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州臉色不太好。


    梵西醒來之前那個男人來過很多次。


    他不在生意場上,大哥也很少在家裏提過生意場上的人和事,梵北燃這個名字他聽得也很少,他也沒見過本人。


    從梵西進醫院的第一天他就來了。


    說病房裏麵的人是他的親人。


    要他拿出證據吧,他也找不到。


    說什麽合照在另一個手機上啦,他們在同一個戶口本上但是戶口本不在手上啊……誰信他啊。


    他天天來,陳青州也天天攔著。


    他不在的時候也千叮嚀萬囑咐地告訴其他人看好病房別把他放進去了。


    他們家除了大哥,其他人都不興請保鏢,加之在醫院人員流動性太強,不想興師動眾,隻能讓家裏人輪流來照顧梵西。


    陳衝和喻言兩個人倒還好,那個男人念在他們年紀大,又是梵西的親生父母,不會硬闖,免得開罪他們。


    最年輕的陳柚音倒是攔不住他。


    而且陳柚音隻會躲起來偷窺他和昏迷的梵西。


    “他看她的眼神一點都不清白,是因為熬夜熬多了,所以有紅血絲。”


    “他的嘴裏會一直說‘你是我的’‘早點醒過來’,經鑒定,他是複讀機。”


    “……”


    陳柚音的筆杆子嘩嘩響,沉浸於創作的時候,會忽略陳青州從外麵推門而入的聲音,然後陳青州會揪起陳柚音的衣領,恨鐵不成鋼地罵她兩句再去趕梵北燃走。


    “先生,我妹妹現在需要休息。”


    不知道為什麽,陳青州每次這樣說的時候,眼前這個男人就會像是迅速失血一樣臉上沒有了氣色。


    整張臉慘白。


    陳柚音說:“因為他是品紅,遇到你嘴裏吐出來的臭氧會褪色。”


    陳青州說:“小音,人的嘴裏是不會吐出臭氧的。”


    陳柚音點點頭,在小本子上寫寫畫畫,接著問他:“像二哥這樣嘴臭的人也不會嗎?”


    陳青州獎勵她吃了她最愛吃的五指果。


    於是在梵西昏睡的這五天裏,梵北燃堅持不懈地趁虛而入。


    一次次被陳青州驅趕。


    直到今天,陳青州仗著自己是醫生的身份,把家裏人都清走了。


    “小西剛醒過來,還要休息,大家都出去讓小西睡一覺。”


    好容易把自己爹媽都請迴去,一轉身就看見陳柚音還蹲在角落裏當起了陰暗蘑菇。


    “小音,你也迴去。”


    “二哥把爸媽騙迴家,竟然對病房裏的蘑菇也進行驅趕。”


    陳柚音的手速飛快。


    陳青州連人帶本一起丟了出去。


    解決完一切,陳青州吐了一口氣。


    “一屋子的怪人,總算都走了。”


    他撓撓頭,在擺弄了病房裏沙發上的抱枕、桌上的水果籃子、病床上的花束後,終於看向梵西。


    “爸媽性格有點內向,可能不知道要怎麽表達自己的情感,但是他們會很愛你;柚音喜歡燙一點的地方,所以你找不到她的時候可以找找牆角;我平時很忙,在醫院也是連軸轉,但是能常迴家,你要是無聊,我可以陪你玩;大哥性格孤僻,可能不太好相處,但是沒關係,他工作忙,不是常年在家……”


    陳青州深吸一口氣。


    梵西微微歪著頭看他。


    好像能明白他在說什麽,但好像不明白,隻是安安靜靜地看他走來走去,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焦灼。


    “你是有什麽想說的嗎?”


    兩人對視,梵西坦坦蕩蕩,陳青州吐了一口氣,一鼓作氣。


    “我是想說,妹妹,我們這麽怪,你願意接受我們成為你的家人嗎?”


    梵西微微啞然。


    原來是問她的意願啊。


    她不太笑得動,所以一直板著臉,但又覺得自己不笑顯得太冷漠。


    “哦……願意啊。”


    “妹妹你要是還要再想想的話我也能接受,畢竟要接受我們這些……不是,什麽?”


    “我說,我願意。”


    陳青州感覺自己幸福得眩暈。


    她說……


    她願意……


    他們家,要有正常人了……


    這種幸福一直伴隨著他這一整天的工作。


    得到她的認可,就算是讓他再工作三秒他也是願意的!


    陳青州剛去查房不久,又有人敲響了她的門。


    梵西躺著,瞥見熟悉的身影,沒去特意看他,嘴巴就開腔了。


    語氣依舊不緊不慢。


    “waiter啊,給我來點葡萄糖加點冰,還有,我拉床上了——你幹嘛?!”


    眼看著男人認真地就要掀開她的被子,她連忙按住被角看向他。


    “梵北燃,不至於——”


    進來的梵北燃定定地看著她蒼白的臉。


    是的,這個一米八幾的男人要哭了。


    死寂了好些天的梵西突然有點興奮。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是每個女人都會犯的錯。


    可惜,這樣的男人,明明神態勾人犯罪,嘴卻硬得厲害。


    “梵西,那個不叫waiter。”


    梵西撇撇嘴:“知道了知道了,小土帽。”


    梵北燃一下子握住她的手。


    梵西似有所感,在他開口的前一秒搶白:“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梵北燃看著她陰陽怪氣,活潑生動,可又受了那麽多的苦,想笑又笑不起來。


    怎麽每次想給她鬆繩子,最後都會讓他感到窒息。


    是什麽時候她也往他脖子上套了繩索嗎?


    “梵西,我以後真的不要放開你了。”


    他這幾天常常在想,是不是因為他那時心冷地說了那些話放鬆了對她的保護,才會讓他們有可乘之機。


    她才會陷入那麽危險的境地。


    不管她要不要,他都不放手了。


    “北燃啊,咱說老實話,是不是受什麽刺激啦?”


    他的人設崩得離譜了她說。


    梵北燃搖搖頭,卻沒說沒有。


    他反而摸摸她的額頭,說:“怎麽又是這裏受傷了?之前的傷好全了嗎?”


    之前他還可以說“醜醜的他也可以養”,沒想到又一次受傷,連養也輪不到他養了。


    她真找到自己的哥哥了……


    天知道他有多討厭聽到她那個新的二哥說話,誰沒有當過她哥哥一樣。


    可是以後她還真不是自己妹妹了……


    梵西微微顫抖。


    雖然說她經常喊他媽媽,但是沒想過他會真的像她媽媽一樣露出這樣的表情啊。


    不會是有人假扮梵北燃混進來了吧?


    她下意識就去掀他的襯衫領口。


    被梵北燃眼疾手快攔住了。


    梵西稍稍鬆了口氣。


    這才對嘛,富有但不慷慨 。


    這真的是他,舒服了。


    她也頗為痛惜地摸摸自己的額頭,“我還以為是腦子癢癢的是要二次發育了呢,結果居然是摔壞了。”


    “不要撓,摸多了就不聰明了。”


    那隻要撓癢癢的手又被攔住了。


    “梵西啊……”


    “梵北燃,我找到我真的哥哥了,他之前還去過你的度假村,我們還見過一麵。”


    梵西不想聽其他的,索性戳他心窩子玩。


    “我們以後真的沒有一點關係了。”


    梵北燃的手一頓。


    梵西的手順勢搭在他垂下去的後腦勺上揉了揉,意料之外的舒服。


    梵西撓撓他的腦袋,低下頭和他說。


    “但是我有事,我覺得我得和你扯上關係。”


    “什麽?”梵北燃沒有抬起頭,就著她覺得舒服的姿勢和她說話。


    “我要你抬起頭來和我說話。”


    梵北燃變臉也是變得快,推開她的手,一下子坐得離她遠遠的。


    梵西莫名其妙:“你幹嘛?”


    他語氣冷漠:“免得別人以為我惦記著誰家的妹妹。”


    梵西了然,也不攔他:“那行吧,既然離得那麽遠,下次我們開個線上會議再說吧。”


    梵北燃有些生氣,起身就要走。


    梵西微微哼唧一聲他又生生止住了腳步。


    小手指上纏上了一點溫熱。


    他低頭去看。


    梵西的手纏在上麵。


    他忽然就想起來了,耳邊也傳來她的聲音。


    “如果你不是真心的,那就給我點留在你身邊的暗示。”


    她這樣說。


    想了想,接著補充。


    “我會原諒你的。”


    和之前約定的聲音重合起來了。


    梵北燃盯著她,看她晃了晃兩人的手指。


    她受了傷,笑起來臉也沒有血色。


    醜醜的,但也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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