兒其實本來也不大。祖母您應該是知道的吧?就前些日子,右僉都禦史家的和太常寺少卿楊家兩家聯姻,本來是件頂好的大喜事兒,卻不想迎親那日出了些小亂子。”


    “湘兒,那日你也去觀禮了對吧?還記不記得那天宋家上門接親的時候被堵在門口,結果中途發生了一些小規模的口角衝突?你說本來這結婚大喜的日子,大家夥兒都擠在大門口想瞧熱鬧,你推我一下我踩你一腳的本就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結果,哎…”


    “結果那天在門口發生衝突的年輕人中,有一個是右僉都禦史家的小兒子宋然,一個是兵部左侍郎家的二小子趙宇揚。這倆孩子在太書院是同窗,平時關係就不怎麽融洽。結果這會兒的在楊家門口遇上了,磕磕碰碰的免不得就要互相擠兌上幾句的,你們說,這不就是件口舌之爭的小事嘛?”


    “結果可倒好了,這個宋然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弄迴來的一種新鮮的秘藥,趁著吃喜酒的時候偷偷下在了人家趙宇揚的酒杯裏頭,害得這孩子喜酒吃了一半便忽然大小便失禁,上吐下瀉啊,那叫一個淒慘,好端端一個大小夥子的顏麵也算是徹底給丟盡了,那麽大的場麵上,多難堪啊是不是?”


    “這下子可好了,趙家是死活要讓宋然下獄受罰的,還得讓宋家的賠償白銀五千兩才肯作罷。”


    “可宋家的不願意啊,剛開始時說是趙宇揚自導自演的,寧願失了顏麵也要陷害他們家的孩子。後來等太醫院的檢查有結果了又推說不是他們家孩子下的藥,指不定是哪家也和趙家有仇怨的幹的呢,總之就是不肯承認是他們家孩子使的手段。”


    “結果好端端的婚禮被攪和得雞飛狗跳,這兩家也就這麽徹底杠上了,今日在大殿上二位大人就已經直接動嘴吵吵起來了,若不是有那麽多官員攔著,兩個人動起手來都是有可能的!”


    “而且聽今天楊大人的意思,他其實也不想輕易放過罪魁禍首。隻是目前還沒有任何明確的證據可以證明宋然就是兇手,所以才暫時沒有表態的。”


    “結果這奏折一遞上去,陛下看過了之後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居然轉手就把這事兒交代給了我!祖母啊,孫兒的本事您是知道的呀!若論帶兵打仗,孫兒那絕對是義不容辭,身先士卒的!可像這種解決小孩子鬧矛盾的事兒孫兒是真的做不來啊!您說刑部和大理寺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陛下幹脆就直接把人交給天英衛去審好了,幹嘛推給我呢?這不分明就是要故意為難我嗎?”


    聽完了他的敘述,前廳的眾人紛紛對他如今的處境表示了沉痛的哀悼與同情,連帶著即將被問責的謝承胥都收到了來自大哥和三弟的關切目光,怎一個慘字了得?


    話說這陛下也真是的,常言道,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種事兒不管放在哪個衙門去審那都是很難有個結果的。再說了,謝炎堂堂一個超品公爵,哪有讓他去處理這種破事兒的道理啊?這個陛下,真不知道又在憋著什麽壞主意了呢。


    老太君沉吟片刻,轉過頭看向謝炎道:“炎兒啊,你一直口口聲聲說那藥一定就是那個叫宋然的孩子下的,可有什麽依據麽?空口白牙的,可不好隨意冤枉了無辜之人啊!”


    謝炎眼神堅定地點了點頭:“祖母您放心,沒有確切的根據的話,孫兒又豈敢隨意評判他人的過錯呢?您老人家可能不知道吧,這右僉都禦史的宋家,和千靈穀那位傳說級的大能,就是那位宋老,那可是實打實的骨肉至親呢!


    “哎?!”


    聽到這話,屋內的眾人紛紛驚唿出聲,無數道目光立刻迅速轉向了一直坐在一旁一言不發的宋老身上。


    謝炎這會兒也才發現家裏頭還有這麽一位客人呢,連忙起身上前去見禮。


    “哎呦!對不住對不住,這位前輩,晚輩被公務衝昏了頭腦,一時不查,未能及時見禮,還望前輩多多海涵!”


    “無妨,無妨…”宋老的表情有些尷尬,被人當作神明般仰望了這麽多年,像這種被審視的目光層層包裹著的感覺他是真的不想再體會第二遍了,實在太丟臉了有木有?


    謝承元心中暗笑,這個宋老,敢情原來是為了這事兒才不遠千裏專程上門來拜訪的啊!


    不,不對,確切的說應該是他早就到了京城,隻不過正巧碰上了梁檀的事兒,這便打著為晚輩討個說法的旗號帶著梁檀登門拜訪的,而他的真實目的,其實還是為了給遠在京城的骨肉至親們助一臂之力啊!


    “哦對了,還未請教前輩姓氏,何方人士啊?”謝炎並未察覺到氣氛的微妙,依舊笑眯眯地看著宋老。


    宋老麵上一囧,不知該如何開口迴答。今天在他身上吃夠了虧的謝盛昌立刻就來了精神,大笑著說道:“傻兒子,告訴你吧,你對麵坐著的這個老東西,就是你剛剛說的那個千靈穀的傳說,宋老頭!”


    “哎?!”


    這下子驚訝的人頓時變成了謝炎,先是難以置信地後退兩步,隨即便畢恭畢敬地朝宋老再施一禮。


    “晚輩謝炎,見過宋老前輩!老前輩,晚輩一直十分欽佩您老人家的醫術德行,廣闊胸襟,隻是一直無緣得見。今日能得見前輩尊顏,實乃謝某的三生之幸!前輩,請受晚輩一拜!”


    這就是謝家的待客之道,從來不會憑片麵的觀點去判斷任何一個人的內在如何。饒是如今宋老也算是涉案人員之一了,但就憑他在名間的聲望和成績,就值得謝炎用最高級別的禮儀來接待他。


    宋老被謝炎這幅恭敬的態度搞得老臉一紅,忙不迭地伸出雙手扶住了謝炎。


    “公爺不必客氣,不必客氣!老夫今日登門,其實也是為了…”


    “晚輩明白!”謝炎直接打斷了他的話,重新做迴位置上說道:“晚輩其實也是想找您老好好聊一聊這件事的。其實我想您也應該明白吧,這件事兒表麵上看就是兩個孩子之間的矛盾,按理來說就該各打五十大板,再對犯錯較重的那一方略施小懲也就過去了。”


    “可往深了說,這件事兒可是涉及到滿朝文武,甚至大內皇宮所有人的生命安全的重大惡性案件啊!兵部侍郎,官從三品,他家的兒子都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投毒陷害,這是性質何等嚴重的惡劣事件啊?”


    “更重要的是,據太醫院的迴話,那孩子所中的毒他們是束手無策的。今日隻是個害他上吐下瀉的陰損玩意兒,可若下次直接來一劑一滴致死的兇猛毒藥,那這藥出現在誰的飯碗裏頭,誰不就鐵定絕無生還的可能了麽?”


    “宋老,晚輩就把劃給挑明了吧。這件事兒陛下看著說是要揪出下毒的真兇,實則陛下這是已經將你們千靈穀視為本朝目前存在的最危險的民間組織之一了呀!抓真兇事小,將千靈穀徹底歸入朝廷的統一管轄之下才是陛下的真正目的。這一點,我想您老應該也不會看不出來吧?”


    都是活了幾十年的老人精了,宋老又怎麽可能看不出來皇帝看似無意的背後暗藏著怎樣的陰謀詭計?此番他進京,一方麵是來接在太書院學習的幾個千靈穀晚輩們去京中相識的醫館研究藥性的,另一方麵便是想看望一下遠在京城做官的孫兒一家子的。


    宋老一生醉心於醫學研究,年輕的時候曾經也娶過一房妻室,兩個人共同育有一子。


    可宋老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醫癡,年輕的時候不懂得家庭的重要,把大把大把的時間都投入了醫藥研究項目中,忽略了家人的感受。結果在兒子十一歲那年,常年守活寡的妻子終於受不了了,向宋老提出了和離的要求。


    當時的宋老也是覺得,既然他們老宋家已經有了後了,那擱在哪兒養不是養著呢?橫豎都是他家的血脈,和離了之後便再也沒有人會打擾到他鑽研醫術了,這樁和離便幾乎沒什麽阻礙地辦了下來。


    雙方好聚好散後,宋老的前妻不願再呆在經年彌漫著草藥味的千靈穀,帶著孩子遠走高飛了,也沒有知道這兩個人後來去了那裏。


    可隨著年紀漸漸大了,眼看著身邊的晚輩也漸漸多了起來,宋老那顆原本一直被懸壺濟世的偉大理想所填滿的內心也開始逐漸有了鬆動。直到後來又有一個新生命降生在千靈穀,宋老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當初究竟犯下了一個多麽巨大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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